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51節(jié)
裴飲雪取出半面銅鏡,他就放在身邊,時常摩挲凝視,撫摸裂紋,甚至連上面碎裂的痕跡都已經(jīng)熟稔于心。他沒有仔細看過薛玉霄所持的另一半,但卻完全知道另一半的樣子。 裴飲雪沉思須臾,沒有過多猶豫就下了決定:“還劍,遣人去備馬車?!?/br> “你要干什么?”薛明嚴起身。 “二哥,”裴飲雪道,“我要去接她。” “你——”薛明嚴皺眉道,“沒有出關(guān)令牌,沒有文書,你最多只能到紅葉山寺之下,根本不可能進入行軍官道,你接不到她?!?/br> 裴飲雪沉默片刻,說:“那我去等她?!?/br> “京郊秋風(fēng)凜冽,馬上要入冬了。歸期未知,要等到什么時候?”薛明嚴抓住他的胳膊,“你平日里冷靜理智,萬事皆通,怎么這時候犯糊涂,三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br> 裴飲雪輕輕嘆了口氣。 他眉目清冷,憂慮之情在他的眉宇之間,其實是很淡很淡的,就仿佛他的動情、他的傾慕,一切都非常淡漠而安靜,但在這種不過多表達的寧靜下,卻有一種極為懇切果決、如同不化堅冰的力量。 “二哥。”裴飲雪接過還劍遞來的披風(fēng),把銅鏡貼身放回,托付道,“勞煩你幫我照應(yīng)薛園,只要見到妻主,我立即返回?!?/br> 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 第47章 援軍到了不過數(shù)日,就大破城中僵局,連下兩寨。不停作亂的水匪山賊望風(fēng)而降,沒有高個兒的支撐膽氣,大多數(shù)小寨子根本不敢與朝廷作對。 大局已定。 于是在秋冬之交,軍隊北上回京兆,日夜行軍。 “……我說你這幾天怎么了?!崩钋宄畹鸟R匹與薛玉霄并行,四周是薛氏親衛(wèi)點起的火把,光影憧憧,“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打贏了還不高興?” 橙黃色躍動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 薛玉霄束發(fā)簡冠,一頂便于梳洗的銀色蓮花發(fā)冠收攏長發(fā),rou眼可見地有些心不在焉:“嗯……沒什么。” “沒什么?”李清愁不信,“你不是沒受傷嗎?我都把那弓箭手的腦袋砍下來送你了,還不解氣?” 薛玉霄無語凝噎,說:“……能不能別總是砍腦袋當(dāng)禮物?關(guān)海潮立下軍令狀,她割下首級獻我就算了,你還湊什么熱鬧?” 李清愁道:“若非那時你呆在原地不動,我以為她嚇到了你,也不至于親送頭顱以作安慰?!?/br> 薛玉霄嘆道:“安慰得好,以后別安慰了?!?/br> 攻打憾天寨那日,薛玉霄見銅鏡破碎,一時神思不屬,愣了片刻。李清愁恰好見到全程,以為是寨門上的那個弓箭手突襲之過,于是抽劍入陣,親手將弓手斬落旗下,帶回了敵人首級。 薛玉霄才回過神,就被封建時代戰(zhàn)場上割下敵首頭顱、以作功勛的畫面再度沖擊到了。 “你回去當(dāng)為首功?!崩钋宄畹?,“不是被嚇到了,那是想什么呢?” 薛玉霄先是沉默,在馬蹄錯落的響聲之中,惆悵地道:“我將裴郎交給我的半面銅鏡打碎了?!?/br> 李清愁愣了愣:“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事?” “東西雖然并不昂貴,但其中相送的情誼不同。裴郎為我主持薛園,可連半面銅鏡我都沒能如約而還?!毖τ裣龅?。 那銅鏡碎成了五片,雖然還能拼湊得起來,但就算入京后立刻找人修補,也絕對無法變回原樣了。 “你囫圇個兒的回去就行了?!崩钋宄钚Φ?,“誰還管什么鏡子?曾經(jīng)江湖上藍顏知己給我的絲帕、絡(luò)子、繡囊,我也丟過幾個,可只要人在情在,東西丟了也無妨。” 薛玉霄摩挲著韁繩,連日作戰(zhàn),她平日里不沾陽春水的指腹都變得粗糲了一些。她自己能撫摸到拉弓御馬的指腹薄繭,薛玉霄有時會忽然想到——這樣粗糙的觸感,要是撫摸他的長發(fā),會很容易纏在手指上,而不能錯落地掃過指尖。 但她為什么會想到這一點呢?就這么在意裴飲雪的寒癥、在意他早生華發(fā)嗎? 此刻行至京郊,抵達陪都邊緣的紅葉山寺。 楓紅比啟程時更為凋落。 楓葉滿地,遠遠傳來一陣笛聲。因為笛聲太遠,這聲音幾乎被行軍的馬蹄聲掩蓋了。隨著眾人的接近,笛聲逐漸清晰悠長,清音寒肅,蕩入耳畔。 眾人不由屏息凝神,側(cè)耳靜聽。連入京的馬匹都仿佛通識人性,安靜了許多。 寒夜中唯余一道清冷徹骨的笛音,以及周遭嗶剝輕響的火把燃燒聲。 “是漢樂府的橫吹曲,梅花落?!崩钋宄罨貞浧鹎{(diào),“纏綿高絕,不盡相思,真是名家。” “一走一回都有妙曲相送,這樁逸聞也能記載一番,在京中流傳了。”有人笑著調(diào)侃道。 “嬋……”李清愁想跟薛玉霄討論,一扭頭,忽然見到剛才還犯困的薛都尉怔然望向笛音來處,她眼瞳烏黑,平日里透著一股懶洋洋的笑意,此刻映著火把,忽而明亮得不可思議,“你……” 薛玉霄沒聽到她說什么,忽然雙腿向內(nèi)一夾,踏雪烏騅猛地跑起來,像是一道離弦弓箭般狂奔出去,脫離了行軍隊伍。 “薛都尉!” “少主!” 眾人攔她不住,只有韋青燕快馬跟上,沒有被甩開。 烏騅在官道上馳騁,清寒夜風(fēng)掃過身畔,將薛玉霄身上的玄面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翻出內(nèi)里猩紅如血的底色。她的長發(fā)也在風(fēng)中飄蕩,輕甲碰撞,脆響如鈴。 笛聲伴隨著夜風(fēng)吹入耳畔。 薛玉霄的精神更加集中,她能聽出《梅花落》里精絕高妙的部分,也能聽出其中難以平靜的不安心緒,她甚至能聽出里面彈錯的音節(jié),那次孤身前往丹青館見謝不疑,歸來之時,他也像這般曲調(diào)有誤…… 終于,她見到了官道中孤零零的一處歇腳山亭。 小亭極樸素,飛檐上落滿了飄零紅葉。在亭中有侍從提著燈,映著中間一道清絕孤寒的身影,衣袖寬闊飄拂,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散而去。 因為在夜中,沒有火把,兩人甚至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 但在這一人一馬的身影出現(xiàn)時,亭中的笛音卻忽然停止。他握著青笛立在原地,沉默無聲地、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輪廓。 天地雖廣闊,此刻眼中,卻仿佛只能見到彼此。 薛玉霄縱馬疾馳,很快抵達小亭,下馬走近。 周遭的侍從提起小燈來辨認身份,這才慌忙行禮。薛玉霄沒管他們,上前一把抓住裴飲雪的手臂,上下掃視一周:“天寒夜冷,你為什么……” 裴飲雪與她對視幾息,一言不發(fā),忽然抱住了她。 薛玉霄話語一頓,她的腦子瞬間宕機,本來想說的話都給忘了,只感覺迎面撲來一個非常柔軟、散發(fā)著冰冷寒香的懷抱,他的手繞過來,手臂貼著她腰上的甲胄,環(huán)抱住薛玉霄瘦削的腰身。 裴飲雪的下頷抵在她肩上,長發(fā)就這么松散地滑落下來幾縷,陷落在薛玉霄赤色的戰(zhàn)袍上。她有一剎那連呼吸都停住了,感覺到非常熟悉的柔軟氣息灑落在耳畔,潮濕微涼,如同雪花消融。 “……見你平安無恙。”他輕聲道,“不勝欣喜?!?/br> 薛玉霄怔愣半晌,咽了一下唾沫,忽而將目光別向遠處,心緒混亂,有些應(yīng)對不及:“……你倒是嚇了我一跳?!?/br> 她將身上的玄色披風(fēng)解下來,籠罩在裴飲雪的肩頭。雖然他已經(jīng)增添衣服,但等了太久,衣衫都已經(jīng)凍透了。反而薛玉霄的披風(fēng)還帶著她的身體余溫,暫且留住一絲暖意。 裴飲雪抗拒:“我不冷的,你穿好……” “別動?!毖τ裣鲺酒鹈?,帶著一絲罕見的強硬態(tài)度,“我讓你在家等我回來,怎么跑到這里,已經(jīng)不是夏天了,不怕被凍壞了嗎?” 裴飲雪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眼神如春冰微融,有一種極為隱秘的喜悅和繾綣,他沒有反駁,低聲道:“我錯了,你別生氣?!?/br> 薛玉霄又是一愣,她立即發(fā)覺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過了,話語中隱約有些火氣,便馬上調(diào)整心緒,放緩語調(diào):“……我沒有怪你,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為好,便干脆掠過這個話題,抓著他的手搓了搓。 裴飲雪的手指被她揉紅了一片,她的掌心將指節(jié)來回揉搓,恢復(fù)溫度。薛玉霄抓著他的手握緊,指間練武拉弓磨出來的薄繭覆蓋在裴郎的指節(jié)上。 她已非當(dāng)日的紈绔女郎,這雙手能提筆寫字、安定天下,亦能上馬拉弓,鎮(zhèn)疆拓土。薄繭摩挲在他薄薄的手背上,這種微妙的剮蹭和癢意,幾乎令人所有心神都被牽引著灼燙起來。 秋風(fēng)凜凜,他的心卻卷起一簇火焰。 “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調(diào)理,要是引發(fā)了什么病癥,馬上就到冬天……” 薛玉霄無奈的低聲念叨,話語未半,裴飲雪不僅沒聽進去,反而忽然問她:“怎么孤身前來?” 薛玉霄答:“聽到你的笛聲,知道你站在夜風(fēng)里,就舍棄她們,快馬趕過來了。” 裴飲雪不由微微一笑:“舍棄她們,朝著我跑過來了?” 薛玉霄頓覺尷尬,她本想辯解兩句,可是想不出個名義,便道:“……一群軍府女郎又凍不壞,我要是慢悠悠地過來,你還要吹多久?” 裴飲雪又問:“以她們的速度,還有多久會趕來?” 薛玉霄估算了一下大軍的行進速度,說:“若不縱馬疾馳,怎么也得兩刻鐘?!?/br> 裴飲雪頷首,目光停住在她臉上,忽然道:“你臉上好像臟了一塊兒?!?/br> “有嗎?”薛玉霄毫不懷疑,湊過去讓他擦,“披星戴月地趕路,風(fēng)塵仆仆,顧不得形象和得體了。” 裴飲雪伸手捧住她的頰側(cè),指腹輕輕地抵著薛玉霄的臉龐。他的手指冰涼柔軟,用一種很輕很輕的力道擦拭肌膚。薛玉霄懷疑他根本沒擦掉,便道:“別怕用力,這樣怎么……”擦得掉。 他靠近過來,氣息如薄霧般掃過面頰,忽然有一個輕吻,水波浮動般落在臉上。 薛玉霄一怔。 “……有點灰?!彼雌饋碛忠恍囊灰獾貙W⑵饋砹耍拔医o你吹掉了。” 薛玉霄:“……你其實一直當(dāng)我是瞎子的,對吧?” 裴飲雪假裝沒聽見,嘆氣道:“這是官道,我們這樣拉拉扯扯,恐怕一會兒讓人看見笑話?!?/br> 薛玉霄指了指漆黑一片,沒半個人影的道路。 裴飲雪從容改之:“讓鬼見了笑話?!?/br> 薛玉霄:“……” 行。裴郎既然這么說了,還能怎么辦呢? 她將踏雪烏騅拉過來,扶著裴飲雪上馬,將他籠罩在身前,又吩咐侍從們一會兒接應(yīng)軍府的眾人,不必擔(dān)心她。 脫離了隊伍單獨前行,回去的速度快上數(shù)倍。踏雪烏騅認識道路,根本不需要太多掌控,自己就能找回薛園。 因此,薛玉霄并不用太費心,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裴飲雪的耳垂上。 裴郎身上的衣衫都被夜風(fēng)吹透了,摸著一片寒冷。他的耳垂卻泛著一種很微妙的薄紅,從霜白中暈出淡淡的紅意。薛玉霄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湊過去,氣息掃在泛紅的耳根上。 “……你為什么親了我一下?”她問。 聲音太近了。 相思之情消退,面對她的緊張與膽怯便故態(tài)復(fù)萌。不知道是話語的原因、還是她近在咫尺的氣息,裴飲雪渾身都僵硬起來,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薛玉霄又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句話雖然簡單,卻帶著一股沉重的力道,簡直將裴飲雪整個人打翻在地。 他有些后悔剛才的莽撞了——可那一刻他實在忍不住。薛玉霄就這么乖乖地湊過來,眼眸烏黑,一副純?nèi)恍湃蔚臉幼?。面對這么認真可愛的神情,裴飲雪從“只是想摸一摸”,很快就叛變到了,“親一下也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