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70節(jié)
手指未紅,倒是仔細一看,薛玉霄這裝扮實在草草了事。薛明嚴眉頭一皺,讓身側(cè)侍奴去拿了繡奩過來,親手拿檀木梳給她重新束發(fā),問道:“來得如此急?” 薛玉霄道:“是母親將我擄來的太急了!” 二哥忍不住笑:“這是什么說法?母親怎會將你擄來,一定是你正洗漱沐浴,來不及說話,那群管事生怕被母親怪罪,把事情說得十萬火急——” 薛玉霄乖乖點頭。 薛明嚴為她挽了個尋常發(fā)髻,用一支枯荷殘藕簪別入鬢發(fā),清新雅致,離塵脫俗。薛玉霄剛想謝他,就聽見室外走過來的腳步聲。 這里常常有朝臣與薛司空議事。薛明嚴為避外人,不及解釋,指了指她未收束好的衣袖,掉頭走回內(nèi)屏之后了。 房門一開,不是別人,正是薛澤姝。光是她走了這么幾個月,薛澤姝的白頭發(fā)都生長出來許多根,看起來竟然兩鬢蒼蒼。薛司空看到她在暖爐邊等著,身量清減了許多,思念之情頓時涌發(fā),上前一把摟住女兒,攬著她的肩膀,第一句就是:“你在外面的事我聽說了。” 薛玉霄豎起耳朵,從頭上冒出一個問號,心道:“什么?聽說了什么?” 薛澤姝拍了拍她的背,先是安慰她,而后又面帶怒意:“霄兒別怕,有娘給你做主。什么狗屁的雍州岑氏,不過是土雞瓦狗耳。那些混賬王八羔子,敢沖著老娘的女兒放冷箭,不整頓整頓她們,真不知道我薛澤姝是誰!” 薛玉霄默默道:“沒沖著我……” 司空慈愛地摸著她的發(fā)頂,將薛明嚴剛整理好的發(fā)髻摸出一點兒松散的發(fā)絲,愛不釋手,道:“娘動了一些關(guān)系,她們家的那些閑散清官,都會被吏部以削裁官制的名義收回。如此一來,我也有理由再次登門拜訪袁芳拓,問問她庇護的雍州士族,是不是真的不把我們薛家放在眼里,襲殺朝廷欽差——她袁氏難道想反?” 雖是慈母,但薛司空有時候見縫插針、借題發(fā)揮的本事,也的確是久經(jīng)官場的老辣經(jīng)驗才能立即想出。薛玉霄意識到她是想將山海渡完全握在手里,航政水利這方面的職權(quán)一直有些含糊不清,前朝有委以大司空、委以大司農(nóng)的,也有特意設(shè)置水部,任用水部尚書的。 本朝近些年來,水利海關(guān)之稅、貨運航政管理,都交由郡望極高的汝南袁氏,由太府卿袁芳拓領(lǐng)之。然而不管是薛澤姝還是李靜瑤,都覺得這些職權(quán)屬于自己——水政一直處于比較紛亂糾葛的地步。 薛玉霄在心中默默道:“她袁芳拓想不想造反不知道,但你寶貝女兒可是磨刀霍霍?!?/br> 薛澤姝拉著她坐下,道:“這一遭出乎我的意料,為娘本以為你肯定會得罪士族,受到欺瞞阻礙,中途無法推行,時刻準備上書訴苦,讓皇帝加派人手和軍兵。然而你不僅降服了雍、豫二州,讓她們又敬又怕,又驚又懼,連民間聲望都很不錯……吾女乃是鯤鵬降世,當翱翔萬里?!?/br> 薛玉霄思索片刻,道:“民間聲望?我雖然一路布施行善,但并不覺得此事能廣播千里,讓百姓感激涕零。畢竟檢籍之事,終究還是傷了北人在故土耕種之心?!?/br> 司空道:“故土?她們的故土是燕京,并非豫州!”語罷,薛澤姝轉(zhuǎn)而道,“你待事公正,又有善舉,幾個月來巡視各郡,都沒有傷及百姓分毫。何況還有明月主人的聲名加持……” 薛澤姝雖然按下不表,但其實這背后并不乏薛氏一族的加持。薛氏乃京兆頂尖豪門,自然土地人口不少,在京兆周邊、相鄰郡縣也有故交和人手。在薛玉霄出京那一日,司空大人聯(lián)系故舊、學生的信件也傳往各地,有她的面子在,許多人都會暗中襄助,以造聲勢。 正事談了一會兒,門外侍從上前稟報,說:“主母、少主,崔七公子來了。” “請進來?!?/br> 薛玉霄微微一愣。 “崔小神醫(yī)目前在宮中醫(yī)署任職,但依舊行蹤不定,不好請到。霄兒,你雖然未受外傷,但畢竟是帶病出京,我怕你cao勞之下,留了什么病根兒?!毖涉紤]周到,“崔七為人率性天真,秉性純善,醫(yī)術(shù)又高明。我們家跟崔家也有交情,請他來把脈為娘放心,何況他長得也不錯……言辭可愛……” 薛玉霄聽到后面,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娘?” 薛澤姝輕咳一聲,起身道:“我出去走走。”說著就真的推門走了。 薛玉霄被留在室內(nèi),對目前這個情況有點迷茫。她整理了一下衣帶,抬頭時,聽到規(guī)規(guī)矩矩的敲門聲。薛玉霄說:“請進?!彼麉s沒有立刻進來,而是挪了幾步,冒出一個頭盯著她看,發(fā)覺室內(nèi)只有她一人時,渾身緊繃著的嚴肅氣息頓時消失無蹤。 崔錦章跨入門檻,身上增添了一件乳白的厚實大袖衫,領(lǐng)口綴以絨毛。他掐訣行了一個道禮,在坐席上鋪了一個軟乎乎的蒲團,這才坐上去,面對著她的眼睛明亮烏黑:“你回來了,司空大人請我來為你把脈。” 薛玉霄點頭:“母親大人覺得悶了,剛好出去走一走?!?/br> 崔錦章很高興不用見薛司空,面對位高權(quán)重的長輩,沒有人能不拘束。他放下小木箱,一邊解開背在身上的藥囊袋子,一邊碎碎念:“你的風寒沒有治好,就那么cao勞疲累。沒跟我說就跑出去了,我是不是跟你講要好好休息、按時吃藥的?” 薛玉霄伸出手,道:“情勢所迫,這回我請了假,可以留在如意園休息很久?!?/br> “好啊?!贝掊\章道,“如意園里的廚郎水平不錯,做得燕京豌豆黃很是香甜……我要是去吃,你不會舍不得吧?” 薛玉霄道:“不會?!?/br> 崔七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先是凝神把脈,在心中有了底。他正要收回手,忽然見到她衣袖的袖口并未太規(guī)整,一截里襯翻了出來……里襯上針腳細密,繡著朱紅芍藥的圖樣。艷紅的繡圖抵在她的皓腕上,如此潔白、細膩、纖長而勻稱。 崔錦章小小地愣了一下,他的手就抵在芍藥下方。指下是她蓬勃富有生命力的跳動,代表著她強健的身體。 他忽然想起兩人在秋收宴房中初見,她從馬場上下來,一身蒸騰的熱意,面帶云霞、膚潤薄汗,渾身都是馥郁暖熱香氣。 三jiejie是能上馬拉弓的武將,以軍功封侯,她帶著病舟車勞頓多日,居然還能讓人感覺到這股勃發(fā)之意。仿佛從薛玉霄這具并不寬闊的身體里,能迸發(fā)出撬動天地的力量。 “怎么樣?”薛玉霄看他久久不語,開口問。 崔錦章倉促回過神來,看著她的眼睛,又馬上避到別處。他的手被燙到一樣收回,指尖將道袍袖邊暗中蹭來蹭去,說:“很好……很強壯,能、能夜御十男吧……” 薛玉霄:“……你……” 這是什么等級的調(diào)侃??! 饒是薛玉霄現(xiàn)代人的靈魂,都不免被懾住了。她屈指敲在崔七的腦門上,把神思不屬的小神醫(yī)敲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呀你?!?/br> 崔錦章面色發(fā)紅:“我說什么了嗎?我、我……我近日在重溫葛師所傳的房中術(shù),腦子有些想岔了……對不起!” 他認真起來,對自己的判斷倒很堅定:“不過你的身體很好,司空大人可以放心了?!?/br> 薛玉霄搖頭一笑,結(jié)果他馬上問:“你跟裴郎君……還是知己之交嗎?” 這是她跟裴飲雪未曾通明心意時,掏出來應對崔七的說辭。那時崔七摸出裴飲雪還是處子,生出疑問,為了掩藏兩人沒有圓房的秘密,她那時說自己跟裴郎是知己之交。 知己?有抱著就啃的知己么? 薛玉霄面上有些過不去,道:“知己……知己也有藍顏知己嘛……” 崔錦章點頭意會,他也猜到了。像裴飲雪那樣風姿卓越的人物,常伴在薛玉霄身側(cè),兩人會日久生情也是難免之事。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想到裴哥哥待他也很好,一時愧疚萬分。 怎么能對她想入非非呢?腦海里盡是她那日在身后更衣的窸窣聲響……哎呀!當時怎么都沒看一眼! 這想法冒出來一秒,崔七就抬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中轉(zhuǎn)淚,低聲道:“虧大了?!?/br> “什么虧大了?”薛玉霄靠近問他。 一股相仿的香氣鉆入鼻尖。崔七面色急變,像是再被這香味抓住就會變成不知恩義的卑鄙小人,連忙起身欲逃。薛玉霄卻一把抓住他,認真道:“我還有事要問你,不過……” 她想到二哥在內(nèi)室打理陳設(shè),萬一聽到了一些宮闈之事、或是大哥的近況不安,難免對他不好。于是提議道:“太平園的梅花開了,我們出去走走?!?/br> 崔錦章被她抓住的手腕火辣辣的,低低“嗯”了一聲,隨她出去。 薛玉霄從前面走,崔七落后她半步。她走出議事廳,過外廊,穿過太平園的中軸線,進入一片臘梅林里。 這片梅林極為嬌艷,鮮紅奪目,恍若云霞,花蕊里還殘留著前幾日下過未化的小雪。 薛玉霄向內(nèi)走了走,思考著怎么開口。而她身后的崔七臉色越來越紅,在心中揣測道:“三jiejie……不不不,薛都尉帶我來這里干什么?此前薛司空似乎向父親暗示過,說我人很好……她不會也是要講這件事吧?我可是不成婚的呀,受葛師相傳,我畢生行醫(yī)……” “畢生行醫(yī)就要形單影只嗎?要是她什么時候厭倦官場,退隱致仕。會不會也可以一起去各地云游行醫(yī)?滄州的冰天雪地蒼涼如畫,揚州的山水煙雨朦朧美麗……” 崔七盯著她披風的衣擺,思緒漫無目的地又飄遠了—— “就生兩個孩子吧,一個女孩,一個男孩。叫薛見微,薛知著。真是好名字,我可真是個取名天才……還是說這種事要讓薛司空決定?她才是孩子的祖母啊。” 正想著,薛玉霄也突然站定。 崔錦章一頭撞在她后背上,回過神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吸了吸鼻子,說:“三jiejie……” “七郎在宮中做醫(yī)官,想必能自由進出于宮禁之中。我有一件要事,需要跟鳳君商議,不能轉(zhuǎn)述她人之口,必須是我來說?!毖τ裣龌仡^,神情懇切地問他,“你有什么辦法嗎?” 崔錦章道:“你想跟我說的事就是這個?” 薛玉霄點點頭,意識到自己的請求其實比較困難:“是不是太過為難你了?” 崔錦章盯著她的臉,看著她那雙溫柔的眼睛。薛侯的眼睛實在太柔情嫵媚了,哪怕她本人只是微微一笑,都有一股暗送秋波的撩動之意。 崔七臉龐通紅,摸著額頭上撞到的地方,憋了半天,突然提高聲音說出來一句:“給我道歉!” 薛玉霄愣了下,心說這是你自己沒看路撞到的呀。但她情緒穩(wěn)定,善解人意,還是道:“我撞到你的頭了。真對不起,可是后腦上又沒有長眼睛呀,沒撞疼你吧?” 崔錦章咬了咬唇,嚴肅道:“不是這個!” 薛玉霄:“……我還有什么事惹到你了?” 小神醫(yī)看著她那張臉,說又說不出口,表情急遽變化。他回想起自己立過的誓言,一邊慚愧內(nèi)疚,數(shù)落自己不可心猿意馬,意志動搖,一邊又泄氣似得踹了梅樹一腳。 梅花亂顫,花瓣和殘雪落在他身上。 崔七自幼愛惜生靈,這一腳下去,馬上后悔,蹲下身拍拍梅樹樹干,低落地誠心道歉道:“踹了你一腳,真對不起。我腳上又沒有長眼睛……”他提高聲音,理直氣壯道,“沒碰疼你吧!” 薛玉霄:“……” 崔錦章站起身來:“算了,原諒你了。” 明日落紅應滿徑(1) 第62章 崔錦章通達清理,說原諒就是原諒了,于是整理心情,詳細詢問她:“有這么要緊的事?不能傳遞以密信嗎?” 薛玉霄道:“事關(guān)重要。如果不是我親自口述,只傳遞以信件文書、或托人口述,恐怕鳳君不能全然相信,會陷入到左右為難之中。長兄在宮中多年,十分謹慎,我不愿讓他過多猜測思慮而損傷精神?!?/br> 這話也有道理。文書信件可以偽造,倘或是什么大事泄露了風聲,由政敵所偽。如果鳳君輕信,那對于薛氏來說將是滅頂之禍。然而薛玉霄親自秘密入宮相見,一旦被發(fā)現(xiàn),也會立即招致皇帝的猜忌——她才剛剛?cè)〉昧酥x馥的一部分信任。 崔錦章靠在梅樹邊,屈指抵住下頷,思考片刻:“宮闈禁衛(wèi)密布,交接嚴密,中間幾乎沒有空隙。鳳君一日要處理許多件后宮事務(wù),很多時候都有內(nèi)侍省、侍墨小郎在周圍稟報伺候,人多眼雜。我常常是在他中午用膳時前去請平安脈,那時倒是往來無人……午后安靜,是個可以說話的時候。” 不過…… 崔錦章抬眸看了看她。薛玉霄專注地望過來。 薛三娘容顏美麗,眸如潭水……要是那位李清愁李伯主,眉宇英氣俊逸,倒是可以假扮一下,她么…… 薛玉霄與他對視,見崔錦章久久不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通身上下,問道:“是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嗎?你直言無妨。” “好吧?!贝奁唿c頭,干脆道,“我在想你可不可以扮作男子,穿男裝進宮……我偶爾會帶兩個醫(yī)術(shù)的小郎去打下手,要是你喬裝改變得宜,也不算突兀?!?/br> 薛玉霄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腦子停滯住了。 崔錦章道:“與鳳君私下見面,還可以有兄妹之情作為掩飾。要是扮男裝被發(fā)現(xiàn)——恐怕京兆之中就要風聞你有一些怪癖了?!?/br> 怪癖……薛玉霄額角抽痛,她按了按額頭,瞥一眼崔七:“我怎么從你的話語里聽出一點兒高興的意思?” “沒有?。 贝掊\章連忙否定,把視線移到一邊,一板一眼地道,“我可沒想著你扮男裝的樣子……我一點兒都沒期待?!?/br> 薛玉霄道:“說謊會被三清祖師責罰的?!?/br> 崔七面色一變,馬上在心中念幾句祖師的好話,不再胡亂開口。 “此事讓你冒著風險?!毖τ裣鲺獠脚腔玻谛闹兴剂开q豫,“此乃宮中所禁之舉,外戚不得與后宮郎君私自相見。不出事還好,若是有所紕漏,牽連于你,我……” “世上所有事,就沒有完全安定穩(wěn)妥的。”崔錦章接過話來,眼眸黑白分明,神色真誠,“我跟隨葛師行醫(yī)時,以一介兒郎之身游歷天下,受到的威脅險阻為數(shù)不少,這一點風險算什么?難道薛都尉出京檢籍,所遭受的風險危機還少么,行事當斷則斷,果決為上,切不可瞻前顧后、太過思慮他人……你怎知我不愿意為你冒這風險?” 薛玉霄怔了怔,有一種被崔錦章正兒八經(jīng)教育指點了的感覺。她并無不滿,反而豁然開朗,抬手謝道:“那就有勞七郎了。” 崔錦章鎮(zhèn)定接受,抬手還禮。他順暢得說完此語,反而被最后一句不經(jīng)意流露的情意擾動心神,既覺得自己不該說這種話,又覺得情之所至、自然流露,無需羞慚,便一咽口水,再度挺胸抬頭起來。 他只有在想到裴飲雪時才滿懷內(nèi)疚,對于自己的感情,倒并沒有太多回避之意。 薛玉霄與他商議了其中細節(jié),又片刻,覺得外面有些起風,氣溫驟降,便停下話頭,派人送崔七回醫(yī)廬,她親自走出去送到馬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