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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個弱柳扶風(fēng)的丞相大人 第3節(jié)

    顧嶠聽到他這話,想起自己昨夜沒睡,莫名有些心虛,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

    商瑯無奈提醒:“您的臉色已經(jīng)快要比臣還差了?!?/br>
    顧嶠又看了眼商瑯,沉默不言。

    丞相大人見他這般,適時給人遞了臺階:“若是陛下不怕委屈,歇在臣府上亦可?!?/br>
    顧嶠眸子驟然一亮。

    商瑯會主動邀請他,這可太難得了。

    哪怕知道丞相大人是因為看到他這般憔悴心中不忍,但是能有這樣的結(jié)果,對于顧嶠此行,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

    自然是直接答應(yīng)下來,顧嶠忍著沒讓自己喜形于色,在與商瑯同行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作為主人,商瑯自然不可能讓顧嶠這個皇帝睡到廂房去,在顧嶠點頭之后商瑯直接吩咐了人去收拾自己所居的正房,只不過時間太短,顧嶠一進(jìn)去就聞到撲面而來的藥味。

    商瑯平日身上也有淺淡的藥味,但是為了面圣都會另作熏香。沉香的味道和那藥味纏在一起,顧嶠說不來,但是一直都很喜歡。

    而眼下濃重的藥味一下子沖淡了所有的熏香,顧嶠長睫輕顫了一下,總覺得商瑯?biāo)坪醣茸约核氲倪€要病弱。

    難怪從來沒讓他進(jìn)過他的寢屋。

    這病是商瑯在入京之前就有了的。

    只是雖說人是寒門,顧嶠卻查不到關(guān)于他曾經(jīng)的多少信息。

    太孤獨了,以至于連個了解他的鄰里都尋不到。

    顧嶠曾讓人去商瑯的故鄉(xiāng)查探過,他那昳麗容色擺在那里,又有如此才學(xué),合該是個讓別人見之不忘的人物——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們很快就問到了見過他的人,那些人對他的了解卻并不多。

    誰都不知道這樣一個長相出眾天賦也出眾的少年是從何處來的,第一次被人注意到,就已經(jīng)是在鄉(xiāng)中的童生試上了。

    之后也是,只有考試和放榜的時候他們能看得見這長得過分漂亮的小少年,對于他家住何方半點也不知曉,就連名字都是從榜上得知的。

    “簡直就像天上下來渡劫的文曲星?!蹦莻€人最后是這般說的。

    顧嶠知道這個消息的之后,一段時間里都懷疑過商瑯的身世。

    若非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那些神啊仙的,或許會與那些人有同樣的想法。

    畢竟商相實在是……不同于常人。

    包括這病。

    十多年過去,到現(xiàn)在顧嶠都不知道商瑯究竟是什么樣的病。

    他甚至都讓人取過他熬過的藥渣子,但是商瑯喝的藥似乎很亂,太醫(yī)院商討了半天也沒商討明白這到底是什么一場大病,能讓人喝上十年的藥還是這副模樣。

    明明他們從那藥方當(dāng)中能猜出來的東西,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

    顧嶠身上也帶著帝王家的那種近乎恐怖的控制欲,一旦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超乎他掌控的東西就一定要一查到底,當(dāng)年為了商瑯的事情不知道暗中派人跑了多少地方,一無所獲。

    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放棄了再做探尋,只求這個人能好好地待在他身邊,如此,他也不多強求了。

    但是今日到了這屋子當(dāng)中,顧嶠顧不上去思索為什么商瑯會突然松口,還是主動地邀他前來,滿腦子都是那橫沖直撞的濃烈藥味。

    這樣……哪怕人就好好地站在自己身邊,他也會懷疑商瑯是不是病入膏肓。

    于是他猛地拽住了商瑯的衣角。

    見人偏過頭來看他,顧嶠穩(wěn)住心神,盡量平靜地問:“商相平日里,究竟要喝上多少藥?”

    “陛下不是知曉嗎?”商瑯指的是他一到冬日就將他給接到皇宮里的事情。

    一日三頓的藥,顧嶠不是知道嗎?

    那怎么一樣?

    哪怕是親眼看著他喝藥,顧嶠也沒有聞見過這么濃郁的藥味。

    他不相信那點沉香,還有宮中的其他香料,能夠徹底將那些藥味給中和掉。

    “朕不相信?!庇谑撬?。

    只是下一瞬就后悔了。

    眼前那雙一直都瀲滟生輝的桃花眼里像是有一片琉璃碎裂,商瑯的神色rou眼可見地哀落下來——為君王的不信任。

    顧嶠一瞬間慌了,干巴巴地解釋:“朕不是那個意思?!?/br>
    商瑯抿著唇?jīng)]有說話,引著他到了床前,這才開口:“臣知道。陛下精神不濟(jì),還是早些歇息?!?/br>
    說罷,他甚至還命人點了一支安神香,沒再逗留,朝著顧嶠一拱手便退下了。

    顧嶠沒下床,眼睜睜地看著人繞過屏風(fēng)消失在他視線里,恨恨地錘了一下床板。

    這還讓他怎么睡得著!

    顧嶠還是睡著了。

    商瑯不知道是點了什么樣的安神香——甚至顧嶠都懷疑這是不是什么迷香——他剛躺下沒多久就在藥味當(dāng)中睡沉了,安甜無夢,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

    他在商瑯的榻上睡了整整一個白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屋子里的藥味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沉香味。

    一醒過來就覺得腹中空饑,顧嶠現(xiàn)在的意識還不甚清醒,恍恍惚惚地覺得若非是餓的,他搞不好能直接在商瑯榻上躺一天。如果到了夜里丞相大人會因為舍不得叫醒他趕客而與他同榻而眠,那就更好了——

    顧嶠不自覺地想遠(yuǎn),就聽見門外起了聲響。

    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進(jìn)來,那沉穩(wěn)的腳步聲對于顧嶠來說已經(jīng)熟得不能再熟,必然是商瑯。

    只不過眼下沒有點燭,屋子里是一片漆黑,顧嶠看著人繞屏風(fēng)來,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卻看不見他的臉。

    便喊,聲音還帶著初醒的啞:“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顧嶠的錯覺,那身影似乎是僵了一下,稍后才應(yīng)聲:“陛下醒了。”

    “嗯,”借著夜色,顧嶠絲毫不掩藏自己的心思,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是什么時辰了?”

    “戌時了,陛下可要用晚膳?”商瑯自然而然地接話來,聽不出什么異樣。

    顧嶠勾了下唇角:“好?!?/br>
    然后他直接伸出胳膊,在黑暗中精準(zhǔn)地抓住商瑯垂在身側(cè)的手。

    第4章 有失禮數(shù)

    商瑯?biāo)坪跤帚读讼拢纪顺榛厥秩?,怔怔開口:“陛下?”

    顧嶠不動聲色地在人手背上劃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地松開手,拽向了商瑯的衣角。

    一拽上去就察覺到商瑯衣袖繃了一下。

    顧嶠擔(dān)心直接拉人家的手或許會打草驚蛇,但是拽衣袖已經(jīng)快要成為他習(xí)慣性的動作了,每一次見到商瑯?biāo)氖志蜎]從商相的衣服上放下來過——除非是有外人在場。

    商瑯這般細(xì)小的掙扎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每一次都沒有真正地將他推開,顧嶠便假作不知,借著力氣站起身來,一不小心晃悠一下,本以為商瑯會坐視不理,卻沒想到這人還是托了一下他的胳膊。

    顧嶠再度受寵若驚。

    “多謝先生?!痹匍_口的話音里都多了笑意,顧嶠秉持著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則,借著黑暗,一直緊挨著人走。

    商相的身體就這么一路僵到門口,在月光之下飛快地后退一步,朝他一拱手,語氣平靜嚴(yán)肅:“陛下,有失禮數(shù)?!?/br>
    “什么?”顧嶠假作不懂,轉(zhuǎn)頭看向他。

    本以為按照商瑯那個性子,是不會接他的話的,卻沒想到人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您挨得臣太近了。”

    “此處沒有外人。”顧嶠輕蹙了下眉,抿著唇,腮邊輕輕地鼓了一下,像是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過于敏感,總覺得,最近這一段日子里商瑯對他要冷淡不少,甚至許多平日里已經(jīng)習(xí)慣了許多年的有意無意地親近都被人給避開了。

    那封奏折……

    顧嶠難得沒有追問下去,撇開眼,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今日朕在此處歇息的時候,先生在做什么?”

    商瑯身子不好,就連中午也是要歇息的,但是眼下他把主屋給占了,商瑯是跑去廂房睡了一覺?

    “臣在書房,并未歇息?!鄙态樢幌伦忧瞥鰜眍檷闹兴?,直接答道。

    顧嶠與人一步步地朝著前廳用膳的地方走,路上瞥了眼還亮著燈的書房:“既是休沐,先生便不要如此cao勞,當(dāng)心身體?!?/br>
    “看了些閑書,算不得cao勞?!鄙态樎牭剿f的這話,似乎是笑了一下,但顧嶠沒顧得上注意。

    商瑯書房他進(jìn)去過,算得上他在相府當(dāng)中除了前廳去的最多的地方。

    那里也的確有一些閑書,不知道是誰布置書房的時候想著給丞相大人購置的話本——總之顧嶠不相信那些東西會是商瑯自己買的。

    不過無論是不是自己買的,丞相大人的書房當(dāng)中幾乎沒有他自己沒翻完的書,就連這些話本子,先前顧嶠閑來無事取出一本看的時候,上面都是商瑯密密麻麻的批注。

    字跡靈逸,奈何話本上留下的空白本就不多,商瑯寫得極小,再漂亮顧嶠也看得頭疼,于是連上面是什么內(nèi)容也沒注意,直接給人重新放回了書架上。

    從此之后顧嶠再也沒嘗試過看相府的“閑書”。

    也就對于商瑯到底為什么會在一個話本上寫這么多不得而知。

    總之其他的經(jīng)史子集詩詞歌賦上面,商瑯同樣是寫了許多的批注。

    因此哪怕商瑯說自己是在看“閑書”,顧嶠也不相信他能閑到哪里去。

    “即使如此,整日埋在書堆里,先生也要歇上一歇?!彼馈?/br>
    這一次商瑯沒有再多說,只道了一句:“臣知曉?!?/br>
    兩人一路沉默著到了前廳去,那里已經(jīng)擺好了幾道精致的菜品。

    商瑯經(jīng)常被他召到宮中用膳,御膳房的水平自然不是民間其他廚子輕易能比,顧嶠擔(dān)心他會再吃不慣府中的食物,加上看著人一直在喝那些苦得顧嶠聞都不想多聞的藥,私心里便想讓人多吃些好的,便直接將御膳房當(dāng)中的廚子給撥到了相府來。

    商瑯對于這樣的恩寵自然也是拒絕過的,不過最后只會被顧嶠拿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給打回去——“朕時常有事要同商相商議,商相身子不好,朕又不能總讓你入宮,車馬勞頓,便要親來相府,商相權(quán)當(dāng)這些御廚是為朕自己準(zhǔn)備的便是。”

    雖說原本這只是一個借口,但是顧嶠沒有想到,自己日后真的會時常跑到商瑯的府中來,還每次都留下來用膳。

    那些菜做的都是顧嶠愛吃的,只有一道菜看著便清寡無味,自然是留給因為喝藥而各種忌口的商瑯。

    作為一個嗜辣的人,顧嶠每次看到商瑯吃得那些清湯寡水,就是一陣的心疼。

    卻又無能為力。

    他愣神的這個功夫,商瑯已經(jīng)自覺地拿著公筷,給他夾過來不少菜。

    帝王的喜好不能隨意讓人知曉,但是在登基之前,顧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最后會成為這個“帝王”,也就壓根沒有去在意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