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的盧以清亦是如此。

    周禾從早上?就?開始在她面前晃悠，想著法子讓她開心些。盧以清知道?周禾心思，便道?：“我?guī)闳€地?方吧?！?/br>
    那是丞相府的一個角落，因今年夏日的炎熱，院子中連雜草都沒有。一棵已經(jīng)枯死的樹立在正中央，單是瞧著，便能知曉其?中已經(jīng)腐朽。

    “夫人想要爬樹？”周禾問。

    “你來過這院子嗎？”盧以清漫不經(jīng)心問。

    “丞相府有些大。”周禾道?。

    “是啊，丞相府很大，大到即便是在這里一輩子也?會有些地?方?jīng)]有走到。”盧以清又說，“可是每一處角落我都走過。”

    周禾心想，不妙，夫人又想到從前的事。

    “你也?不用想著今日讓我高?興，周禾，今日該我思念他?們?！北R以清的話很輕，輕到這似乎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她走到屋檐下的臺階處，想要坐下，可上?面落滿的灰塵。

    盧以清蹙眉，周禾便想用手來擦。

    “不用。”盧以清指了指墻，“我們坐那上?面吧?！?/br>
    周禾愣住了，“夫人，這可坐不得！”稍有不慎從上?面摔下來，都不是開玩笑的。

    “無妨，不會有事的，我小時候就?坐在上?面?！北R以清道?。她自然不會告訴周禾，當(dāng)時下面站滿了人，生怕她摔下來。

    周禾見她這樣認(rèn)真，嚇得臉都要白了，他?可不想下一年的中元節(jié)讓meimei也?思念自己。

    “夫人要不要瞧瞧旁的地?方？”說著，周禾便開始四?下尋，可這院子太?荒涼了，根本沒有個地?方是能落腳的。

    就?在周禾有些著急的時候，秀芝和?念念帶著一些侍從走了進(jìn)來。侍從們手中拿著凳子，秀芝甚至還帶了一些糕點。

    “都放下吧?！毙阒サ?。

    周禾松了口氣，這種時候還得是秀芝反應(yīng)快。

    “你們都回去吧?！毙阒プ叩奖R以清身側(cè)，“既然是思念，又無人說一定是什么樣的方式，夫人不妨同?我們講講當(dāng)時丞相府發(fā)生的事？”

    盧以清也?沒想到秀芝會這樣做，“秀芝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我怎能辜負(fù)了這片心意？”她知道?，她們似乎在讓自己以另一種方式懷念。

    也?好，她沒有哭的地?方，還是不哭了。

    清風(fēng)吹過，老舊的院子似乎有了些新的生機。

    盧以清緩緩開口，“這處偏僻的院落，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和?父親一起的?！?/br>
    此言一出，三人是有些意外的。無緣無故的，沒人會來如此遠(yuǎn)的地?方，可卻是盧相帶著夫人來的。

    “圣旨傳下，阿姐要進(jìn)宮了。我問父親宮中有多大，父親帶著我走來此處，我第一次覺得怎么要走這樣長的路，父親說阿姐日后要住的宮殿就?和?書房到這里一樣長。當(dāng)時我想宮中也?就?如此了，父親又說，宮中這樣的宮殿數(shù)不勝數(shù)……”

    三人認(rèn)真聽著，一件件往事從盧以清口中出來，她曾以為這種事日后再也?不能說了。

    ……

    今日的宮中熱鬧的似乎要淹沒了悲傷的意味。

    一張張口舌討論著淑貴妃的葬禮應(yīng)該是何?種規(guī)格，皇上?頭疼，不想問這種事。柳安覺得可笑，似乎在他?們眼中這件事對程裳而?言很重要一樣，好似墓葬規(guī)格低能將淑貴妃氣活。

    說到了最后，眾人的目光落在王澤身上?。

    禮部尚書這次是逃不掉的。

    鄭干瑜炙熱的目光告訴王澤，若是今日自己沒和?岳丈站在一處，回去免不了一頓訓(xùn)誡。而?岳丈的態(tài)度同?諸多大臣一樣，不能依照貴妃的規(guī)格，都說淑貴妃德不配位，連四?妃之禮都不能行。

    王澤拱手一拜，“陛下，臣以為依照四?妃之禮最為合適?！?/br>
    此言一出，無數(shù)尖銳的目光似冷劍一般落在王澤身上?。略有些吵鬧的御書房，少不了輕聲的冷語飄入王澤耳中。

    “哼，都是死了的人了，還想著巴結(jié)什么。”

    “王尚書今日莫不是糊涂了?！?/br>
    “四?妃之禮？這史官若是落下不實的筆墨都要拖出去斬了，怎么還要給她四?妃之禮！”

    王澤冷哼一聲，沒有回應(yīng)這些話。再怎么說淑貴妃也?是在四?妃之上?的，就?算是給個四?妃之禮怎么了？一個個的現(xiàn)?在這么多話了，當(dāng)初陛下給淑貴妃抬位的時候又有幾個敢開口的。盯著一個死人咬算什么本事。

    當(dāng)然，他?們再多少的話也?沒什么用，還是要等上?面的人說話。

    “那就?聽王尚書的吧?！被噬?淡淡道?。

    下面的人只能在心中嘆氣，畢竟陛下正是傷心之時，可別再觸了霉頭。

    商議好之后，臣子們也?該離開了。

    柳安大步在前，聽到身后兩人邊走邊小聲說：“聽聞陛下近來總是召見太?子?！?/br>
    “再召見又能如何?，陛下不會讓太?子登基的?！?/br>
    “這可不見得，從淑貴妃這里還是能瞧出陛下對先皇后的情誼。”

    “呵，那又如何?？”

    最后一句話聽入了柳安耳中，‘那又如何??！膊⒉挥X得陛下認(rèn)定太?子是因為對先皇后的情誼，而?是陛下覺得太?子能擔(dān)大任。

    情誼這種東西，在帝王面前是最不值錢的。

    不過，今日一見，陛下的身子似乎比前些日子還要好了些。看來朝中動蕩的那些人又白忙活了。

    柳安無心逗留，今日中元節(jié)，夫人又是在府上?。

    物是人非，他?不能留夫人一人難過。

    快馬過了長安街，路上?的行人幾乎都是哭喪著臉的。柳安見人們一個個從城門外回來，生出了一個想法。

    ……

    “沒想到丞相曾經(jīng)還干過這事兒?！?/br>
    “是啊?！北R以清笑著說：“丞相不喜看書，父親便常問他?書上?的東西。那問到了還沒看過的，他?也?只能亂扯。”

    周禾笑著說：“不過丞相亂扯的本事，可是不如現(xiàn)?在?！?/br>
    “現(xiàn)?在到底是多年積累的。”盧以清道?。

    幾人正說著，柳安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見此情形柳安有些意外，“怎么來了這里？”若不是他?問了問婢子，還真是找不到夫人。

    盧以清道?：“這里安靜。”瞧見柳安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悲傷。一股情緒沖上?了頭，她想藏在柳安懷里。尤其?是在今日。

    “丞相府可是算不得熱鬧的?！绷舱f著走到盧以清身邊。

    “夫君要一起坐坐嗎？”盧以清嘴上?這樣問，心中卻想和?他?走。

    柳安牽上?她的手，“夫人和?我去個地?方?！?/br>
    “去哪？”意外之際，她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br>
    ……

    這是盧以清第二次坐在柳安的馬上?，第一次是他?帶自己逃離長安的時候。

    上?一次，一路上?她都藏在柳安懷里，這一次也?是同?樣。她說不上?是期待還是緊張，心跳格外快，死死抓著柳安的衣角，心中猜想柳安要帶自己去何?處。

    亂葬崗？

    盧以清似乎只能想到這個地?方，亂臣賊子，亂葬崗才是亂臣賊子的葬身之所。

    可她不想去亂葬崗，盧氏的人不是亂臣賊子。

    快馬一路出了長安城，她也?越來越緊張。

    “出來透透氣?！绷驳?。

    盧以清有些意外，難道?已經(jīng)到地?方了？她從柳安的懷中出來，遙見青山。

    “夫人和?我走上?山頭？”柳安想了想，騎馬上?去不太?穩(wěn)妥。

    “好?！?/br>
    柳安先從馬上?下來，而?后才將盧以清抱了下來。

    盧以清的緊張的要從心口跳了出來，她好奇的不能再好奇，“夫君只是要帶我上?山看看？”

    柳安面無表情，“嗯，上?山看看?！彼?的緊張絲毫不比盧以清少。

    他?猜不到這對盧以清來說意味著什么，是更難過，還是有些驚喜？唯一能預(yù)料到的是阿竹會哭。

    山路有些難行，又是過了一個夏日，這里更是鮮有人跡。一路上?都是枯枝，盧以清的衣裳有些難走。

    柳安蹙眉，心想要不要背她上?去，可下一秒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夫人應(yīng)該自己走上?去。

    “??！”盧以清的腿被樹枝劃了一下，鮮血瞬間浸濕了裙擺。

    “我看看?！绷捕紫乱磺疲瑐诓⒉凰阈?。

    “要不，回去吧？”柳安道?。

    這話讓盧以清有些意外，夫君從頭到尾都沒說要帶著自己上?去，所以……山頭真的只是一座山頭嗎？

    “我要上?去看看?！北R以清的聲音有些冷淡，越是這樣，就?越難掩她心中的緊張。

    這個山頭要么能遙見父兄葬身之地?，要么能瞧見丞相府。今日這座山她一定要往前走。

    “那就?接著走。”柳安道?。

    盧以清深呼一口氣，緊張的有些口渴，她將裙擺提起抱在懷里，露出雙腿，走在柳安前面。

    稍有不慎就?會被路上?的干枝劃破雙腿，不多時，她腿上?又多了兩三個傷口。

    柳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像是沒聽見盧以清的聲音一樣。

    盧以清越發(fā)好奇前面是什么，不，準(zhǔn)確來說，她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前面是什么。但她又不敢有很多的期許，生怕一切都落空了。

    失神之際，盧以清被絆倒在地?上?，整個人摔在干枝上?。

    “嘶~”她僅是倒吸一口冷氣，從地?上?爬起來，連手都沒看一眼，接著往前走。

    柳安在后面看著盧以清的身影，他?自然心疼那些傷口，但有些路就?應(yīng)該是夫人自己走過去。

    日光慢慢斜過，從葉子的縫隙落下來，照在盧以清身上?。

    她終于看見了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