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夫君瞎了眼 第11節(jié)
江頌月驚詫,仰臉與他確認:“你害怕?泰然自若的樣子都是裝的?” “是,不然怎么總要縣主來拿主意呢?”聞人驚闕似有慚愧,停了下,苦笑道,“縣主傷了腿尚且沉穩(wěn)鎮(zhèn)定,我一個大男人,若是驚慌失措、痛哭流涕……” 那的確太丟人了,也有點讓人瞧不起。 江頌月心中舒坦,腿疼都因舒暢的心情而緩解,她道:“那你挺會裝的。” 聞人驚闕的眼皮在這一刻猛然跳動了下。 可惜江頌月忙著從他懷中起來,心里正在感嘆他身子骨好結實,被自己這樣攀著,上半身竟然一點晃動都沒有,未注意到他這點異樣。 嚴守男女之防的聞人驚闕兩手始終未觸碰到江頌月。 在江頌月艱難地坐回去后,他低沉開口:“昨日我說的那些,縣主全忘記了嗎?” “???”江頌月恍惚有種幼時被祖父查背功課的緊張感,在腦中將昨日種種過濾了一遍,懵懂問,“你說了什么?” 聞人驚闕沉默。 他主動示弱,昨日又再三言明他有著所有男人都具備的好面子、狂妄自大的毛病,本質就是一個庸俗透頂?shù)娜恕炘乱粋€字也沒記住,仍把他隔在那堵無形的墻外。 “哦,對,你說了。”江頌月搜索枯腸,恍然大悟道,“你能通過風、日光與溫度,判斷周圍環(huán)境……我怎么就忘了?真不枉你讀了那么多書,真是才高識遠,穎、穎……” “穎悟絕倫?” “對,就是這個詞!” 讀書多的人,就是比尋常人聰明。 江頌月徹底信了他。 因這遭誤會,她對聞人驚闕有歉疚,再聽他坦露心聲直言膽怯,一時保護欲膨脹。 江頌月坐回竹席,在身側拍了拍,道:“外面下著雨,反正也出不去,坐過來吧,正好咱們都蓋著毯子,省得著涼。——你放心,有人找來,我立刻把毯子收起,不會讓人看見傳閑話的?!?/br> 聞人驚闕嘴角動了動,最終,心底的話被一聲輕輕的“嗯”代替。 外面雨聲啪嗒,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未停,聽著還更大了,風也呼嘯起來,吹得洞口的樹木瘋狂擺動。 涼意肆虐。 雨水與涼意斷絕了二人主動尋路離開的可能,幸好昨日摘的石榴還剩下兩個,兩人隔著一人的距離分享毯子,在火堆前邊掰石榴,邊琢磨接下來的事情。 思來想去,兩個傷患的能做的,唯有等待。 聞人驚闕安慰她:“縣主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有人找來。” 這個江頌月是相信的,聞人驚闕失蹤了,不說皇帝,就是聞人家也會派人來搜山,一天一夜下來,能把山頭能翻個底朝天。 江頌月慶幸道:“幸好沒有刺客追來?!?/br> 聞人驚闕又輕“嗯”了一聲。 兩人沒有多少話題可說,冷不冷、餓不餓、如何回京的事情談過,氣氛就沉靜下來,只余外面凄涼的風雨聲。 江頌月惦記著自己與菩薩許的愿望,有心與他多說些好建立起感情,苦于沒有共同話題,半天沒能憋出一個字。 雨聲噠噠,就在她轉動腦筋想話題時,聞人驚闕忽而輕笑一聲,道:“京中傳言說聞人與縣主曾同一檐下避雨,相談甚歡,這回成真的了?!?/br> 江頌月的臉倏然漲紅。 這是兩人頭一回開誠布公地談論那些流言,她既因那些貶低羞恥、無地自容,也因聞人驚闕的話產生幾分羞澀。 大概是因為他是笑著說的,語氣太過輕松,還承認“相談甚歡”。 江頌月做賊般偷看聞人驚闕一眼,見他自然地垂著眼,眸中無光。 她滿面通紅,兩手捧著發(fā)燙的臉頰,特意提高聲音,故作大方道:“回京后,怕是又會傳出新的流言?!?/br> “是。說起來,我正好有事想與縣主確認……”聞人驚闕說著,忽地眉心一攏,聲音壓低,“縣主你聽?!?/br> 江頌月下意識地靠近他,靜心聆聽。 她聽見了聞人驚闕的呼吸聲,很輕,宛若蝶翅扇動。 一抬眼,發(fā)現(xiàn)自己與聞人驚闕離得很近,近到能數(shù)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有人找來了?!?/br> 聞人驚闕說話時,氣息撲在江頌月額頭,她驟然后撤,臉紅彤彤的,強行讓自己仔細聽起外面的聲音。 有雨水擊打聲、狂風摧殘枝葉的聲音、洞窟中嗚嗚哀鳴,還混雜著急促的馬蹄聲,以及嘈雜的呼喊聲。 “人很多,光明正大地在找,是來接咱們的?!甭勅梭@闕下了定論,又道,“不急,他們會找過來的??h主,我有件事想與你商議,你聽我說?!?/br> “你有事與我商議?”江頌月不可思議。 “是?!甭勅梭@闕那雙失神的眼瞳正對著江頌月,鄭重其事道,“百姓只管過嘴癮,不在乎事實如何,聞人想為縣主正名……” “不用!”江頌月打斷他,她名聲太差,澄清挽回不了什么,沒必要的。 來尋找他們的人很多,速度很快,短短幾句話的時間,鋪天蓋地的呼喊聲已近接近山洞。 被找到后,兩人就沒機會這樣說話了。 江頌月突然感受到一股緊迫感,她想趁此時機問聞人驚闕,萬一他眼睛治不好要怎么辦。 真瞎了,就無法繼續(xù)仕途,前途盡毀。 京中權貴家的女兒都是金枝玉葉,有大把的好兒郎可供選擇,沒人會愿意與一個瞎子共度余生吧? 為了攀附聞人家而與之結親的,恐怕不是很高的門第。與其選擇她們,何不選擇她呢? 仔細掰扯一下,江頌月覺得自己勉強夠資格了。怎么說她也是皇帝親封的縣主,并且挺有錢。 ——假若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可能,聞人家不再重視聞人驚闕,或許他會愿意與自己成親? 江頌月愿意鮮衣美食地養(yǎng)他一輩子。 “我想問問你,倘若、假使你的眼睛……我不是詛咒你,是說萬一……” 話到嘴邊,江頌月意識到她漏了一件事:聞人驚闕是否有意中人? 沒有的話,或許他會考慮一下自己。有的話,自己又一次成了笑話。 傳出去,就會與那句仿詩一般,遭受他人嘲弄與奚落。 尋找二人的侍衛(wèi)已經到了洞口,呼喊聲與腳步聲縈繞,聽在江頌月耳中,猶若曾經的一句句嘲諷。 她嘴巴一抿,改口問道:“我想問你,你、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公子!” “少卿大人!” “找到了,在這兒——” 洞外有人驚喜叫喊,樹枝藤蔓很快被移開,大批侍衛(wèi)涌入山洞,齊刷刷地跪地請罪。 一片混亂中,江頌月清楚地看見聞人驚闕皺起的眉頭。 他陷入了為難。 為難,那就是有。 第10章 瞎了 江家的人腳程稍慢,在江頌月被扶出山洞后才趕到。 上了馬車,侍女云翹迅速給江頌月裹上毯子,再倒上熱水讓她捧著啜飲。 熱水下肚,江頌月的身子暖和起來,暫時將失望的情緒壓下,問:“祖母可還好?” “昨夜沒睡,其余都好。”云翹答的相當簡略,“只是京中多了些對縣主不利的流言?!?/br> 江頌月當是與聞人驚闕不清不楚的那些,她此刻心中沉悶,道:“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心情談這個……” 她轉而問:“你何時回來的?路上可還順利?” 江家祖父離世后,江老夫人精力不濟無法親自教導江頌月,就為她尋了個師父,是云州陳家的宋寡婦。 陳家有個水上商隊,繼承人不到而立之年離世,留下病弱的爹娘、濫賭的弟弟,與一個美艷的妻子。 宋寡婦就是那個妻,內里奉養(yǎng)爹娘、教導不成器的小叔,外面撐起家業(yè),群狼環(huán)視的處境下,陳家的生意不僅未被人瓜分,還蒸蒸日上,惹人眼紅。 陳家最艱難時,江家祖母曾出手相助,宋寡婦念著舊情,把江頌月帶在身邊教養(yǎng)了三年,直到她年滿十五。 江頌月初封縣主時,捐贈出全部家財為皇帝做臉的主意,便是她授意的。 事實證明,宋寡婦眼光毒辣,以小博大,讓江頌月得到了皇室的青睞。 那幾年里,江頌月隨著她經歷諸多,精挑細選了兩個得用的侍女。其中青桃打的一手好算盤,平日里隨她查賬貼身伺候。云翹身負武藝,常奔波在外。 后者數(shù)月前帶人隨宋寡婦的商船出海去,江頌月乍見她回來,很是關心行程是否順利。 “昨日午后回來的。”云翹道,“遇上風浪被困海島幾日,所幸無人員傷亡?!?/br> 完了再道:“帶回了些東島赤玉、深海珍珠與罕見海貨,另有一大批鮫魚錦。鮫魚錦這東西是東島權貴穿的,日光照射下流光溢彩,看著很是金貴。宋夫人覺得這東西有商機,特讓我傳話縣主,讓縣主務必在京中帶帶這風氣……” 這世上能讓江頌月奉為至親的僅余兩人,一是江老夫人,二是宋寡婦。 師父吩咐的事,她是一定要做成的。 江頌月記下這事,見云翹滿面疲憊,知曉這是回來后就馬不停蹄來尋自己了,倒了盞茶水給她,讓她偎在車廂中歇息,自己則是吩咐衛(wèi)章在山洞中留些銀錢。 用了別人的東西,總要給些報酬的。 衛(wèi)章依令去了,不久后回來,道:“縣主,武夷將軍來了?!?/br> 江頌月掀開車簾,與之道謝。 “末將奉旨前來營救,這是分內之事,縣主不必客氣?!笨吞變删洌湟膶④妭壬碇赶虿贿h處的聞人驚闕,道,“五公子有句話托在下轉達……” 聞人驚闕未上馬車,撐著一把傘立在馬車前,側對江頌月,讓她看不清神色。 江頌月能看清的,只有聞人家眾侍衛(wèi)倉惶不安的表情。 “五公子說‘沒有’?!蔽湟膶④娚ひ艉榱恋?,“并與縣主說他將徹查此事,屆時還需縣主提供線索,請縣主回府后精心養(yǎng)傷,過幾日他會去府中拜訪。” 江頌月過了會兒才聽明白那句“沒有”是指什么,她的心急劇跳動著,紅暈慢慢爬上雙頰。 沒有,那她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