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家說得繪聲繪色，聞人?驚闕卻并未聽進(jìn)去幾句。

    他臉上帶笑，目光冷冷地?掃視著熙攘街道?，在人?群又一次為雜耍藝人?歡呼時，袖中鷹骨笛傾斜一擋，“篤”的一聲，襲來的暗箭被?打到偏角里。

    江老夫人?耳尖一動，轉(zhuǎn)頭看來。

    聞人?驚闕冰冷的眼眸中重新覆上溫和之色，目光虛浮著，道?：“是不?是冷了些?？祖母進(jìn)去吧，若是凍著了，月蘿該自責(zé)了?！?/br>
    江老夫人?不?冷，但是看聞人?驚闕身上飄了雪花，以為他冷，就答應(yīng)了。

    就要轉(zhuǎn)身，街面上踩著花車的藝人?突然踏上車頂，縱身躍起，手中長槍一轉(zhuǎn)，尖銳的槍頭刺破紛紛雪花，向著高處的聞人?驚闕襲來。

    聞人?驚闕能躲，但江老夫人?不?知道?他能躲。

    這是她?孫女婿，小兩?口感情很?好。

    老夫人?驚叫一聲，下意識地?去護(hù)著聞人?驚闕。

    聞人?驚闕必不?能讓老夫人?受傷，接住老夫人?時，長槍已劈斷欄桿朝刺到近處。

    突來的異變讓街道?上的百姓尖叫出聲，這在今日的街道?上并不?算突兀，可接下來的欄桿劈碎聲，引得應(yīng)付陶宿錦的江頌月轉(zhuǎn)頭。

    她?只是那么隨意的一轉(zhuǎn)眼，看見祖母護(hù)在聞人?驚闕身前，而她?身后，紛揚(yáng)的大雪中混雜了碎裂的木屑，戴著面具的驅(qū)儺藝人?持著長□□來。

    挾裹著寒意的槍尖帶著凜然殺意，直刺祖母后心。

    江頌月的心跳剎那間停住。

    雪花飄落的速度好似變慢，她?看著寒鋒逼近，看著聞人?驚闕抬起手臂，他總帶著的那只鷹骨笛從袖中甩出，隨手一橫，精準(zhǔn)地?抵住了刺破寒氣的長槍。

    下一刻，又有數(shù)支長槍從腳下地?板刺入，槍尖一旋，地?板塌陷，江老夫人?身形倏一矮，往下面墜去。

    聞人?驚闕緊隨著跟上，眨眼間，二?人?一同消失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

    這事就發(fā)生的一瞬間，街面上驚恐的尖叫聲震如雷霆，而雅間中寂靜無聲。

    “怎么了？”陶宿錦沒能看見那畫面，聽著聲音轉(zhuǎn)頭，看見破碎的欄桿與地?板，驚詫萬分，“欄桿怎么塌了？聞人?五呢？掉下去了啊？”

    掉下去了啊？

    江頌月倏地?一顫，猛然往前撲去，到了塌陷的欄桿處，有侍婢回過神來，急忙去攔她?。

    “縣主當(dāng)心！”

    侍婢的呼喊傳入聞人?驚闕耳中，他護(hù)著暈厥的江老夫人?半坐在雪地?中，遲疑著抬頭，迎上了江頌月驚懼無措的雙眸。

    兩?人?遙遙相望，周圍是行人?的喧嘩，中間是不?為任何事物所擾，自顧自盤旋落下的雪花。

    第五片雪花落在聞人?驚闕臉上，江頌月從閣樓上消失。

    很?快，她?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一把從聞人?驚闕懷中奪過江老夫人?。

    “……是那個青臉鬼面刺的，我瞧得清清楚楚，是那個鬼臉人?意圖行兇……”

    “姑娘別擔(dān)心，老人?家應(yīng)該只是嚇暈了，這位公子身手好，沒讓老人?家受傷……”

    “聞人?五，你?眼睛好了??？什么時候好的？”

    四周圍了許多人?，好心路人?的安慰，陶宿錦大咧咧的疑問，一聲又一聲沖擊著江頌月的耳膜。

    聞人?驚闕看著她?環(huán)著江老夫人?的顫抖指尖，心緒轉(zhuǎn)過萬里路程，低聲道?：“沒受傷，是暈過去了?！?/br>
    沒聽見江頌月的回答。

    他看見江頌月垂著的眼睫不?斷顫動，她?飛快地?眨著眼，向左看，再向右邊圍來的侍婢看，每一次都在與人?對?視前轉(zhuǎn)開。

    她?更是不?去看面前的聞人?驚闕。

    嫣紅的唇瓣被?她?咬著，香甜的口脂掉了一半，透出幾分蒼白?顏色。

    直到云翹的手從江老夫人?腕上收回，“縣主，是暈了，回去喝點(diǎn)安神湯應(yīng)該就沒事了?！?/br>
    半晌，江頌月松口，嘴唇顫抖著張開，又合上，像是不?愿被?人?看見狼狽模樣，嘴角拼命向上牽扯。

    她?嘴唇動了又動，像是在艱難出聲。

    而這時，一片雪花落在她?眼睫上，她?眼睫一扇，有濕潤的液體滑落。

    是淚水？或是落到她?眼睫上融化成水的雪花。

    她?也終于?出聲，嗓音干澀，“……回府?！?/br>
    聞人?驚闕伸手幫她?攙扶江老夫人?，手未觸及，就被?江頌月一巴掌拍開。

    周圍吵鬧聲依舊，關(guān)心的、詢問的，什么都有，并無人?注意這個巴掌。

    唯有江府眾多侍婢看出其中端倪，一言不?發(fā)地?圍過來，護(hù)著江頌月扶起江老夫人?。

    一行人?上了馬車，離開。

    人?群與趕來的差役七嘴八舌說了事情經(jīng)?過，唏噓幾聲，也漸漸散了，街面上清冷不?久，快速恢復(fù)歡聲笑語，仿佛方才的動亂不?曾發(fā)生過。

    只剩下聞人?驚闕靜靜立在茫茫大雪中。

    等了約有一刻鐘，有人?來到他面前，恭敬道?：“公子，國公爺讓屬下來請您回府?！?/br>
    聞人?驚闕嗤笑了下。

    人?是他祖父派來的。

    江老夫人?是為了護(hù)他才發(fā)生意外的。

    而他是裝瞎的。

    因他裝瞎，險些?害了江頌月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聞人?驚闕抬眸，目光散漫，淡淡問：“回去做什么？”

    來人?答不?上來，只會重復(fù)：“國公爺讓屬下請公子回府?！?/br>
    聞人?驚闕沒有動。

    來人?看看他，重復(fù)第三?遍：“國公爺讓屬下請公子……”

    “姑爺——”不?遠(yuǎn)處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喊。

    聞人?驚闕轉(zhuǎn)目，看見江府的小廝氣喘吁吁地?繞著行人?向這邊奔跑，邊跑邊喊：“姑爺！縣主讓小的來帶你?回去！”

    第66章 休書

    聞人驚闕跟著小廝回到江府, 府中下人見了他，習(xí)慣使然地想上前引路，又紛紛因他明亮的雙眸而卻步。

    與他一起回來的小廝更是尷尬, 怕他磕著碰著，總想回頭看，每次回頭對上聞人驚闕的視線，又驚慌地轉(zhuǎn)回去。

    將人送回院中，小廝道：“縣主在照看老夫人，姑爺您先歇著, 有事就傳喚小的?！?/br>
    得?到聞人驚闕的頷首，小廝退出房間, 到了外面，如蒙大赦地吐出一口氣。

    熟絡(luò)的侍婢過來?, 悄聲問：“姑爺?shù)难劬φ?的好了？”

    “好了, 上臺階不用提醒, 過門檻不用攙扶，我偷瞧一眼，他立刻看過來?, 問我怎么了……真?嚇人，我這一路都沒敢喘氣, 快憋死了！”

    “我也覺得?怪，剛才瞧見他, 特意繞路避開……你說?姑爺這眼睛是什么時候恢復(fù)的？”

    “說?不上來?，不是今日出了意外，誰能知道?姑爺?shù)难劬σ呀?jīng)好了？不是我說?, 我覺得?咱們縣主也是今日才知曉的?！?/br>
    “你是說?姑爺?shù)难劬υ缇秃昧?，騙縣主說?沒好？他不知道?咱們縣主最恨別人欺瞞她嗎？”

    “誰知道?……”

    兩人的交談聲一字不差地落到聞人驚闕耳中。

    聞人驚闕輕叩了叩桌面, 外面的對話聲戛然而止。

    下人都很?怕他。

    從?他第一次以新姑爺?shù)纳矸萑敫?，府中上下，所有人對他都是關(guān)懷備至的，唯恐他出了閃失。在他眼睛恢復(fù)之后?，短短半個時辰，所有人都變得?疏遠(yuǎn)防備。

    仿佛他是個陌生人，與這個府邸格格不入。

    可見說?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聞人驚闕無聲嘆息，又想著，若是意外發(fā)?生時，江老夫人沒有護(hù)著他就好了。

    那?樣的話，他心里能好受些?，江頌月也不會過多責(zé)備他。

    他對江頌月撒了謊，按江老夫人的意思，只需伏低做小哄江頌月幾個月，讓她消了氣就成。

    現(xiàn)在江老夫人因他裝瞎出了事……江頌月最看重的就是老夫人，會不會原諒他，很?難說?。

    自作自受，怨不得?誰。

    但江頌月能讓他回來?，聞人驚闕覺得?他還有機(jī)會的。

    .

    聞人驚闕獨(dú)守空閨一宿。

    天亮后?，下人照常服侍他洗漱，問及江頌月，侍婢道?：“守在老夫人身邊呢?！?/br>
    “祖母可醒了？”

    “凌晨時醒的，大夫說?沒什么事，但是縣主不放心，寸步不離地守在屋里。”

    聞人驚闕便繼續(xù)等，等到外面的雪花停下，聽見隔壁院落傳來?熙攘聲，一問方知，是錢雙瑛聽聞街上的消息，來?探望江老夫人。

    江頌月沒見他，但是見了錢雙瑛。

    確認(rèn)江老夫人沒事，錢雙瑛問：“誰那?么大的膽子，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可查出來?了？”

    江頌月昨日沒顧得?上這事。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憑著直覺，隱約能猜到與國公府脫不了干系。

    官差查不出來?的。

    看了眼隔開內(nèi)室的屏風(fēng)，江頌月回憶著昨日祖母命懸槍下的可怕記情景，搖頭，澀聲道?：“不知?！?/br>
    錢雙瑛還想問江頌月怎么忽然帶著聞人驚闕從?國公府回來?了，出嫁女帶著夫婿回娘家守歲，這太少見了。

    直覺其中可能有些?不愉快，想了想，暫時歇了這份好奇心。

    她特意挑了個算是好消息的事情，“外面都說?聞人驚闕眼睛復(fù)明了，是真?的嗎？若是真?的，不知要有多少人羨慕你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