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枝云嗔怪地斜了雷鳴一眼，同李雪梅說，“媽，你和我爸都好好照顧自己。我遠(yuǎn)嫁之后，怕是沒機會常常在你們老兩口身邊盡孝了?！?/br>
    這話要是落在別人耳朵里，那就是一出催人淚下感天動地的親情戲碼。

    可是落在李雪梅耳朵里，那就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可偏生她有苦說不出，不能同閨女說要不你別嫁了……人家都大老遠(yuǎn)跑回來了，而且看小年輕倆也互相看得上眼，她要是真攔一下這段親事，別說妯娌會不會對自己有怨懟，閨女嫁不出去還得下鄉(xiāng)……還不如遠(yuǎn)嫁呢！

    起碼遠(yuǎn)嫁的男人有本事，沾親帶故了解底細(xì)，雷鳴上頭沒父母了，這和入贅自家有什么區(qū)別？要是下鄉(xiāng)去嫁一個泥腿子，能比現(xiàn)在好？

    李雪梅又有些心疼自己的鵲鵲了。

    雖然心里像刀絞一樣難受，還梗著千般萬般的不愿意，可李雪梅還得違心地說了句場面話，“哎，云云，媽還年輕，有手有腳的，哪里需要你們照顧？你只要自己過得好，媽心里就知足了?！?/br>
    第9章 一般計較

    ◎你姐像是吃了野生的毒蘑菇一樣◎

    許枝云把李雪梅給氣得牙癢癢，自然不敢奢望李雪梅對她有什么好臉色。

    事實也確實如此。

    許枝云和雷鳴扯證那天，李雪梅在家做了幾道菜，把雷愛春和許愛國夫妻倆喊過來，一塊兒吃了頓飯，就當(dāng)給許枝云與雷鳴擺完了喜酒。

    杯盤狼藉還是許枝云和許枝鵲收拾的。

    許枝鵲的情緒不高，“姐，你和姐夫什么時候走？”

    “這就喊上姐夫了？你改口可真是快的。”許枝云睨了許枝鵲一眼，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后天早上就走，明天再收拾收拾東西?！?/br>
    她靈機一動，扯著嗓子朝廚房外喊，“媽，你別只給鵲鵲收拾??！給我也收拾上！都是你生的閨女，你怎么能厚此薄彼？你要是給我裝的東西不如鵲鵲，回頭我拎著鵲鵲的行李走！”

    許枝鵲：“……”

    李雪梅罵罵咧咧的聲音下一秒就響起來，“別喊我媽！我不是你-媽！你想讓誰當(dāng)你-媽就找去！”

    “哦，我沒有媽！”

    許枝云隔空頂了一句嘴，嘴角那嘚瑟的笑怎么壓都壓不住。

    她這精神狀態(tài)看得許枝鵲心里一陣害怕。許枝鵲弱弱地問，“姐，你這是咋了？咋突然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你之前不這樣的。”

    “你姐我啊……”把手里洗干凈的盤子擦干凈摞起來，許枝云看著許枝鵲說，“窩囊氣受夠了，反正也要嫁人了，給咱媽掏掏耳朵，知道我也是她閨女，不是這個家的丫鬟?！?/br>
    許枝鵲：“……”姐，我感覺你在內(nèi)涵我！

    被許枝云這么喊了一嗓子，李雪梅也不再好意思只給許枝鵲收拾下鄉(xiāng)的行李了，順帶著撐開個包袱，給許枝云也打包起來。

    她邊罵罵咧咧邊打包，“我欠你們的！一輩子當(dāng)牛做馬，還要被你們當(dāng)成奴才一樣使喚！誰的心不是偏的？哪家不是大的要幫襯著大人帶帶小的？非要公平公平，你咋不去法-院當(dāng)法官呢？家家戶戶都這樣過來的，就是事多意見大！”

    許枝云‘恰好’從門口經(jīng)過，“啊對對對，回頭我也和你罵我姥一樣，每次心里不如意了就罵你。等你老了，我也想回來就回來給你甩個臉子看，不想回來就不搭理你?！?/br>
    李雪梅氣得差點哭出來。

    這頓飯吃的不熱鬧不講究，許枝云心里并不是很在意。她不覺得臉面是別人能給做出來，她把往后的日子過的順順利利，那才是臉面。

    就算李雪梅給她擺了八十桌大席，可她和雷鳴的日子過得雞飛狗跳，三天打上八架，那有什么臉面？

    她又不是只活著一頓大席的時間，吃完就入土為安撒手人寰。

    許枝云睡覺的時候，做夢夢到的都是自己往后的快活時光。

    隔天一大早，許枝云惦記著同雷鳴約好要出去買東西的事兒，一大早就起來了。

    雷鳴說會騎車過來接她，許枝云起來先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

    把李雪梅昨天給她收拾好的東西拎到她住的那鴿子籠大小的臥室來，攤開一件一件自己重新收拾。

    從這些行李中看得出來，李雪梅算是把家里的老底都給翻出來了，壓箱底沒蓋過的被子都拿了出來，還有一對少說也有十幾年歷史的枕套……

    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放到一邊，許枝云只留了一些自己覺得特別必要的東西，再從被閣里把自己平時穿的衣裳也打包好收拾進去。

    等李雪梅憋著一肚子的氣進來時，就見許枝云把她十分舍不得的好東西都從包袱里拿出來留下了，一愣，問許枝云，“你這是干什么？怎么又都掏出來了？”

    “這么多東西，怎么帶？簡單帶一些就行。雷鳴說了，龍山島的部隊供銷社什么都能買到，實在買不到的稀罕東西，坐龍山島的船到濱海市也就半個多小時，不用帶這些笨重的?！痹S枝云心里稍微有點不好意思。

    李雪梅感覺自己的肝又開始疼了，“既然不用帶，那你昨天不是故意折騰我么？你這死孩子！故意給我找事，是不？”

    “誰讓你心里只有你鵲鵲呢？我和鵲鵲一塊兒出門，你只給你的鵲鵲準(zhǔn)備東西，我就一根線都不給準(zhǔn)備著？鵲鵲是你親生的，我呢？你和我爸結(jié)婚登記的時候，民政局送你們的啊！”

    許枝云的語氣酸溜溜的，把李雪梅都給氣笑了，“你都多大了？怎么還和個小孩子一樣計較？”

    “我只比鵲鵲大兩歲，比知理大六歲，我還不到二十呢，就有十八年的豐富帶娃經(jīng)驗了。我二伯母可不是能看得上我？她親眼看著我?guī)Я耸四甑耐?，鵲鵲和知理是你生的，我?guī)麄z的時間比你都長，可不就是被你培養(yǎng)成了天生的后媽命！”

    “我不和你吵了，你把這些好東西都留著給你的鵲鵲吧，讓你的鵲鵲背著下鄉(xiāng)去，看你鵲鵲有幾條胳膊幾只腿兒，能背得動這么重的東西！”

    李雪梅這會兒倒也不氣了，她開始頭疼了，“你真是來討債的，故意折騰我不是？我告訴你，這些東西要是鵲鵲不背走，我就留給知理娶媳婦兒用！”

    “噢~知理娶媳婦兒時用的被子和枕套比知理家媳婦兒的年紀(jì)都大，我看哪家姑娘愿意嫁?。?！”

    聽到院子里傳來了停自行車的聲音，許枝云生怕李雪梅再醞釀出什么驚人言論來傷害到自己，立馬腳底抹油開溜，“我不和你扯皮了，我得去買東西！真當(dāng)我稀罕你這點壓箱底的破爛兒，雷鳴有錢，我要買全新的！”

    李雪梅看著許枝云那仿佛背后有豺狼虎豹攆著一樣跑，又忍不住叮囑，“你別買太多，別像是個沒見過好東西的樣子見啥都想買，買了你也帶不走！留點錢票，去了那邊之后缺啥再買！”

    院外遙遙傳來許枝云的聲音，“放心吧，不會買多的，難不成我買多了帶不走還留下來給你家鵲鵲？”

    窩在被子里一早晨都不敢冒頭生怕城門失火燒死自己這條小雜魚的許枝鵲再也忍不住了，“姐，你和咱媽吵架就吵架，怎么三句話里就有兩句話都要帶上我！是咱媽主動偏心，又不是我諂媚！”

    “捎帶上-你是你的福氣！要不是你諂媚，我怎么只說你不說知理？”許枝云隔著墻懟了回來。

    被窩里的許知理不斷地翻白眼，小聲嘟囔，“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嗎？明明是看在金戒指的面子上?！?/br>
    等許枝云出門了，李雪梅才緩過勁來，她同許枝鵲說，“別和你姐一般計較，你姐像是吃了野生的毒蘑菇一樣……要不要給她配幾幅清熱祛火的瀉藥吃？她這幾天火氣太大了，像是吃了炸-藥一樣，說她一句都能頂我十句?！?/br>
    第10章 耐臟點的

    ◎你覺得軍綠色床單配紅色枕巾，好看嗎？◎

    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許枝云緊緊抓著車座架子，全身都緊繃著。

    這是她之前坐許枝鵲車的時候留下的后遺癥。

    許枝鵲同她保證說肯定騎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保證不會翻車，結(jié)果一路騎的歪歪扭扭，遇到一個土坑直接就把許枝云給彈射了出去，一頭栽到了路邊的草叢里，距離漚農(nóng)家肥的糞池只有半米不到。

    自打那回之后，許枝云就對坐自行車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

    她這會兒坐在雷鳴的車上，看似坐的穩(wěn)當(dāng)，實則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跳車保命的準(zhǔn)備。

    雷鳴沉默著騎車走了兩里路后，終于憋出了一句話來，“云云，其實你沒必要同嬸子那么針尖對麥芒的吵，咱明天就走了，別臨走還讓嬸子慪氣。”

    許枝云道：“正是因為臨走了才要吵，不然以后想吵都見不著面了，總不能寫信吵架吧?！?/br>
    雷鳴再度陷入沉默，過了好久才說，“抱歉，是我讓你離家的。”

    “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可真老實?！?/br>
    許枝云被逗笑了都，“我要是不嫁給你就得下鄉(xiāng)，誰知道以后會嫁給什么妖魔鬼怪，龍山島雖然是島上，但怎么著也不會比鄉(xiāng)下差吧？還不用我種地做農(nóng)活賺工分?！?/br>
    “總是得離家的，雖然我是嫁給你做后媽，哦不，不是做你的后媽，是做你的養(yǎng)子的后媽……這關(guān)系真繞，但應(yīng)該不用吃下地種田的苦。當(dāng)人后媽就后媽吧……”

    要是許枝云不這么解釋一回，雷鳴還真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可許枝云這么一解釋，雷鳴全身像是爬了刺撓蟲一樣難受，“鎮(zhèn)鎮(zhèn)的身份有點特殊，他還沒記事，我就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了，他腦子里也不記得有個親媽親爸，不知道他親媽親爸沒了的事兒，你別和孩子刻意說這些?！?/br>
    “你要是能接納他，就把他當(dāng)親兒子帶，好好教，該打就打該訓(xùn)就訓(xùn)，只要占理，我肯定不同你鬧?！?/br>
    “但如果你實在接納不了他，那我也不勉強你，給他提供一碗飯，在他小的時候幫他洗洗衣裳這些，供他長大成-人就行。我知道，這些是勉強不了人的?！?/br>
    許枝云沒同雷鳴許什么諾言夸什么?？冢聊税肼?，臨近下車的時候說，“只要能教好帶好，我會盡力當(dāng)成親生的來帶。我二伯母把你介紹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要讓我做后媽，這是命，我接受老天爺?shù)陌才??！?/br>
    “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天天和你的養(yǎng)子鬧個雞飛狗跳，那我不是嫁給你，是害你?！?/br>
    許枝云說完這些后，一推雷鳴的背，準(zhǔn)確無誤地跳下了自行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诘厣稀?/br>
    源城五一大樓，到了。

    雷鳴找到收費停車處，把車停好上了鎖之后又領(lǐng)了一個牌，這才從收費停車的車棚里出來。

    “進去吧，咱買點什么？”

    許枝云問雷鳴，“你在龍山島分到的房子里，有什么？缺什么？”

    “有兩張床，兩床被子，一個暖水瓶，一個燒水壺，一個煤爐子。別的，還有個洗臉盆和臉盆架，外加一條擦頭擦臉擦腳全都能用的毛巾，沒了?！?/br>
    許枝云：“？？？”

    她閉上眼睛腦補了一下雷鳴所描述的這個家里的情況，大概不會比家徒四壁好到哪兒去。

    “雷鳴，你確定，龍山島上的部隊供銷合作社里，什么東西都能買到？要是東西不全，咱累點也得買了背過去。”

    許枝云感覺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不會比許枝鵲上山下鄉(xiāng)好太多，起碼許枝鵲還有李雪梅惦記著給收拾東西呢，她去了那邊之后全得花錢買。

    雷鳴斬釘截鐵地說，“肯定的，家屬院里的嫂子們哪個不是在部隊供銷社里買東西？真的什么都不缺，連擦臉的雪花膏和抹手的蛤蜊油都有?！?/br>
    許枝云稍稍松了一點心里的弦，“那就行。雖然我媽對我不咋地，但咱倆結(jié)婚，該給她買的東西也得買上，我不想讓人說我不孝順?！?/br>
    “行，我把錢和票給你，你看著買，需要什么就買什么，別讓嬸子覺得白養(yǎng)了你這個閨女?！?/br>
    許枝云也不同雷鳴客氣，她接過錢和票后捏了捏厚度就直接揣進了兜里，走到紡織品柜臺前，看著那些灰色、藍(lán)色、綠色、紅色、褐色的枕巾，相中了那對褐色的枕巾。

    “老板，來一對褐色的枕巾?！?/br>
    “再來一對藍(lán)色的枕巾！”

    營業(yè)員皺眉，“你們夫妻倆這么年輕，怎么選這么老氣的顏色？買對紅色枕巾吧，看著吉利還喜氣！”

    雷鳴也扯了扯許枝云的衣服，“咱買對紅色的？”

    許枝云嘴角一抽，“你家里的床單是啥顏色？”

    “部隊發(fā)的軍綠色，咋啦？”雷鳴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許枝云為什么這么問。

    許枝云淺淺的微笑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殺氣，“雷同志，你覺得軍綠色床單配紅色枕巾，好看嗎？”

    □□時就不吭聲了，顯然他也知道紅配綠有點辣眼睛。

    “不用了，就一對褐色的枕巾和一對藍(lán)色的枕巾，褐色的枕巾給我媽買的，我媽懶，不愛洗洗涮涮，家里的這些活兒都是我來做，所以給她買個耐臟的顏色。那對兒藍(lán)色的枕巾給知理，知理是家里唯一一個真心記掛我的?！?/br>
    許枝云這話是解釋給雷鳴聽的，卻沒想到雷鳴聽得太陽xue突突突直跳，“你就這樣說嬸子？不怕嬸子聽到了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