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紅：“親家母，咱們準備了紅酒還有白酒，你喝哪個？”

    崔新紅連連擺手，說自己喝不了酒。

    何秀紅：“無酒不成席，今天是你的接風宴，你是主賓，哪兒能不喝酒……”

    何秀紅叭叭叭，不間斷地說了一通，說得崔新紅她媽覺得自己要是不喝酒就是不懂禮數(shù)，不給面子。

    她還沒喝過紅酒，看著紅燦燦跟果汁似的，便說：“我少來點紅酒意思意思，我真沒酒量，在家也從來不喝酒，不信你們問新紅?！?/br>
    崔新紅連忙說：“是，是我媽酒量淺，真不能喝，二嬸你們就放她一馬?！?/br>
    何秀紅

    睨她一眼，“瞧你這話說的，讓你媽喝酒又不是要灌醉她，就是到這個場合了，喝杯酒應應景！”

    崔新紅立刻不說話了，再說好似人家要坑害她娘家媽似的，她現(xiàn)在正心虛著，就不敢說什么了。

    何秀紅先跟崔新紅她媽碰杯，接著是張翠環(huán)和路梅香，幾個喝了一圈后，一杯紅酒就下肚了，何秀紅剛潤了嗓子，崔新紅她媽卻臉色發(fā)紅，眼神有些迷離，看來確實酒量不咋樣。

    何秀紅瞧著差不多了，也就不勸她喝酒，殷勤地讓她吃菜。

    崔新紅她媽今年四十八歲，長得和崔新紅有七八分想象，長相還不錯，只是風霜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了五六歲，這會喝了些酒，臉上紅撲撲的，看起來倒是年輕了不少。

    嘴巴里頭不停地說著感謝，和各種夸贊的話。

    路圓滿埋頭吃菜，耳朵卻豎起來，聽她媽和崔新紅她媽講話。

    何秀紅：“都是親家，一家人，不用這么客氣！之前是沒聽說你要來，時間太倉促，我沒定上西關村大飯店的包間，只能委屈你來這里了?！?/br>
    崔新紅她媽忙說，這里就已經(jīng)很好，破費了之類的話。

    何秀紅：“對了，親家，家里快收秋了吧？”

    崔新紅她媽：“是啊，再有十來天就得收了?！?/br>
    何秀紅：“親家母，你來得不是時候，你應該收完秋再過來，能多待幾天，你這會兒來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去收秋吧？”

    何秀紅說著，目光盯著崔新紅她媽，見她目光閃爍，便知道這次她忽然過來果然沒好事。

    崔新紅她媽下意識地往崔新紅方向看一眼，崔新紅正在喂玲玲吃飯，一時間沒注意到這邊，崔新紅她媽一下子沒了主意，喏喏地回答：“我這次來，就不打算回去了?！?/br>
    何秀紅：“哦，也是，不回去在這邊找個地方打工，一個月也能賺個三四百?！?/br>
    崔新紅她媽低下頭去，夾菜，沒回答何秀紅的話。

    何秀紅朝著臉漲得通紅，著急想要說話的張翠環(huán)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我記得沒錯的話，親家你有兩個兒子吧？他們能放心讓你出來啊？”

    崔新紅她媽就嘆口氣，說：“放心，怎

    么不放心，他們恨不能我死在外面！”

    接著，她就絮絮叨叨的講了她的兩個兒子如何不孝順，如何娶了媳婦忘了娘。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這兩個兒子兒媳婦確實可恨，你眼看都奔五十的人了，就應該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你，怎么還能讓你幫著做飯、看孩子呢！太不孝了！”

    何秀紅義憤地說道。

    崔新紅她媽覺得何秀紅的語氣不對，但瞧著她一臉的真誠，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便露出個笑容來，說道：“可不呢，養(yǎng)兒防老，好不容易把三個孩子都拉扯大了，也是該享清福的時候了！”

    何秀紅：“是啊，兩個兒子不孝順，你這不是還有閨女嘛！”

    崔新紅她媽：“對啊，我這不就投奔閨女來了嘛，我就跟閨女一塊過了，閨女這生活好，我不回去了！”

    何秀紅：“來來來，吃菜，嘗嘗這個干炸丸子，是燕市的特色菜?！?/br>
    崔新紅她媽悶頭吃炸丸子，一口一個，噴香。

    何秀紅看向張翠環(huán)。

    張翠環(huán)臉胸口劇烈起伏，旁邊的路梅香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就怕她沒忍住一下子站起來，跟崔新紅吵起來。

    何秀紅朝著自家嫂子眨眨眼睛，意思就是從長計議，憑著老姐妹幾十年在一起的默契，張翠環(huán)看懂了，慢慢冷靜下來。

    雖然何秀紅的套話根本沒啥技術含量，也沒在餐桌上直接翻臉，可路圓滿仍舊看得津津有味。

    崔新紅她媽還挺有意思的，還不到五十歲就打算在家當老祖宗，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要是在富有的家庭是沒問題，可她家只是普通的農(nóng)村家庭。如果簡單的做飯帶孩子都做不到，那就只有一個“懶”字可以形容了。

    崔新紅要是自己賺錢養(yǎng)活自己娘家媽倒也無所謂，可他們一家三口吃的用得全是張翠環(huán)的，再把娘家媽弄過來供著算是怎么回事？

    橫不能張翠環(huán)把兒媳婦的娘家媽也一塊給養(yǎng)活了吧？張翠環(huán)是有錢，可她又不是冤大頭！

    沒在飯桌上翻臉，就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

    吃完了飯，何秀紅和大娘、小姑三個直接去了路圓滿家開會，路圓滿也想?yún)⑴c進去，聽一聽，可惜大娘時不時朝她看一眼，路圓滿待不下去，只好走

    了。

    三人悶在屋里待了一下午，半下午的時候，大娘張翠環(huán)信心滿滿地走了。

    “媽，你們打算怎么辦？”

    何秀紅說：“能咋辦，讓你大哥一家三口搬出去唄，他們家還有空房沒租出去，給他們一間房，不收房租，就算是分家了?！?/br>
    路圓滿：“我大哥兩口子能同意？這相當于凈身出戶了。”

    何秀紅：“不同意就自己找房子，當初你大哥哭著喊著要娶你大嫂時，可是說過寧愿不要家里的財產(chǎn)也是要和崔新紅結婚的，這回正好讓他如愿。你大哥愿意給丈母娘當孝子賢孫，就讓他自己當去，別拉著老爹老娘！”

    張翠環(huán)猜測，自家的好兒子路松從一開始就知道崔新紅她媽要來家里常住的事兒，她是真?zhèn)噶诵模约哼€沒當上老封君呢，兒子倒是給接了個老封君回來！

    路圓滿：“我大哥小時候就是個拎不清的，長大了腦子也也不使。崔新紅恐怕不能善罷甘休?！?/br>
    何秀紅“哼”了一聲，“她這個人，就是假聰明，以為自己在你大娘家站穩(wěn)腳跟了，就想當家做主，不想著家里的錢、房子都攥在你大娘手里，她用錢還得跟你大娘去要，這會就敢把老娘接過來當老封君，我看她是做夢看戲，想得美！”

    “我要是她，就趕緊把她媽送回去，也別跟你大娘鬧，你大娘那人心軟，做低服小一陣子就能把她哄好?！?/br>
    “崔新紅這個人啊，還是眼皮子淺，太心急?！?/br>
    晚上天麻麻黑的時候，大娘張翠環(huán)又來家了，這回沒避著路圓滿，說：“我跟大小子說了讓他們搬出去的事兒，大小子沒說話，就看著崔新紅，崔新紅急了，大聲跟我嚷嚷，問我憑什么讓他們搬出去，我說就憑這是我的房子，我想讓誰住就讓誰??！”

    “崔新紅跟我叫囂，說她是這家的兒媳婦，房子也有她一份，我說中央電視臺普法節(jié)目都說了，房子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惹我不高興的，我死之前立好遺囑，一分錢都不給她！崔新紅看我動真格的，不說話了，就攛掇著大小子跟我說，大小子還沒說話，我就把他那會兒非要跟崔新紅結婚時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還給他，跟他說，大老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得說話算數(shù)?！?/br>
    “兩人要去求你大哥，任他們

    怎么說，你大哥就只有一句話，聽你媽的！”

    張翠環(huán)說得眉飛色舞，甚是暢快，“自從崔新紅進門，我這氣一直都不順，這次也不算是壞事，我出口氣！”

    何秀紅：“就得這樣，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還給你氣受，滿天下就沒這樣的道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路圓滿聽得津津有味。

    手機響了，路圓滿拿過來看了眼，看了眼張翠環(huán)，然后回到自己房間里接電話。

    “敏姐”。

    來電話的是路志剛和張翠環(huán)的小女兒，也就是路圓滿的堂姐路敏，她比路圓滿大3歲，外國語大學畢業(yè)后，去了城東區(qū)的一家美資企業(yè)工作，城東區(qū)太遠，單位又有宿舍，她平時都住在宿舍里，周末才會回家住一宿。

    路敏和路圓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路敏從小學習就好，特別的自律，在學習上，從來都不用家長催促，對自己將來想上什么學校，將來要干什么工作，都有規(guī)劃。

    路圓滿跟著爸媽在市場是賣饅頭時她在學習，路圓滿跟小伙伴們嬉笑打鬧時她在學習，路圓滿因為上課不認真聽講被老師罰站時，她還是在學習。

    皇天不負有心人，路敏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學習了英語專業(yè)，上大學期間就兼職幫人做翻譯賺錢，還沒畢業(yè)就和現(xiàn)在的外企簽訂了就業(yè)合同。

    路圓滿也曾經(jīng)因為路敏的優(yōu)秀而產(chǎn)生自卑，何秀紅女士就跟她說：

    “人和人本來就是不同的，別人有別人的優(yōu)秀，你也有你的，在mama眼中，你比敏敏更優(yōu)秀。你小小年紀就會幫我們燒火，還想給我們洗衣服、洗腳，陪著我去菜市場。爸爸mama特別累的時候，只要看見你陪在我們身邊，我們就立刻渾身都是勁兒，一點都不覺得累了。你雖然學習沒有路敏好，可你眼睛不近視，背也不駝背，身板挺直，長了大高個子，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我們覺得比考上好大學還值得驕傲！”

    每每路圓滿的自卑心剛萌芽，就被何秀紅一聲聲的勸慰和夸獎給掐滅了。

    現(xiàn)在的路圓滿站在再優(yōu)秀的人面前，也不會產(chǎn)生自卑或者不如別人的心理。

    不過，因為路圓滿和路敏性格差異太大，兩人年紀雖然相差不大，但也很難像是好朋友那樣相處，兩人平時很少聯(lián)系，打

    電話的次數(shù)也不多，但畢竟是血緣關系的堂姐妹，總有份親近在。

    路圓滿大概能猜到她突然打電話的原因。

    果然，路敏說：“大嫂剛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媽要趕他們出去，讓我回去一趟，到底怎么回事？”

    路圓滿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況盡量客觀，不摻雜主觀好惡地跟路敏講了一遍。然后又說：“敏姐，我覺得你還是先別回來，我大娘自己能對付得了，你要是來了，大嫂估計又得拿你說事兒。”

    電話那頭的路敏想了會兒，說：“你說得對，那我就先不回去了，麻煩二嬸多幫幫我媽?！?/br>
    路圓滿笑說：“放心吧，他們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br>
    路敏“噗嗤”一聲笑了，接到崔新紅電話后的焦慮瞬間緩解了，有心情關心路圓滿的事情。

    “你還是不準備去上班呀？”

    “本來在考慮了，去人才市場轉了一圈，沒看見合適的，又不想上了?！?/br>
    路敏：“我們常年招聘文員、助理之類的崗位，要求不算太高，你應該可以，你給我一份簡歷，我?guī)湍阕鰞炔客扑]？”

    路圓滿連忙說：“別別別，你們公司又遠，工作強度大，要求又高，我可不找那罪受，你別為我cao心了，我謝謝你?！?/br>
    正說著，就聽見有人在高聲喊“小房東?！?/br>
    路圓滿連忙跟路敏說了再見，從屋里跑出來。

    就看見住在3號樓102的王麗在院中站著喘粗氣，一看見路圓滿便說道：“小房東，你快去看看，三樓那個唱歌的和隔壁屋的兩個小姑娘打起來了！”

    路圓滿停頓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三樓那個唱歌的就是談靜。

    “走，我看看去?！?/br>
    路上，王麗大概跟路圓滿說了下她知道的情況，不過她住一樓，打架的住三樓，她是聽到打架的嘈雜吵鬧聲音才跑上去的，見三人打成一團立刻跑過來找路圓滿，前因后果她知道的也不多。

    她說：“我猜是那個唱歌的問題，整天打扮成那樣，見人也愛答不理的，一看就不是善茬，還老是在屋里唱歌、彈吉他，好聽是好聽，但也太吵了！那兩個小姑娘年紀不大，今年剛畢業(yè)的，一直都安安靜靜的，不像是愛惹事的人。”

    路圓滿顧

    不上跟王麗說話，她怕真出事。女人打架要是打急了，薅頭發(fā)、用指甲摳，后果也是不堪設想。

    急匆匆上了三樓，便見樓道里堵滿了人，有人回頭見是路圓滿，忙給讓出一條道來。

    便見不算寬闊的走廊里，三個人打成一團。談靜一只手薅住一個女孩子的馬尾辮，另一只手薅住她的脖領子，另外一個女孩子雙手去拉扯談靜薅馬尾辮的手。

    路圓滿大略看了一眼，地上沒有散落的頭發(fā)，三個女孩臉上沒有血跡，沒有指甲印，她忙松了口氣，吼道：“都住手！”

    幾個女孩子齊齊向路圓滿看過來，談靜立刻訕訕的，先放開了手，另外兩個女孩子也陸續(xù)放開。

    路圓滿朝著圍觀的人：“別看了，都散了，該干啥干啥去！”

    圍觀的住戶有的西裝革履，手里頭拎著打包的飯菜，懵懵地被堵在樓道里；有的洗漱了一半，頭發(fā)還濕漉漉的，匆忙套了件睡衣就跑出來看熱鬧；還有的是從其他樓層跑過來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