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嬸，您怎么在這兒呢？”

    路圓滿走過去，發(fā)現(xiàn)柳樹下不光有五嬸，還有好幾個村里的大媽、大嬸，包括貴嬸、苗香秀也在其中。

    路圓滿微笑著一一打了招呼。

    五嬸笑著說：“我們這不是聽說今個有節(jié)目看嘛，就來湊湊熱鬧。”

    路圓滿：“那怎么不進去呢？”

    五嬸：“這不是瞧著大門關(guān)著，怕是不愿意讓我們進去看嘛?！?/br>
    路圓滿：“今年是學校建校五周年校慶彩排，應該可以去看的，我進去幫你們問問。”

    青苗小學的大門鎖著，小門關(guān)著卻沒有鎖，路圓滿推了兩下，便推開了走進來，便見到孩子們按照班級順序齊刷刷地坐在小馬扎上，以旗桿為基準，在前方修建出一個舞臺。這會兒，劉校長正站在舞臺上面調(diào)試話筒。

    “路老師也來觀看我們的彩排了，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路老師蒞臨指導！”

    劉秀英抬眼看見路圓滿，立刻舉著話筒說道。

    全校師生齊齊轉(zhuǎn)頭，目光都集中在路圓滿身上，路圓滿只好朝著過前方擺手，向舞臺方向走來。

    劉秀英將話筒遞給一位老師，跳下舞臺，朝著路圓滿走過來。

    “路老師。”

    路圓滿笑：“我有陣子沒來，青苗小學大變樣啊，真不錯，越來越像那么回事了。”

    劉秀英哈哈笑，說：“還有進步空間，我會繼續(xù)努力的！希望路老師繼續(xù)指導、監(jiān)督?！?/br>
    路圓滿瞧著她笑，說：“行啊，確實有進步，都學會打官腔了?！?/br>
    劉秀英摸摸自己的頭發(fā)茬，說：“我跟著電視

    學的，咋樣，學得可還像？”

    路圓滿：“相當可以，語氣再多些真誠就更好了。”

    見劉秀英有再說一遍讓自己檢驗的意思，路圓滿忙說：“門口有幾個大娘大嬸想進來看彩排，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劉秀英：“可以，當然可以。我還巴不得有觀眾，就是怕人太多影響秩序?！?/br>
    路圓滿：“成，那我出去把他們叫進來，你給安排個坐的地方?！?/br>
    等路圓滿帶著人進來的時候，劉秀英在最后排安排了幾把教室里搬出來的凳子。

    劉秀英站在一邊，笑呵呵地迎接著，“歡迎歡迎，平時請都請不到，各位請坐好，咱們馬上開始彩排?！?/br>
    五嬸和貴嬸、苗香秀幾位趕緊找地方坐下，說：“劉校長，給你添麻煩了?！?/br>
    劉秀英：“你們太客氣了，能來看演出是看得起我們，是青苗小學的榮幸。”

    舞臺上，充當主持人的老師已經(jīng)說完了開場白。

    劉校長：“我先忙去，你們多提寶貴意見。路老師，你的位置在第一排。”

    路圓滿去做了第一排中間的位置。

    這次彩排彩得很徹底，舞臺都是按照接待時的標準設置的，包括第一排的嘉賓席，即便這會兒嘉賓席上只坐了劉校長和路圓滿兩個，但幾名嘉賓的名牌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

    校慶流程第一項是校長發(fā)言，回顧過去，展望未來，第二項是領導發(fā)言，跟尚和集團那邊溝通過了，徐主任會上臺發(fā)言，第三項是學生發(fā)言，也是表表決心，說將來會好好學習之類的，第四項就是節(jié)目表演。第五項是座談，第六項是午餐。

    走了一遍流程后，校慶流程第四項文藝演出正式開始。

    第一個節(jié)目便是學校樂團的演出，利用的就是楊薇薇化緣回來的那些打擊樂器，三角鐵、小鼓，小號，兩名老師一位彈吉他，一位彈電子琴做主旋律，各種樂器搭配在一起，不說彈奏得多好，但這么短的時間里，能組成一支樂隊，能彈奏出曲調(diào)來，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不得不說，路圓滿再一次被驚訝到了，不由得看向坐在旁邊的楊薇薇。此時她臉上帶笑，眼里有光，有驕傲，有自豪。

    看著她，路圓滿不由得也露出笑容，心中泛起一

    絲異樣的情緒，那是一種類似于成就感的東西。

    路圓滿幫了劉秀英那么多次，也會感受到成就感，但這回感受格外不同，她才知道，原來成就感和成就感之間也是有層次差別的。

    這些幾乎從來沒有接觸過樂器的孩子們，還不夠從容，也不自信，甚至時不時就會出錯，但此時的他們身上發(fā)著光，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天上的太陽交相輝映著，不知道誰的光芒更盛一些。

    路圓滿好似有些理解楊薇薇了，理解了楊薇薇為什么非要給學校弄會這些樂器來。音樂具體帶給了孩子們什么，路圓滿無法把它具象化，但帶給孩子們精神面貌的改變是巨大的。

    這一點點向上、向好的影響，可能會影響孩子們的性格，可能會改變孩子的一生，可能會讓孩子在長大后，想起小學生活，回想起這個位于雜亂城中村簡陋的小學校時，耳邊會響起陣陣音樂聲，那是美好的，值得回憶的。

    路圓滿正在浮想聯(lián)翩之際，劉秀英湊到耳邊小聲問“路老師，你覺得這節(jié)目咋樣？”

    劉秀英每天都抽時間來檢查節(jié)目的排練情況，對每一個都非常了解，別人的注意力在舞臺上，她的注意力在舞臺下，想觀察下看節(jié)目這些人的表情如何，相對于這些人，她更在意的是路圓滿的評價。

    “不錯，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里能練成這樣，很驚喜?！?/br>
    劉秀英嘿嘿的笑，說：“第二個節(jié)目才是我的殺手锏！”

    “哦？”

    劉秀英神秘地轉(zhuǎn)過頭去，說：“路老師，對這個節(jié)目我很有信心?！?/br>
    臺上的第一個節(jié)目表演完，老師和孩子們鞠躬退下。報幕老師從側(cè)邊上臺報幕，“第二個節(jié)目，男生獨唱《青藏高原》，表演者2年級謝苗苗?！?/br>
    謝苗苗在音樂方面悟性好，會唱歌，路圓滿也知道，但是《青藏高原》這首歌演唱難度大，尤其是最后那句高音，不是誰都能唱得上去的，便是唱得上去，能不能唱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專業(yè)歌手應該都不敢輕易挑戰(zhàn)。

    不過，既然劉秀英這么有自信，路圓滿也報了份期待。

    事實證明，劉秀英沒有夸張，路圓滿的耳朵聽到了天籟。聽著謝苗苗的歌聲，路圓滿仿佛置身到一座高山之上，頭頂藍天白云

    ，腳踩山川大地，空曠、孤寂，被人們俯瞰著，遙望著。

    最后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原”久久在耳邊盤旋回蕩。觀眾響起熱烈掌聲，最后一排的貴嬸幾人激動地站起來，不停地叫好，直到主持人上臺，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

    路圓滿沒想到聽一首歌，也聽得人如此心潮澎湃，轉(zhuǎn)過頭正想和劉秀英交流兩句，卻看見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眶里流出來。

    劉秀英趕緊伸手手背擦干眼淚，說：“我也沒覺得難過，眼淚忽然就流出來了?！?/br>
    路圓滿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紙，從里面抽出一張來遞給她，說：“口袋里常備著手絹或者紙巾?！?/br>
    劉秀英接過來，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了，也不知道咋回事，眼淚還說流就流上了！”

    路圓滿：“大概是因為謝苗苗歌聲的感染力太強了?！?/br>
    路圓滿目光追隨著謝苗苗比同齡人矮了些的小身影，見他小臉通紅，迎著同學們熱切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四項議程，校慶文藝演出的時間安排在1個小時左右，節(jié)目演出后，劉秀英還安排了一個座談會，說是座談會，實際上就是劉秀英向尚和集團匯報一下這段時間青苗小學各方面的變化，讓集團知道贊助的錢都用在了哪里，讓他們知道這筆錢花得有意義。

    這個議程純粹是拉出來湊時間的。

    因著天氣太熱，室外待久了有可能會中暑，劉秀英和老師們商量著把校慶時間定在8點半，幾項議程加上文藝演出，時間定在2個小時候左右，差不多就是10：30左右，這個時間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能直接去吃午飯，為了打發(fā)這段空余時間才想著開個座談會。

    雖然議程是湊時間的，但劉秀英他們的匯報準備得很充分。路圓滿充當了尚和集團領導的角色，聽取了劉秀英的匯報。

    見路圓滿光聽著點頭不說話，劉秀英便說：“路老師，你給我們提點問題，模擬一下。”

    路圓滿笑著說：“挺好的，匯報做得很全面。再說，今天是校慶日，尚和集團也不會提什么難度大的問題來為難你們?！?/br>
    劉秀英：“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幾天天天晚上睡不著覺，就是擔心把這次校慶給辦砸嘍?！?/br>
    路圓滿：“這次

    彩排看下來，客觀地說，挺不錯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br>
    劉秀英夸張地做了個吐氣的動作，說：“路老師這么說我就放心了?！?/br>
    彩排結(jié)束，安排好孩子們離開學校，劉秀英挽留路圓滿：“我請你吃個飯吧，還有楊老師，咱們?nèi)齻€一起?！?/br>
    路圓滿歪頭看她，上下打量一番，說：“你這變化確實不小，都舍得花錢請吃飯了?！?/br>
    劉秀英：“我是摳沒錯，都是窮鬧的嘛，這會好歹能見到點錢了，心頭松了點，也敢花錢了?！?/br>
    路圓滿笑著說：“你要是真敢花錢，就該把這幾個老師都叫上，人家也忙乎這么久了，大周日的還得過來加班?！?/br>
    劉秀英：“不著急，不著急，等校慶那天的，我在幸福大飯店安排一桌?！?/br>
    路圓滿：“那你省著錢，等校慶那天一塊請吧?！?/br>
    楊薇薇過來，挨著路圓滿邊上站著，說：“去吧，咱們好長時間沒聚了，正好可以聊聊天?！?/br>
    劉秀英：“是啊是啊，路老師和楊老師幫了我這么多忙，我還從來沒請你們吃過飯，正好咱們?nèi)齽鸵埠镁脹]聚了，路老師，給個面子?！?/br>
    “三劍客？”路圓滿笑了出來，說：“哪兒淘換來這么個名字，成吧，咱去哪兒吃？”

    劉秀英咬咬牙，“就去幸福大飯店，那里有包間，咱們能好好聊聊?！?/br>
    路圓滿：“人家的包間可是有最低消費的，還是算了吧，瞧著你改建學校應該花出去不好了。要不然這樣，去村里買些熟食回來，咱們在這里邊吃邊聊好了。”

    楊薇薇表示同意：“對，校長，就隨點吃點什么得了，這些錢來得不容易，省著點花?！?/br>
    劉秀英：“那行吧，你們想吃什么，我去買。”

    劉秀英去買飯了，辦公室里只剩下路圓滿和楊薇薇。

    楊薇薇坐到路圓滿對面，說：“這幾天我一直想找你來著，就是天天忙著排節(jié)目，一直沒抽出時間來?！?/br>
    路圓滿：“找我有事嗎？”

    “嗯，說白了還是想讓你給支支招?！?/br>
    楊薇薇站起來，往角落走去，路圓滿這才看見校長辦公室的角落里放著一臺嶄新的飲水機，不由得笑著說：“看來劉校長確實變化不小

    ，連飲水機都舍得買了。”

    楊薇薇：“飲水機是買水贈的，說是一次性買二十桶的水票就送一臺飲水機，只有使用權(quán)。”

    路圓滿：“二十桶水也不少錢，按照一桶8塊算，還得160，她真是出血了?！?/br>
    楊薇薇：“老師們都反應自來水太難喝，劉校長也算是給老師們改善生活條件。不過咱們劉校長舍得花大錢，不舍的花小錢。”

    楊薇薇笑著露出飲水機來讓路圓滿看，說：“飲水機是沒插電的。她不舍得花電費，有客人來的時候才會插上，平時大家都喝溫水?！?/br>
    路圓滿：“這倒像是劉校長能干出來的事兒，不過，能想著讓老師們過得好一些，也算是進步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br>
    楊薇薇倒了杯水給路圓滿，給自己也倒一杯，喝了一大口，“跟你說正事。謝苗苗那孩子唱的歌你也聽見了，說句毫不夸張的話，少年宮那些唱獨唱的，經(jīng)過科學唱法訓練的孩子，沒一個比得上他的，這是個人才，我不想讓他就這么埋沒了?！?/br>
    路圓滿：“你是什么想法？”

    楊薇薇：“我原本想著，把孩子送到少年宮去讓老師看看，或者送他去合唱團之類的培訓機構(gòu)，可是我去了孩子家里，見了孩子爸爸，他完全不支持孩子學習音樂?！?/br>
    路圓滿：“你知道他家里的情況嗎？”

    楊薇薇：“之前跟劉校長去家家訪，知道一些。謝苗苗是單親家庭，他爸爸自己帶著他，修鞋配鑰匙，經(jīng)濟應該不算太寬裕?！?/br>
    路圓滿：“他爸爸應該不是不支持孩子，還是沒有能力支持。學音樂很費錢，而且，對很多家長來說，這些副科考試不考，學來用處不大?！?/br>
    楊薇薇：“怎么會沒有用處呢？孩子那么有天分，完全可以一直在音樂道路上發(fā)展，進歌舞團，當獨唱演員，實在不行，也可以當考師專，做音樂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