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樹晚風(fēng)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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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朝暮第一次來就沒有高反,這次來當(dāng)然也沒有,她僅僅是有一點暈車而已,但暈車死不了人,所以她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自己,卻擔(dān)心極了宋熙臨,真是害怕他就這么死路上了! 雖說他死不死的跟自己關(guān)系也不大,但是,他死在哪里都不能死在自己身邊啊!不然怎么跟他爸交代?怎么跟他背后的那個大豪門交代? 豪門繼承人死在她身邊了,她勢必也得跟著陪葬,不死也得被扒層皮! 司徒朝暮真是從來都沒有這么擔(dān)心過一個人的生死安危,恨不得把背包里面裝著的備用藥全部都拿出來讓宋熙臨吃上一個遍,還要時時刻刻地關(guān)注著他的身體狀況,時刻準(zhǔn)備著向全車乘客大喊救命。 每隔一個半小時左右,大巴車司機都會在中途的某個休息站停下車,讓自己和車上的乘客們下來溜達(dá)幾圈、上上廁所、休息休息。 司徒朝暮所有的休息時間全來自于宋熙臨去男廁所的那一段時間——宋熙臨幾乎每次停車之后都要跑去廁所嘔吐一番。 等他吐完之后,司徒朝暮就要立即奔上前去為他遞紙巾遞熱水,然后再攙扶著腳步虛浮的宋公子回車上車。 這一路上,車停了多少次,宋熙臨就吐了多少回。 司徒朝暮還瞬身攜帶著體溫計,幾乎每隔半小時就要讓宋熙臨量一次體溫。起先還是三十七度二,但是隨著海拔的增高,他的體溫也越來越高了,從三十七度二逐漸升到了三十八度七……再這么持續(xù)發(fā)展下去,勢必會形成高燒。 但是退燒藥已經(jīng)讓他吃了,暈車藥和抗高反藥也已經(jīng)讓他吃了,退燒貼也用完了好幾片,卻一丁點兒效果都沒有。司徒朝暮再無計可施,只能干著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待到夜幕降臨之時,宋熙臨幾乎都要燒暈過去了,那張原本白皙清俊的面龐上浮滿了難受的紅暈和憔悴的病態(tài)感,一雙薄唇幾乎要變成透明,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一個脆弱的、破碎的瓷娃娃,必須要牢牢地捧在手心里才能確保他不會順著外表上的那一道道曲折裂紋而崩碎。 怪不得,他們?nèi)胰硕歼@么偏心弟弟……司徒朝暮長長地嘆了口氣,心情復(fù)雜地看著身邊人,感覺這老天爺還真是又公平又不公平,給了弟弟錦衣玉食的生活就不給健康的身體,給了哥哥健康的身體就不給錦衣玉食。 晚上九點多,大巴車終于開進(jìn)了嘎隆縣的汽車站。 司徒朝暮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宋熙臨去醫(yī)院。然而嘎隆縣地偏人稀,和東輔大相徑庭,才晚上九點而已大街小巷上幾乎就已經(jīng)沒有人了,黑咕隆咚的一片死寂。汽車站的配套設(shè)施還落后,連一輛提供給乘客的輪椅都沒有。 宋熙臨已經(jīng)燒到了半暈厥狀態(tài),意識模糊,渾身無力,幾乎耳聾,喊他三聲都不一定能回一聲。無奈之下,司徒朝暮只好背著他去醫(yī)院。 但她的那點小個頭兒怎么可能背的了人家這種185的大個子? 所以,與其說背,倒不如說她是用纖瘦的肩膀、后背和手臂拖著他去了縣城醫(yī)院,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路上還摔了好幾跤,膝蓋都摔爛了,血rou模糊的一團。 更氣人的是,當(dāng)她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帶著宋熙臨來到了縣城醫(yī)院之后,醫(yī)院還沒值夜班的大夫,只有護士站亮著燈……這什么窮鄉(xiāng)僻壤的不毛之地?。?/br> 還有!宋熙臨怎么可以脆弱成這樣???連他哥一半的身體素質(zhì)都沒有! 遙想他們一行人上一次從嘎隆縣返回d市的大巴車途中,那個姓顧的家伙一路上都在照顧暈車的她,現(xiàn)在到好,輪到她來照顧他弟了。 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出來混遲早要還。 早知如此,就不該來! 然而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人都已經(jīng)到嘎隆了,剩下事情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醫(yī)生上班之后,宋熙臨才從護士站的病床上被轉(zhuǎn)移到住院部的病床。 在醫(yī)院里面治療了整整四天,宋熙臨的情況才趨于穩(wěn)定。他終于不再發(fā)燒了,耳聾耳鳴的情況也減緩了不少,卻依舊掛著輸氧管,一刻也離不開。 司徒朝暮是真的不建議他再繼續(xù)走下去了,也徹底理解了宋青山為什么堅決不讓兒子回老家了——兒子是真的會死。 知子莫若父,在這件事情上,宋青山是完全正確的。 現(xiàn)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直接打道回府,最好讓宋熙臨他爸直接安排那種帶有醫(yī)療團隊的私人飛機來接他。 然而宋熙臨這人的脾氣也挺倔,鐵了心地要回碧嶼村,怎么勸都勸不動。 無奈之下,司徒朝暮只好去給他辦理出院手續(xù)。 當(dāng)兩人站在夏日清晨的站牌下,等待著前往碧嶼村的城際公交車時,宋熙臨的鼻端還戴著輸氧管,身側(cè)掛著枕頭大的氧氣袋。司徒朝暮的背包中則塞滿了剛從醫(yī)院藥房開出來的各種救急藥。 他們兩人身上都穿著厚實的黑色沖鋒衣,因為嘎隆的氣溫不能與海拔平穩(wěn)的中原地帶相比,沒有固定的一年四季。 在這里,一天之內(nèi),皆是四季。 所以即便是夏日,清晨的溫度也并不高。 突然之間,憑空起了一陣強勁的寒風(fēng),吹得馬路對面的廣告牌都在搖搖欲墜,宋熙臨下意識地偏下了腦袋躲風(fēng),卻還是被寒氣給灌了肺,不受控地開始了一陣咳嗽,蒼白的面色上浮現(xiàn)了一抹因身體的劇烈顫動而激出的潮紅,清憐的病態(tài)感越發(fā)強盛。 司徒朝暮的腦海中瞬間冒出了四個字:弱不禁風(fēng)。 跟顫動在枝頭的柔弱白梨花似的。 真是害怕他會把自己給咳散架了,又害怕風(fēng)會把他給吹跑……司徒朝暮下意識地抓住了宋熙臨手肘部位的衣料,滿目擔(dān)憂地瞧著他。 宋熙臨竭力壓制住了這一陣咳嗽,深吸一口氣,回頭看著她,斬釘截鐵地說:“放心,死不了?!?/br> 聲音嘶啞,氣息不穩(wěn)。 司徒朝暮不置可否,心想:這話要是你哥說我信,但你說,我死都不信……實在是太孱弱了,宋青山能把他養(yǎng)活到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幸好公交車來的快,他們上了車,把寒風(fēng)擋在了不怎么明凈的車窗外。 車程一個半小時。 路況顛簸,一路搖搖晃晃。 在這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中,窗外閃過了無數(shù)道風(fēng)景,然而宋熙臨的眼神卻始終是迷茫又陌生的。 沒有一道風(fēng)景是他所熟悉的。 他早已忘記了回家的路和沿途的風(fēng)景。 下車之后,宋熙臨站在那條通往碧嶼村的山口,盯著那張噴有箭頭路標(biāo)的、破破舊舊的木牌子看了很久。 越看,他的心中越茫然,甚至情不自禁地向司徒朝暮發(fā)出了疑問:“這里、就是我家?” 司徒朝暮回答說:“當(dāng)然,就在這條山路的盡頭?!?/br> 宋熙臨扭頭,目光復(fù)雜地看向了那條幽深的、蜿蜒曲折的狹窄山路……他甚至,連這條回家的山道都記不得了,他只能夠記得父親仿造的那座山谷。 而仿造的東西,永遠(yuǎn)變不成真的。 再無多言,他們兩個一同踏上了那一條通往碧嶼村的山路。 在宋青山仿造的那片山谷中,僅僅需要走上個三四十分鐘就能抵達(dá)山腹中的村子,然而在真正的碧嶼村,這條路卻長達(dá)兩小時。 宋熙臨的體質(zhì)本就虛弱,外加帶病在身,高反嚴(yán)重,體力越發(fā)不行,走走停停,兩個小時的路又被無限拉長了。 在他們又轉(zhuǎn)過一個山彎之后,宋熙臨再度停下了腳步,無力可支般彎下了腰,雙手抵在了膝蓋上,難受地閉上了雙眼,艱難地、深深地呼吸著氧氣。 他的面頰上也早已沒有了血色,額角汗珠直留,雙唇蒼白而干澀,一看就是體力透支了。 司徒朝暮只能停下來等他。 緩了好大一會兒,宋熙臨才重新將腰直起來,望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前路,迷茫地詢問司徒朝暮:“大概還有多久?” 司徒朝暮回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應(yīng)該還要走個二三十分鐘?”并且還是以身體健康的正常人的腳程計算。 要是以宋熙臨的速度計算的話,估計還得一個小時。 宋熙臨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前路,眼神越發(fā)茫然,喃喃啟唇:“哥哥每天、都要走一遍這條路么?” 司徒朝暮卻回答:“那可不止一遍,他要去上學(xué),要陪著你媽去縣城買東西、賣東西,一天至少要走兩趟吧?多了估計得四五趟?!?/br> 宋熙臨的內(nèi)心突然揪了起來,擰著疼,根本無法想象這么多年以來哥哥過得是一種什么樣的日子:“可是、可是,這么長的路,他到底該怎么走才能走到盡頭?” 路是走不完的,苦也是吃不完的。 哥哥他、到底是怎么忍下來的? 司徒朝暮瞥了宋熙臨一眼,不冷不熱地回了句:“他會走路,會奔跑,會騎馬,也會騎摩托,只要他想走,他就能走完這條路,根本用不著你替他cao心?!?/br> 宋熙臨的眼圈猛然一紅,氣結(jié)于胸,情緒徒然激動了起來:“可他是我哥哥!我怎么可能對他不聞不問?”說完,卻相當(dāng)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蒼白的面色上再度開始浮現(xiàn)異樣的紅。 “你不要那么激動嘛,你哥又不是你!”司徒朝暮特別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可沒有你那么嬌生慣養(yǎng),他是在你們家的那座鍛刀房里面長大的,是在你們家后院的那片樹林里面的梅花樁上長大的,是騎在馬背上長大的,所以他比你堅強多了,也比你純粹多了,真輪不到你來擔(dān)心他,而且你的擔(dān)心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對他沒有任何幫助,你只是在瞎擔(dān)心?!?/br> 宋熙臨無話反駁,也不能反駁,因為沒有那么通順的呼吸。 他只能滿目無奈、氣喘吁吁地聽著司徒朝暮說話。 司徒朝暮又瞥了宋熙臨一眼,道:“你也別拿那種不服氣的眼神看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實話本來就難聽。你也不想想,你哥從小就沒占過你們家人的光,所以他現(xiàn)在活得是好是賴都和你們沒有關(guān)系。你也不知道你哥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別總拿自己的視角去度量你哥、心疼你哥、擔(dān)心你哥,你哥他不需要呀,就像是你和你全家聯(lián)手把你哥騙到東輔一樣,結(jié)果呢?徹底把你哥氣走了吧?雖然我也知道你的出發(fā)點是好的,但是你以后還是別出發(fā)了吧,不然只會給你哥徒增煩惱?!?/br> 宋熙臨面色鐵青,緊咬著牙關(guān),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直接抬步走人,都沒回頭看司徒朝暮一眼。 司徒朝暮不屑地“嘁”了一聲,一邊壓著腳步慢吞吞地跟在自己老板身后走,一邊在心里碎碎念:就你那孱弱的身子骨,還想甩掉我?我沒甩掉你就不錯了! 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往前走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碧嶼村的全貌才徹底呈現(xiàn)在二人眼前。 山道盡頭就是村口,山腹中地勢開闊,安扎在雪山腳下的村莊一覽無余。 兒時的家近在咫尺,然而宋熙臨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往前行走一步。 他呆滯的、手足無措地佇立在了村口,薄唇微張,不安又渺茫地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近鄉(xiāng)情怯,是他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 被父親仿造的那座假山谷所干擾的記憶也在不斷修正,童年的回憶逐漸清晰了起來。 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媽和哥正在家中等他。 記憶中的mama留有一頭濃密如墨的長發(fā),每天清晨,她都會用沾了水的木梳梳頭發(fā),然后將柔順的長發(fā)一圈圈盤起,僅用一根造型簡潔的木簪支撐著。 每次盤好頭發(fā)之后,她都會笑盈盈地詢問他和哥哥:“媽今天盤的頭發(fā)好看么?” 他知道,媽一定想讓他們回答:好看,超級漂亮! 但哥哥總是會皺皺鼻子,毫不配合地說:“每天都問,一點意思都沒有!” 哥哥掃興,媽嗔哥一眼,又沒好氣地在哥哥的小腦袋上輕輕戳一下:“就你的那一腦袋長頭發(fā)有意思!” 每當(dāng)這時,他都會立即去哄mama:“mama最好看!超級漂亮!” 媽就會瞬間變得笑靨如花,一邊愛不釋手地揉著他的小臉蛋一邊說:“誒呀,還是我們阿臨最可愛啦!” 哥哥則會在一邊抱起胳膊,傲嬌地“哼”一聲:“好男兒壯志凌云志在四方,要什么可愛!” 媽會無奈地撇撇嘴,然后把他從地上抱起來,一邊看著哥,一邊對他說:“以后可不敢學(xué)你哥,會找不到媳婦兒的?!?/br> 哥哥卻渾不在意:“那我就不找媳婦兒了,媳婦兒麻煩,影響我當(dāng)行走江湖的大俠!” 哥哥從小就一身反骨,媽讓他往東,他偏偏要往西,氣得媽直瞪眼,抱著他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還要當(dāng)大俠?行走江湖?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別找媳婦兒!” 他趴在媽的肩膀上,回頭看著哥,哥是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像是個瀟灑小神仙似的,發(fā)髻高束,雙手掐腰,一臉神氣地仰著下巴,滿目豪情地盯著眼前的一座座大山,一點兒都沒有把它們的高大和巍峨放在眼里。 哥哥是鐵了心地要翻過一座座山,越過一條條河,去見他夢想中的人外人,去看他夢想中的山外山。 他也真是崇拜極了哥哥,感覺哥哥特別勇敢特別厲害,竟然一點都不會畏懼翻山越嶺的困難。如果換做是他的話,他一定會在山里面迷路的! 他也舍不得離開家,舍不得離開爸媽。 他最喜歡吃爸爸煮的面條,喜歡吃mama包的包子。 在那個時候,他們一家四口的早飯經(jīng)常是一碗鋪蓋著金燦燦煎雞蛋的清湯面和一籃子油亮亮的大包子,內(nèi)餡兒不固定,有時是青椒豆腐的,有時是紅油鮮rou的,有時是粉條茄子的,但如論是那種口味,都很香,哥哥每次都能吃兩大個,還想再吃第三個時,媽就不讓哥吃了,怕哥哥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