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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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兒子向文楷,2006 年上庸市的中考狀元?!?/br> 看到學(xué)生們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她會帶著誘騙的聲調(diào)繼續(xù)神神叨叨地說:“我們家這店風(fēng)水好,經(jīng)常來我們家買文具的,沒有成績不好的?!?/br> 這套說辭也有過碰壁的時候。 四年級的方嘉嘉坐在小店角落的小木桌上吃晚飯,聽到一個同班的男生反駁王秀荷。 “方嘉嘉天天住你們家,成績也沒有很好呀?!?/br> 方嘉嘉當時嘴里嚼著一塊炒茄子,怯生生地朝王秀荷看了一眼,王秀荷當時看女兒的眼神,不是恨鐵不成鋼,而是吃了蒼蠅一般。 向文楷是mama的驕傲,方嘉嘉覺得自己就像是mama的一塊頑固污漬,王秀荷用全世界最好的肥皂也搓不掉的,茄子味兒的污漬。 王秀荷還是村里最愛追逐時尚的女人,她半生時間里所有關(guān)于奢侈的心思全都放在頭發(fā)上了。 方嘉嘉的嗅覺記憶里,無論是卷發(fā)的、直發(fā)的、短發(fā)的還是長發(fā)的mama,走路帶出的風(fēng)總有股蜂花護發(fā)素的味道。 她經(jīng)常會雙肘撐在收銀柜臺,探出頭和路上經(jīng)過的村民大聲聊天。 方嘉嘉經(jīng)常聽王秀荷說出一些只圖自己開心的話,聽起來開朗又刻薄。但是那些村民的心情好像并不會因為她的幾句話受影響,依然樂呵呵。 狀元小賣鋪的這位女主人,還會經(jīng)常坐在收銀柜后,手拄著額頭一遍又一遍地計算店鋪的收入、生活的支出、孩子的學(xué)費、人情份子的往來…… 那個按鍵數(shù)字早已被按到模糊的計算器,在她滿是疲憊的面孔下,重復(fù)著“歸零”。 歸零,歸零,歸零…… 方嘉嘉回想那天回家時,王秀荷切著菜,假裝滿不在乎地說要關(guān)店時的神情,分明帶著些焦慮和煩躁。 王秀荷以個體工商戶的身份,用了小半輩子經(jīng)營的這個空間,支撐著她以“個體”的身份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經(jīng)營家庭、養(yǎng)哺子女。 她也因此在丈夫和親友鄰里面前建立了自己的話語權(quán),在同村那些主要依靠男人為家庭創(chuàng)收的女人面前,保持著若隱若現(xiàn)的優(yōu)越感。 當小賣鋪終于要“歸零”的時候,她內(nèi)心里因小賣鋪而建立的那座榮耀大廈也隨之崩塌。不過還可聊以慰藉的是,她還有個狀元兒子。 向文楷的孩子來得很是時候,新晉奶奶的身份也許可以稍稍擠走一些她因為小賣鋪關(guān)張產(chǎn)生的失落。 方建兵起夜,見店里的燈亮著,看了一眼站在貨架間的女兒,又看了看墻上的壁鐘,“還不睡?” “爸爸,這個店一定要關(guān)嗎?”方嘉嘉看著那張營業(yè)執(zhí)照上的“王秀荷”,心里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木訥的父親只覺得女兒問出了一句沒有意義的話,沒想揣摩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也沒有做出什么更沒有意義的應(yīng)答。他默默走進了衛(wèi)生間。 聽到衛(wèi)生間的沖水箱發(fā)出的聲響,方嘉嘉感覺自己剛剛那個念頭好像突然也被沖走了。 讓這個店繼續(xù)開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對家人付出多少解說成本,才能讓他們理解她,支持她。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好累啊。 除夕的前一天,微雨過后的清早。 向峻宇又驅(qū)車到了李新貴和彭福翠老兩口家。 兩位老人居住的這棟老木屋,已經(jīng)納入危房改造項目,村部為老兩口向上級部門爭取了最大額度的危房改造資金。 可是半個月前臨動工了,看到那臺朝著老房子張牙舞爪的挖掘機時,老兩口忽然反悔了。他們坐在家門口,死活不準建筑工人繼續(xù)施工。 對兩位老人來說,那個鐵怪物想要吞沒的老房子,并不是一堆老朽了的木頭和石頭,而是裝滿了他們?nèi)松貞浀?,幾十年相濡以沫的歲月。 “貴爺爺,翠婆婆!”向峻宇走進那座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呈現(xiàn)明顯歪斜的老木屋,“大福不在啊?” “峻宇來啦!”正坐在爐灶旁添柴火的彭福翠佝著身子站了起來。 “大福不曉得跑哪里去了,可能跟你貴爺爺去菜園子里扯蘿卜了。你坐,我給你裝些泡菜。昨天晚上我也是忙糊涂了,讓你空手回去。” “不用,上次給的那些我和我爸都沒吃完?!?/br> 老人似乎沒聽見他的推辭,慢慢走到自己的那一排泡菜壇子邊上。她費力地蹲坐到木板凳上,給他裝了兩袋泡菜,緩緩念叨: “你三天兩頭來照顧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給你這點東西算什么呀?曉得你是當書記當老板的,哪里差我這口吃的?你不要我就當你是看不上咯?!?/br> 向峻宇無言以對。 他仰頭看了看已經(jīng)被煙火熏得漆黑的房梁,實在是不放心讓他們繼續(xù)在這里住下去。 好說歹說勸了半個多月,兩位老人每回都是一聽他提“危房”倆字就繃著嘴唇不說話了。 這回來他是帶了猛藥的,曉之以理行不通,只能動之以情了。 向峻宇幫老人又劈了一堆柴火,把木柴整齊地摞在灶房的角落里。看到李新貴背著半背簍蘿卜回來了,他順手接過了老人的背簍。 “貴爺爺,翠婆婆?!毕蚓疃自谒堫^旁幫老人清洗還帶著泥土的白蘿卜,“我這個書記估計也干不了多久了?!?/br> 李新貴額上的皺紋瞬間堆擠得更加密集了,“怎么?你干得蠻好?。∈悄悴幌敫闪诉€是鎮(zhèn)里有人要撤你的職?” 向峻宇沒有正面回應(yīng)這個問題,畢竟鎮(zhèn)政府的人沒有直接撤他職的權(quán)力,村書記的罷免需要報縣委組織部備案。 他只能迂回道:“你們房子改造這個事,鎮(zhèn)政府的領(lǐng)導(dǎo)見我一直沒辦好,覺得我能力有問題。” 兩位老人對視了一眼,滿懷內(nèi)疚地望著埋頭幫他們清洗蘿卜的年輕人,沉默地自責(zé)。 年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去上班的路上,走在葉朗車子前面的是一輛小貨車。 他望著貨車的車廂里那摞得高高的煙花箱子,他覺得劉有為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年節(jié)期間,萬匠泉村的古建筑一旦發(fā)生火災(zāi)事故,造成的損失難以彌補。 在單位的停車場停好了車,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秦棋。 “葉朗,他們打算外派我去孔子學(xué)院工作三年,小葉子也會跟我一起走。” 葉朗站在車邊,神色黯淡地看著不遠處奔跑打鬧的幾個小孩兒,無話可回。 “她最近總是找我要爸爸,我有點頭疼。除夕之后我想送她去你那兒,讓她在你那兒待幾天?!?/br> 葉朗微微蹙了蹙眉,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單位的辦公樓,“秦棋,你尊重過我嗎?” 秦棋看了一眼正趴在沙發(fā)上翻看繪本的女兒,走到陽臺,放低話音,“對不起,我也不想打擾你,但她覺得你就是他爸爸。她是真的很想你,晚上說夢話都在喊爸爸?!?/br> 那聲輕笑通過聽筒送入耳,秦棋感覺自己的耳廓刮過一陣凜冽的風(fēng)。 葉朗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我既不是她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父親,也不是對她有撫養(yǎng)義務(wù)的法律上的父親,你不能總帶著她來你的前男友這里尋找父愛。” “mama,是爸爸嗎?”秦與期跑到陽臺,抱著秦棋的大腿,仰著那張童真無邪的臉。 小女孩開心地握住電話,“爸爸!我是小葉子,你什么時候再來看我?我好想你?!?/br> 聽到那稚氣純澈的聲音,葉朗努力建設(shè)的所有心理防線瞬間破防,再也說不出任何理智又冰冷的話。 “小葉子,我最近太忙了?!?/br> “爸爸,幼兒園放假啦!我一點都不忙,那我去看你好不好呀?” 葉朗沉默地糾結(jié)。 “爸爸?mama!你手機壞了嗎?我聽不到爸爸的聲音了?!?/br> 三年了,葉朗依然不知道該怎么對這個純真無邪的小女孩兒說“不”。 “小葉子,你什么時候來?我去機場接你?!?/br> 第19章 .是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關(guān)系 在電腦前忙到凌晨四點的方嘉嘉一覺睡到了午后。 方建兵不會像王秀荷那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擾她的睡眠,他小心地聽著女兒房里的動靜,估摸著烹炒飯菜的時間。 方建兵用手掌量了量飯鍋里的水,合上了電飯鍋的蓋子,按下開關(guān)。然后又從冷凍柜里拿出了幾碟菜,慢條斯理地撕開保鮮膜,放在煤氣灶邊。 那個被王秀荷塞得滿滿當當?shù)睦鋬龉窭?,是那位趕著去照顧孫兒的新晉奶奶,提前給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備好的夠吃一個多星期的菜食。 根據(jù)王秀荷的算法,一星期后,方建兵會去新的工地,方嘉嘉會回北京上班。 剛和兒媳婦陸臻因為母乳喂養(yǎng)的問題爭執(zhí)了一番的王秀荷,滿腹委屈地坐在小區(qū)健身器材區(qū)的石凳上,茫然地望著小區(qū)大門口的方向。 向文楷不在家的時間里,她就覺得自己變成了那個家里的外人。 她看到一對年輕情侶從自己跟前挽手經(jīng)過,想到了張翠鳳昨天給自己發(fā)的微信。 她又點開了那張照片。方嘉嘉和一個模樣英俊的年輕人站在白色車子的后備箱處,各自拎了不少東西。 方嘉嘉拿起枕頭旁呲呲作響的手機,依序點開了王秀荷發(fā)來的那幾條語音。 ——嘉嘉,翠鳳昨天給我發(fā)了個照片,我實在是忙得沒空問她。昨天那個送你回去的那個男的是誰啊?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 ——你要是已經(jīng)找到對象了,我就不讓你哥哥去峻宇那里敲邊鼓了。 ——這個小伙子看模樣是很不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你嫂子跟那個陰陽怪氣的月嫂一個鼻孔出氣,不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我才不想待在這里受氣。 ——你哪天回北京上班???唉,這大城市我實在是住不慣,我想回村里。 ——我還是希望你找個像峻宇這么知根知底靠得住的,家境再好不如他人對你好。 方嘉嘉甚至從王秀荷的那些前后不著調(diào)的話里,聽出了失落和憂郁。 在那個對她來說格外陌生的城市里,她只有那個血脈相連的兒子可以依靠。 望著微信對話界面,方嘉嘉隱隱約約看到了那個“女強人”的脆弱。 方嘉嘉以前總覺得,她的mama厲害得根本不需要男人。當年喪偶不久就迎著別人的指指點點把爸爸帶回家里,是因為他知根知底靠得???還是因為他對她足夠好? 方建兵對王秀荷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她明明自己就能做家里的頂梁柱,因為是別人眼里的孤兒寡母,所以需要迅速填補一根別人眼里的頂梁柱嗎? 方嘉嘉放下手機,起床洗漱。 走到廚房門口,聽到方建兵擰開了煤氣灶的閥門,煤氣罐送出了那輕微的“呲”的一聲,聽起來也讓人有些泄氣。 方建兵站在爐灶旁,表情干巴巴地cao控著鍋碗瓢盆。不知道為什么,望著爸爸的背影,方嘉嘉腦子里竟然蹦出了李曉霞。 那么活潑有趣的姑娘,平常會怎么和她爸爸相處? 向峻宇拿出了村書記的前途危機做說辭,讓李新貴和彭福翠終于松了口。兩位老人表示愿意讓施工隊的人在節(jié)后繼續(xù)施工,改造他們的危房。 老兩口和大福、大貴也被向峻宇接進了自己位于半山腰的家,向敬東樂呵呵地幫老人收拾好了一樓的房間。 向峻宇的爺爺奶奶都走得早,這么大棟房子就他們父子倆住著,實在是太冷清了。 今年的團年飯,終于不再是父子兩人大眼瞪小眼了。 彭福翠步履蹣跚地走向自己那一排泡菜壇子,“峻宇,你幫我裝些酸菜和酸蘿卜給寧寧和嘉嘉送過去,每年臘月二十九她們都要去老屋里看我們兩個老家伙的,搬到你這兒來住了,我怕她們今天白跑一趟?!?/br> “好,我給她們送過去?!?/br> 方嘉嘉和方建兵坐在廚房的小餐桌旁沉默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