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嘉意外地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木工居然是自己的小學同學張釗，他們和她溝通嵌入式貨柜和貨架的具體規(guī)格、尺寸、設(shè)計樣式，幾個人畫了七八個版本的草圖，終于定了下來。

    時間真的很不經(jīng)用，轉(zhuǎn)眼就到了傍晚。

    方嘉嘉帶他們在龍耳朵餐館解決了晚飯，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回到家組裝好自己的電腦，點開云溪農(nóng)莊開業(yè)的物料清單，繼續(xù)做設(shè)計師。

    王秀荷的電話打來時，方嘉嘉正在和周希沛在線上溝通云溪農(nóng)莊開業(yè)主畫面的思路。

    她點開免提，王秀荷先送來了一聲長嘆。

    “哎——”

    王秀荷聽著外面的陸臻和月嫂說說笑笑，在自己的臥室里愁眉苦臉。

    “嘉嘉，你忙不忙??？”她聽到電話那頭鍵盤敲擊的聲音，“又加班??？”

    “嗯?！狈郊渭纬娫捚沉艘谎?。

    “你哥哥休陪產(chǎn)假了，每天早上他起床就把衛(wèi)生搞了。這家里越加沒我能做的事了，我天天閑得發(fā)慌?！?/br>
    方嘉嘉放在鍵盤上的手停了下來。

    “中午吃飯，我夾菜一時忘了用公筷。你嫂子臉色馬上就不好看了，那個菜她碰都不碰了?！?/br>
    王秀荷語氣里摻著氣惱。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這些天注意又注意。生怕惹她嫌棄，怕給你哥哥丟臉?！?/br>
    方嘉嘉輕嘆，“實在沒事，你就去找個班上吧。”

    “我這一把年紀還能做哪樣??？哪個要我啊？我什么都不會呀?！?/br>
    “向文楷家附近的便利店、小超市。導購也好，收銀也好，開了這么多年的店，你又不是做不來?！?/br>
    “別人收銀現(xiàn)在都是用電腦，我哪里會呀？”

    “那就去學?！?/br>
    “我那個店都關(guān)了，還學那些干什么？我不學?！?/br>
    王秀荷望著飄窗外的林立高樓，幽怨地沉默。

    家里的田地都租出去了，方建兵滿六十歲后在工地上就沒辦法買保險了，向文楷的兒子也不用自己帶。

    往后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十年，真的什么都不干了？光靠那點養(yǎng)老金和兒女的孝心過活？

    她不愿意。狀元小賣鋪真的完全沒有生機了嗎？為什么別人的店可以開得紅紅火火？是不是應(yīng)該趁著還沒老糊涂好好學一學經(jīng)驗，長一長見識？回家繼續(xù)開店？

    思路被女兒撥通了，似乎是做好了決定，王秀荷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強硬起來。

    “嘉嘉，你老在北京漂著也不是事。你也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換個離家近的工作，找個知根知底的對象?！?/br>
    聽到她嗓音里冒出了久違的那股精氣神，方嘉嘉松了一口氣，敷衍地“嗯”了一聲。

    王秀荷聽到兒子和陸臻的談話聲，壓低聲音。

    “我早上跟你哥哥提起了這事，他讓你發(fā)一份簡歷給他。哥哥不是不管你，你們倆也不是仇人，不要搞得那么生分。”

    在方嘉嘉無話可說的沉默里，王秀荷聽到隔壁的主臥傳來了什么東西摔碎的聲音，緊接著陸臻那聲憤怒的質(zhì)問格外清晰地傳了過來。

    “向處！你現(xiàn)在是在問責嗎？怪我沒把你媽當成我媽？”

    第45章 .看不透的，看破不說破的

    王秀荷匆匆掛了電話，在走廊上六神無主地踱步。

    兒子和兒媳好像是因為她吵起來了，她怕自己貿(mào)然進去勸架會火上澆油，只能干著急。

    向文楷和陸臻結(jié)婚兩年，因為工作原因長期分居兩地，聚少離多。

    至少在王秀荷看來，這些日子，兒子和兒媳相處得不像是夫妻，更像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同事。

    陸臻因為憤怒的情緒導致臉都顯得扭曲，向文楷臉上無慍無惱。他看了一眼未關(guān)好的臥室門，走過去關(guān)上了門。

    門被關(guān)上了，里面的吵鬧聲也聽不清了。

    王秀荷踱回自己房里，坐立難安。

    “如果不是我爸媽還沒退休，我也不想麻煩你媽來幫我們帶孩子?！?/br>
    “我不是不想和你媽好好相處，也不是故意針對她。但是我跟她的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chǔ)，讓我像別人家的兒媳婦那樣毫無障礙地對著她喊媽，我做不到！”

    “陸臻，我沒想讓你把我媽當成你媽，我只是覺得一家人有話可以好好溝通。沒必要互相猜疑，抗拒對話?！?/br>
    “向文楷！別在我面前展示你為人處世的那一套！”

    陸臻被壓抑不住的暴躁情緒撕扯著。

    “我就是不喜歡她總是用幾十年前帶孩子的那一套來帶我兒子。她總說她以前帶你就是那么帶的，可是現(xiàn)在不是以前！”

    向文楷摘了眼鏡，捏了捏山根上被壓出的印痕。

    “我會提醒她，你別跟她計較。我媽在村里過了幾十年，忙著開小賣鋪養(yǎng)活我們兄妹。她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與時俱進，希望你能理解。她不懂的，我們可以教她。實在不行，可以請人來帶。你們沒必要因此處成敵人?！?/br>
    陸臻頓時啞口無言，想到王秀荷在家里謹小慎微的樣子，內(nèi)心涌出些愧意。

    她努力平復自己躁怒的情緒，扶著梳妝臺的邊沿，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還未散盡的猙獰之氣讓她忽然有些自厭。

    “對不起，我最近總是沒辦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緒?！?/br>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沒找準談話的時機?！毕蛭目潇o地從衣櫥里取出自己的睡衣，“我去洗澡了，你早點休息?！?/br>
    陸臻的余光里，他帶上門出去了。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長發(fā)，再次望向鏡中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讓自己在曾經(jīng)憧憬和喜歡的人面前，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又是什么？讓他在她每次歇斯底里地暴怒之后，依然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他好像有一把為人處世的標尺，和身邊的每個人都有精準量刻的相處分寸。又好像有難以量測的情緒閾值，她無論發(fā)出多少無名火都觸碰不到那個讓他爆發(fā)的臨界點。

    旁人眼里的他們相敬如賓。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相愛的假象里有多少來自于那個男人的淡漠。

    在自己臥室門口徘徊的王秀荷見兒子拿著睡衣出了臥室，輕手輕腳地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問：“文楷，怎么吵起來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對?。俊?/br>
    “媽，以后你和陸臻有話直說，都不要憋著。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是剛生完孩子情緒化一點，你多體諒一下?！?/br>
    “好好好，我曉得?！?/br>
    “不早了，你早點睡。”向文楷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你跟嘉嘉說了嗎？”

    王秀荷連忙點頭，“說了說了，我剛剛給她打電話說過了。我讓她發(fā)個簡歷給你?！?/br>
    “好?！毕蛭目娡跣愫蛇€有話沒說完的樣子，“還有事嗎？”

    王秀荷猶豫了一會兒，本想說自己這陣子想找個附近的便利店打打零工，學習學習。又不想因為自己的這點事讓兒子掛心。

    “沒事，沒別的事?！?/br>
    陰云密布的早晨。王秀荷跟兒子說要去找一個在潭沙務(wù)工的同村熟人說說話。

    向文楷沒多想，覺得她最近的確有些情緒不振，和熟人聊聊天或許能心情好點，囑咐她把手機充滿了電再出門。

    王秀荷走進臨街的便利店一間一間地觀摩學習時，方建兵幫女兒找來的兩個施工人員拎著工具箱走進了狀元小賣鋪。

    沵湖鎮(zhèn)紀委書記接到縣紀委的來電，讓他們了解一下向峻宇的情況，說是有村民舉報向峻宇懶政不作為。

    紀委有紀委的紀律，紀委書記不會告訴向峻宇到底是誰舉報了他。

    向峻宇坐在紀委書記的辦公室，不用猜他都知道，向修德去縣紀委因為異地搬遷的事情參了他一本。

    他有條有理、不卑不亢地把整個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面容和善的紀委書記笑瞇瞇地給他泡了一杯茶。

    “峻宇書記，我就是了解下情況給上面做個匯報。我們鎮(zhèn)這幾個村的書記，就你天天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事的，你作為不作為我們很清楚。”

    向峻宇接了茶，握著發(fā)燙的白瓷茶杯沉默。

    吃力不討好，反而遭舉報。他倒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郁悶，只是對向修德的行動力有點意外。

    這老伯伯還真是言出必行，說舉報就舉報，一點都不拖延。

    向峻宇走出鎮(zhèn)政府，回到村部大院。

    村里的婦聯(lián)主席趙春蘭正和宋青嵐在一樓的農(nóng)家書屋門口討論著什么。

    走到一樓的樓梯口，撞見了從村部調(diào)解室里走出來的向修德和鐘正和。

    向峻宇走到他們跟前，神色無異地問：“修德伯，建新房的地找好了嗎？我這兩天問了些人，修車行老三說他有塊地可以轉(zhuǎn)讓。你要不要找他聊一下？”

    向修德心虛地干咳了兩聲，疾言厲色道：“不要你管！我有我的安排！”然后他和顏悅色地轉(zhuǎn)頭看向鐘正和，“鐘書記，那我就先回去了，給你添麻煩了?！?/br>
    “欸？修德哥！在向書記面前你亂喊什么？”

    鐘正和把保溫杯的杯蓋狠狠扣向杯口，瞪了向修德一眼，“不要亂抬舉我，不合規(guī)矩！”

    向峻宇旁觀著二位老戲骨在自己面前唱的這出戲，眉頭的肌rou稍稍動了動。

    不得不說，比春晚好看多了。

    向書記有點想笑，但是面部肌rou始終控制得很好，似笑非笑地轉(zhuǎn)身往樓梯口走。

    “向書記！”趙春蘭朝向峻宇快步追了過去。

    “春蘭姐，有事？”

    “今年縣里的廣場舞大賽時間定了。荷嫲去潭沙帶孫子了，玉蘭嬸兒去市里的酒店做保潔去了，坤英年前剛生了二胎。”

    趙春蘭晃了晃手里的海報，“本來我們村的人對這事就不積極，去年好不容易湊了十幾個人，今年這一下缺了好幾個。我昨天問了一圈人，都不樂意補這個缺！”

    向峻宇接了趙春蘭手里的海報單張，快速地瀏覽由縣委縣政府主辦、縣委宣傳部和縣文旅廣體局承辦的廣場舞大賽信息。

    這項賽事已經(jīng)辦到第五年。鎮(zhèn)里每年會選出一支村隊代表沵湖鎮(zhèn)去縣里參加決賽。

    前兩年，一直是茶果山村代表沵湖出戰(zhàn)，其他幾個村的村民對這項賽事向來毫無熱情。

    “春蘭姐，中午先在廣播里發(fā)個征集通知?！?/br>
    方嘉嘉戴著口罩和手套，和兩個話不多的大叔一起刮鏟小賣鋪的舊墻面。

    正午時分，村頭的喇叭準時送出了新一天的聲響。

    播放完預(yù)定的廣播內(nèi)容，趙春蘭不標準的普通話從喇叭里抑揚頓挫地傳了出來。她慷慨激昂地發(fā)出了向善坪村廣場舞隊招募新成員的通知。

    又鏟下了一塊發(fā)黃的舊墻皮。方嘉嘉撥了撥眼角的墻皮碎屑，看了看兩位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