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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留你到五更[無限] 第1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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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最后一件事了?!北逵铄氛酒鹕恚鹧b好奇的打量著四周,“我聽蘇尋蘭說,謝先生家后院里栽種著許多梨花,她七年前有幸看過一眼,便終生難忘,不知在下是否也能有幸一睹此等美景呢?”

    謝印雪聞言身形驟然頓住,握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須臾后,他方才抬眸,張唇漠然道:“梨花冬雪消融,入春始開,如今冬雪剛落,你就要來看梨花,不覺可笑嗎?”

    “不礙事。”卞宇宸擺擺手,笑道,“雪落滿枝,也似梨花,都是一樣的?!?/br>
    謝印雪靜靜望著卞宇宸:“不一樣?!?/br>
    “就是啊?!绷换ㄒ矌椭x印雪說,“照你這么講外邊路上都是掉光樹葉積了滿枝杈雪的樹,你上外面看去啊,包你看個夠。”

    “好吧?!笨吹贸雒髟卵碌娜硕疾淮髿g迎自己,卞宇宸也不好厚臉皮強(qiáng)留,與謝印雪告別道,“那就希望等明年梨花盛綻時,你我還能在此風(fēng)水寶地相見。”

    謝印雪抿唇不語,未作應(yīng)答。

    卞宇宸走出幾步后,又轉(zhuǎn)身微笑著問他:“對了,謝先生,你知道蘇尋蘭和我卞家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嗎?”

    “她從你們這離開后,就成了——”

    卞宇宸食指朝下,指著明月崖的地磚說:“我的‘命’?!?/br>
    何為命?

    在謝印雪這,“命”是他和他師父生在沈家,至死方可逃脫的命運(yùn)。

    在卞宇宸那,“命”是使他擺脫早夭折之定數(shù),可延年無病的壽元。

    說得再通俗點,蘇尋蘭就是卞家養(yǎng)著的、可以隨時用來給卞宇宸續(xù)命的“藥丸子”。只是大概卞家人都沒想到,他們吃了那么多年的藥丸子,有朝一日竟也會被藥丸子反咬一口。

    如今,卞宇宸來告訴謝印雪,他的續(xù)命藥丸子七年前來過明月崖。

    七年前是什么時候?

    是謝印雪病得快死的時候,病重到驚了大半沈家本家舉足輕重的長輩都來了明月崖,其中,有他的父親沈懷慎,也有陳玉清尚在人世的的jiejie哥哥。

    那會兒謝印雪還年輕,以為長輩們是單純的怕自己死了,所以才來他的病榻前看完他,送他最后一程。

    直到謝印雪沒死,能下地行走后他才知道,沈家人怕自己死是真,來送他最后一程卻是假,他們來送的那人——是陳玉清。

    在他們來看望自己以前,他們就先齊齊跪在了陳玉清面前,求陳玉清給他當(dāng)那續(xù)命的藥丸子。

    后來他們站在自己床榻前,看的也不是大病將愈的他,而是在看整個沈家燃燃不滅、生機(jī)勃發(fā)的希望。

    卞宇宸走后,謝印雪也沒回屋,仍于涼亭,獨(dú)坐在黃昏血色的夕陽下。

    他像剛剛好奇的卞宇宸一樣,抬眸一遍遍環(huán)視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它是那么的安靜寂寥,卞宇宸說它是“風(fēng)水寶地”,謝印雪很是贊同,畢竟這里葬著所有為沈家死去,卻不一定能冠之“沈”姓的人,是一塊用來當(dāng)墳?zāi)沟脑诤线m不過的上好風(fēng)水寶地。

    謝印雪閉上眼睛,揮袖將桌上所有茶具掃落在地。

    刺耳的碎瓷聲把柳不花都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謝印雪這般生氣,所以望向青年時眼中不由帶上了驚愕的情緒:“……干爹?”

    青年低垂著頭,脊背因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著:“不花,你去開車,我要出門一趟。”

    “噢,好?!?/br>
    柳不花趕緊去翻車鑰匙去了。

    等載著謝印雪駛離明月崖開始走下山路時,柳不花才后知后覺的問:“干爹,天都快黑了,我們?nèi)ツ???/br>
    謝印雪在后座閉著眼睛,啞聲道:“沈家老宅?!?/br>
    柳不花打開手機(jī)地圖:“……那等我開個導(dǎo)航?!?/br>
    柳不花在謝印雪身邊也待了幾年時間,卻從未去過沈家老宅,沈家那邊的人也不會到明月崖來看他,平日里除了節(jié)假日的問候和打錢,他們幾乎不會有任何交集。

    甚至就算是節(jié)假日,謝印雪都經(jīng)常不理會沈家人,大部分時候都是由柳不花接聽通訊,轉(zhuǎn)達(dá)祝福。

    今天卞宇宸和謝印雪的對話柳不花也算是聽了全程,但不知道是哪句話讓謝印雪如此失態(tài),想來應(yīng)該是他來明月崖之前的事。

    不過他們雖是臨期起意出門的,可柳不花所有車?yán)锒佳b了定位系統(tǒng),沈家那邊有人時刻監(jiān)看著,故等謝印雪和柳不花到沈家老宅時,沈懷慎死后,接替他沈家新家主的沈秋簡,已經(jīng)和老管家與所有住在老宅的本家人都守在門外了。

    他們在老宅大門外掃出了一片干凈的空地,架起了臨時的擋風(fēng)暖亭,暖亭里桌椅熱茶火爐一應(yīng)俱全,一看就是為謝印雪提前備好的。

    只是柳不花看著總覺得有些怪——為什么要費(fèi)勁在外邊搭個暖亭呢,直接請謝印雪進(jìn)屋坐坐不就行了嗎?難不成他們不打算讓謝印雪進(jìn)老宅嗎?

    疑惑間,柳不花聽見謝印雪對他說:“不花,你別下車,就在車?yán)锏任野??!?/br>
    說完,謝印雪便自己推開了車門。

    暖亭兩邊的警衛(wèi)見狀立馬撩起了暖亭的擋風(fēng)簾,還真是打算讓謝印雪去暖亭里面坐。

    “七叔,雪夜風(fēng)寒,您怎么過來了?”

    沈秋簡第一個走上前來,他懷里抱著一條長絨披風(fēng),要給謝印雪披上,老管家看見這一幕眉宇間露出幾分擔(dān)憂,嘴巴微張像是想說點什么,又很快咽了回去。

    謝印雪扯起唇角,眼底卻一片冰冷,抬手拒絕道:“不需要,這點雪凍不死我?!?/br>
    他和沈秋簡進(jìn)了暖亭,面對面坐下。

    暖亭外,停了沒多久的雪在入夜后又重新落下,未幾便在地面上鋪出一層白。

    謝印雪不喝茶也不用手爐暖手,目光越過沈秋簡,停在沈家老宅檐角的紅布和大門口掛的紅燈籠上問:“老宅里要有喜事了?”

    “是,四叔家的女兒要結(jié)婚了,到時候會從老宅直接嫁出去?!鄙蚯锖喆鹜赀€給謝印雪指了指人,方便謝印雪辨認(rèn),“就是門口穿粉衣服的那個姑娘,叫沈月綰,之前中秋節(jié)時在視頻里您應(yīng)該也見過?!?/br>
    沈家老宅門口站了好幾排人在寒風(fēng)中淋雪,但穿粉衣服的姑娘就一個,謝印雪瞥了一眼點頭道:“是見過,眼熟?!?/br>
    沈秋簡一邊給謝印雪倒倒熱水,一邊笑著說:“大叔還在時就常和我說,說您七叔記性好,見過一眼的人就忘不掉。”

    謝印雪忽然問他:“那你的記性好嗎?”

    沈秋簡抬起頭,小心回答道:“……還行吧?”

    謝印雪繼續(xù)問:“蘇尋蘭,你記得這個名字嗎?”

    沈秋簡搖頭:“不記得。”

    謝印雪又從袖帶里掏出一張?zhí)K尋蘭的畫像:“人呢?見過嗎?記得這張臉嗎?”

    沈秋簡仍是否認(rèn):“不記得?!?/br>
    “拿著去問他們?!敝x印雪也笑了起來,抬起下巴指著大門口的沈家人,將畫像往沈秋簡的方向推去,“這么多人,我不信沒有一個人記得!”

    最后一句話謝印雪聲音提得很高,他也似是因此吸入了寒風(fēng),伏在桌面劇烈地咳了起來。

    沈秋簡握著畫像,下意識抬手想要去給謝印雪順氣,又怕自己不聽謝印雪的話離開暖亭去問其他沈家人惹他生氣,杵在原地左右為難。

    老管家掀開暖亭的擋風(fēng)簾走了進(jìn)來,要去拍謝印雪的背做沈秋簡想做的事,卻被謝印雪揮袖擋開,沒讓人碰到自己。

    “印雪,這個問題,你應(yīng)該也問過香菱吧?”老管家沉沉嘆了口氣,“她說什么,我們給你的回答就是什么,你怎么問,都是這個回答?!?/br>
    香菱是陳媽的名字,她全名叫陳香菱。

    “我沒問過她。”謝印雪緊攥著桌沿抬起頭,盯著老管家的眼睛道,“我只問了她,我?guī)煾赣袥]有姓‘蘇’的仇家,她說沒有?!?/br>
    “你告訴我,如果我問她,她會給我什么回答?”

    “也是不記得嗎?”

    第182章

    “是。”

    面對謝印雪的詰問,老管家卻這般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他說:“因為這是你師父的意思。”

    謝印雪驟然怔住。

    暖亭外,雪下得更大了,幾乎將暖亭和外面隔做了兩個世界。

    外面的烈烈呼嘯風(fēng)雪聲傳不進(jìn)來,可它們縱使能夠侵入這里,也比不上老管家的話更能叫謝印雪徹骨生寒:“印雪,你該明白,如果不是你師父的意思,整個沈家誰敢瞞著你,還一瞞就是那么多年?”

    是的,誰敢瞞他呢?

    陳玉清和他這一支所有人,是沈家命脈所在,是他們馱著整個沈家在歷史長河中一步步向前,為撐住這一份沉重的責(zé)任,他們?nèi)松腥保噬蚣覍λ麄冇星蟊貞?yīng),莫敢不敬。

    他為沈家犧牲了那么多,誰敢為這樣一件終究可能會被拆穿的謊言欺瞞于他呢?

    只有陳玉清敢啊。

    “那現(xiàn)在已經(jīng)瞞不住了……”

    謝印雪弓著脊背,佝僂的模樣瞧著比滿頭銀發(fā)的老管家還要蒼老,聲音輕而低的祈求道:“你們就告訴我吧?好不好?”

    沈秋簡實在不忍心,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被老管家攔下:“我來說吧?!?/br>
    他道:“印雪,你得玉清親傳,應(yīng)當(dāng)知道奇門之中,有無數(shù)續(xù)命之法,但生死有命,不能為人力而輕易更改,世上任何一種續(xù)命的辦法,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就像殺人償命,你要拿到自己本不該有的壽元續(xù)命,就得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以命換命,便是其中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法力高深的修士,可強(qiáng)行奪取他人壽命為自己續(xù)命,然而這樣做有損陰德,硬搶來的壽數(shù)少之則幾日光陰,多則也不過幾月,很少能以年為單位。

    不過世間萬物都有其相應(yīng)的價值,壽命也是如此。

    有人能靠硬搶掠得,亦有人能開出高價,叫那人自愿賣出,或是自愿贈與。

    “那年你病重,無藥可醫(yī),我們便買了幾個孩子送到明月崖去,想為你續(xù)命?!崩瞎芗野涯羌L(fēng)輕輕搭到謝印雪身上,沒有碰到他,“買的時候和他們父母都談好了,可送過去后,陳玉清卻不同意?!?/br>
    “談好了?”謝印雪哈哈大笑,只覺得荒誕至極,“他們的父母又不是他們,怎可替他們做決定?”

    老管家聲音平靜:“是,你父親他們也早知道陳玉清會拒絕?!?/br>
    他們把那幾個孩子送到明月崖,送到陳玉清面前,不過是為了逼陳玉清去死。

    因為陳玉清,最開始是想放謝印雪走的。

    那幾個孩子是由管家沈?qū)⒇斢H自帶到明月崖去的,所以他至今都還記得,那日謝印雪的父親沈懷慎,陳玉清的哥哥沈懷恩、jiejie沈懷媚跪在陳玉清面前時,陳玉清是如何震怒。

    他捶著胸膛,眼睛赤紅,恨得幾欲嘔血:“我陳玉清一生行善積德,救人無數(shù),自詡問心無愧!如今你們竟要我殺了這幾個孩子,去為印雪續(xù)命?你們怎么敢!怎么敢開口的??!”

    沈懷慎垂著眼睛沒應(yīng)聲。

    沈懷恩則說:“他們都是自愿的,你不做,印雪就要死了?!?/br>
    “那就讓他去死?。 ?/br>
    陳玉清眼眶中的淚終于落下,他背對沈懷恩幾人,趔趄著后退,扶住桌面慟哭道:“我還能活……我能活幾十年啊……我們放他走不好嗎?”

    “當(dāng)初收下謝印雪,是你親手算的卦。是你說,他天賦無雙,非有踔絕之能,不相逾越。你這些都忘了嗎?”沈懷媚問他,“他才十二歲,從未離開過明月崖,世間之大,萬千山水,你舍得讓他一眼都沒看過就走嗎?”

    陳玉清搖頭,固執(zhí)不已:“他會看到的,在明月崖他永遠(yuǎn)不可能看到,他走了,才能看到。以前說的話,你都當(dāng)我反悔了,通通忘了罷!”

    看到這里,沈懷慎終于出聲:“去問問他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