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無限] 第244節(jié)
“不止啊……花花草草沒了也就算了,可我小池塘里的魚也都跟著一塊死了?!鼻佞Q又開始拿著袖子佯裝擦淚,“不知道為何,后花園小池塘里的水一夜枯竭,以至于我原先養(yǎng)在里面的那些魚兒們,如今竟比咸魚還干!” “天干地燥,草枯池竭?!背x楊聽完眉頭皺得更緊:“看來兇獸導(dǎo)致的旱災(zāi)更嚴(yán)重了,再不找出那只‘見則天下大旱’到底是誰,明天不知道會怎么樣?!?/br> 謝印雪聞言長睫輕抬,幽邃的黑瞳凝向他,嗓音柔緩徐和:“你覺得是旱災(zāi)?” 楚儀楊卻像是被這一問冒犯到了,帶著些可能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悅意味反問:“不然呢?” 青年往后靠去,姿態(tài)慵懶,唇角揚(yáng)起,微笑道:“嗯,你說是就是吧?!?/br>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類似于挑釁的言語下還保持尋常冷靜,不過聰明人會掩飾自己的憤怒。 而楚儀楊恰好是個聰明人,他老于世故,處事圓滑,鮮少將喜怒形于色,但今天他情緒卻失控太多次了,譬如聽完謝印雪所言后,他下意識地想接上一句:“你什么意思?” 他甚至都已經(jīng)說出了“你”字,卻又在下一秒尋回理智,壓抑著真實情緒改口道:“你……是怎么想的?” 謝印雪卻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目光定在百合子身上,啟唇念出一串名字:“颙、肥遺、獙獙、薄魚、?魚、朋蛇、鳴蛇……《山海經(jīng)》里能預(yù)兆大旱將至的異獸太多了,它們的外觀、特性、喜好也不盡相同,我就算全說出來,你們也未必記得住,正好,我——” “怎么就記不住了?!” 被旁人屢次打斷過話語的楚儀楊終于也能打斷一次別人的話了。 他截住謝印雪話頭,從謝印雪報出的第一個名字開始背誦,像是在炫耀自己強(qiáng)于旁人的學(xué)識和記憶力:“颙,鳥,其狀職梟,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鳴自號也,見則天下大旱。肥遺,六足四翼……” 可活字典還沒當(dāng)滿二十秒,又被人打斷:“沒必要?!?/br> “因為我剛剛想說,我已經(jīng)知道是哪種兇獸導(dǎo)致客棧出現(xiàn)旱災(zāi)了,既然如此,直接聽答案不就行了?”梳著高馬尾的矜貴青年睚眥必報,“你剛剛親口對宣霆說的,我們沒必要浪費(fèi)時間。” 沒必要浪費(fèi)時間聽你把無關(guān)的記載背一遍。 ——雖然這句話青年沒直說,但他就是這個意思,表達(dá)的“委婉”些罷了。 不過再委婉宣霆也都聽出來了,他又猛地站起,指著謝印雪鼻尖罵:“你他媽說話注意點,你在看不起誰???” 作者有話說: 1:颙,鳥,其狀職梟,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鳴自號也,見則天下大旱。——《山海經(jīng)》 第238章 楚儀楊本來也聽怒了,但他還沒來得及發(fā)表任何感言,宣霆就已經(jīng)搶在他前頭把話說完了,還說得這樣不客氣。 那謝印雪還能怎么回話? 楚儀楊善于看人,他也看得出謝印雪這人性子倨傲,宣霆如果非要逼問他看不起誰,那謝印雪的回答一定是“我平等地看不起在座的每一個人”。 而青年一旦說出這個回答,那他們之間就算撕破臉皮了,可是楚儀楊不想鬧得那么難看,謝印雪很有價值——起碼比宣霆有價值,為了一個宣霆與他鬧僵根本不劃算。 極度盛怒之后高昂的情緒下跌,楚儀楊反倒冷靜下來,也漸漸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妥之處,于是他又把宣霆拽到椅子上坐著,把他和謝印雪隔開道:“真的別吵了,山犭軍的自爆攻擊是不是還會附帶影響情緒的后遺癥?你們不覺得嗎?我們的情緒全都不太對勁。” “是有些不太對勁,我有些……情緒失控?!卑俸献觿倓偭R著宣霆要他反思,罵完自己也反思了會兒后說,“我的喜怒哀樂等情緒全都被放大了?!?/br> 就好比她想詢問宣霆為什么會有那么重的黑眼圈可以直接問,但她偏不,非要先問他一句是不是半夜去做了賊——因為她討厭宣霆,今早看到宣霆的第一眼,這種厭惡的情緒便達(dá)到了頂峰,促使她一定要用難聽的話冷語譏誚才行。 “我也是。”虞佳憶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龐道,“我昨晚沒睡好,我一閉上眼就會夢到狏即,就像秦鶴說的,我在可憐同情它,我為它難過。” 辛天皓幽幽看向謝印雪和柳不花:“我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我現(xiàn)在就好想加入你們家族,想得不得了,你們家族真的不收人了嗎?” 謝印雪:“……” 柳不花婉言謝絕:“等你吃過愛情的苦再說吧?!?/br> “那要不我自己創(chuàng)個家族吧?!笨吹贸鲂撂祓┐_實被影響了,這種丟人的欲望被無限放大,他還向其他參與者誠邀道,“你們想加入我的家族嗎?” 奈何無人動心,辛天皓很是失落。 謝印雪乜著眼瞥柳不花:“你早上偷偷去花園,也是受了影響情緒失控?” “對啊干爹,不然我怎么會挖坑埋自己呢?”柳不花順勢承認(rèn)了,食指和拇指捏出一個表示細(xì)小的手勢,“你是懂我的,畢竟那次差點窒息死亡后,我至多至多只會吃點土解饞,就那么一點點的土。” 眾人:“……” 柳不花這話透露的信息量有點大,是個人都能聽出他不是第一回干出挖坑活埋自己這種事了,甚至于某次還真險些把命搭了進(jìn)去。 百合子用“人不可貌相”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柳不花,神情復(fù)雜道:“兄弟,你能活到現(xiàn)在真不容易?!?/br> 柳不花茫然道:“挺容易的啊,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命好硬,怎么都死不掉?!?/br> “你真死不掉就不會和我一起站在這里了?!卑俸献诱J(rèn)為他是在吹牛逼,“你才過了幾關(guān)鎖長生啊,就敢把話說這么滿了?” 柳不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還是沒告訴百合子:這是我最后一關(guān)了,過完我馬上重獲自由,而且這么多關(guān)以來我什么正事都沒干過,就是躺著讓我干爹帶飛,如今這最后一關(guān)還有我前世老熟人幫我作弊,拉了你們這些人來當(dāng)陪玩,我不通關(guān)簡直天理難容。 不過這種大實話可不興說。 柳不花只好奇地問謝印雪:“干爹,你有受影響嗎?” 謝印雪頷首道:“有?!?/br> 柳不花嘀嘀咕咕,疑惑不已:“影響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出來???” 謝印雪方才對待楚儀楊時所流露出的不屑與蔑視,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yīng),他就是這種情感淡漠,薄幸寡意的人,可除此以外,柳不花又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起伏,所以柳不花不明白,謝印雪受的影響究竟呈現(xiàn)在哪個方面? 而在哪方面謝印雪自己卻很清楚——他昨晚教步九照“狗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柳不花和辛天皓的情緒表現(xiàn)在欲望的放大上,他也是。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被放大的是情欲,步九照現(xiàn)在又沒在他們旁邊,柳不花能看出來才怪了。 “不說這個了?!边@種跌份兒的事謝印雪不想深談,“我現(xiàn)在想說一說,導(dǎo)致這場旱災(zāi)產(chǎn)生的兇獸是誰?!?/br> 當(dāng)下沒什么事比這更重要。 答案即將揭曉,楚儀楊緊張得將身體往謝印雪的方向傾去:“是誰?” 青年血色淺淡的唇瓣翕合著,吐出兩個字:“薄魚?!?/br> “又東南三百里,曰女烝之山,其上無草木。石膏水出焉,而西注于鬲水,其中多薄魚,其狀如鳣魚而一目,其音如歐,見則天下大旱?!?/br> 說到這里,他稍稍頓住話音,點漆般的眼眸焦距移動,定在百合子身上,嗓音和目光一樣清冷,道明薄魚在妖精客棧里偽裝的身份:“也是百合子道長很熟悉的,鮫人薄郎?!?/br> 百合子瞳孔驟縮,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謝道友,能說說你的判斷依據(jù)嗎?”虞佳憶蹙著眉詢問謝印雪,“為什么你會認(rèn)為薄郎就是兇獸薄魚,因為他名字里帶個‘薄’字?” 謝印雪以前思索時會習(xí)慣性地轉(zhuǎn)動腕間的梨花銀鐲,但這個副本中他的鐲子沒了,于是他只能改去轉(zhuǎn)無名指上的素圈金戒,緩聲說:“‘其狀如鳣魚而一目’是說,薄魚形狀與鱔魚相似,只有一只眼睛,而薄郎右眼被紗布裹纏,只有左眼能夠視物,符合薄魚的外觀——” 百合子急切地打斷謝印雪:“你都說是被紗布裹纏,他說不定是眼睛受傷了才會這樣的啊?!?/br> 謝印雪迎著她的視線,聲音沒有停滯,繼續(xù)說:“另外薄魚‘其音如歐’,是指他的叫聲像人的嘔吐聲,我們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不需要我重復(fù)吧?” 百合子搖頭,再度為薄郎辯解道:“當(dāng)時緋衣雀妖死狀恐怖瘆人,合窳也被步九照一劍弄死,我和虞佳憶被惡心在旁邊嘔吐,薄郎和我們兩個一樣,吐兩聲也很正常啊?!?/br> “百合子。”謝印雪喚她之名,聲音凝肅,壓迫感極強(qiáng),“你的情緒被影響了,就像你對宣霆的厭惡被放大那樣,你對薄郎的喜愛和維護(hù)也被放大了。 ” 很少有人能面對謝印雪這樣的眼神而毫不退縮,可百合子卻頂住了謝印雪刻意釋放的壓制力與他對視:“不,我很清醒,很理智?!?/br> 少女的眼中沒有畏懼、退怯等情緒,只有堅定和懷疑:“你這兩個理由站得住腳,但我的反駁也站得住,你不會用這種能夠被我反駁的理由來確定薄郎的兇獸身份,他身上一定還有某個點,能讓你斷定他就是兇獸,你把那個點說出來,我就信你?!?/br> 謝印雪沒立刻開口,因為百合子說的話完全正確。 他如果要給一個人定下罪責(zé),便一定能給出無可辯駁,讓人信服的理由。 而他之所以能斷定薄郎就是薄魚,也根本不是因為薄郎只有一只眼睛或曾發(fā)出過長久的嘔吐聲這兩個緣由,真正讓他懷疑上薄郎的,是薄郎告訴百合子的那個消息:合窳跟劍客豹妖打起來前,正在和兩只兔妖吃飯,然合窳原先是不想和豹妖打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合窳抬頭看了豹妖一眼后就改變了主意,表示愿意和他切磋。 為什么呢? 因為豹妖劍客的眼睛,跟步九照一模一樣——合窳想弄清楚,豹妖劍客是不是窮奇,才和他打了那一架。 妖精客棧里,只有兇獸才知道上古兇獸窮奇的有關(guān)線索。 合窳臨死前沒說完的話,薄魚替他說了:上古兇獸窮奇,有一雙蒼色的豎瞳。 這個線索一旦曝光,參與者們勢必會對步九照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可步九照說過讓謝印雪幫忙瞞住他兇獸窮奇身份,這證明,步九照的身份不能提前曝光,必須得在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才行。 這個時機(jī),謝印雪推測是全部尋常兇獸死亡之后。 所以他不能說出自己判斷薄郎是兇獸薄魚真正的原因,否則參與者們會懷疑上步九照的真實身份,哪怕只是懷疑,還不能最終確認(rèn),謝印雪也不會冒這個險。 于是他拿出了百合曾經(jīng)說過的借口:“第六感。” “狗屁第六感!” 百合子罵完笑了,她也往后一靠,像是打贏了勝戰(zhàn)般道:“你說不出那個理由,我是不會信的?!?/br> “誒,憑什么你能說自己判斷合窳是兇獸時靠的是第六感,謝印雪卻不行?”百合子宿敵杠精宣霆上線,“你在玩雙標(biāo)?” 百合子深深吸氣,閉上眼睛不耐煩道:“我的第六感也不準(zhǔn),我是騙你們的?!?/br> 謝印雪也輕輕笑起,張唇道:“真是笑話,我需要你信我嗎?” 謝印雪這個人,在某些時候無情無義至極,他偏執(zhí)、瘋狂、極端,認(rèn)定的事情無論怎樣都不會更改,就像他為了沈家,為了能夠獲得進(jìn)入鎖長生的資格,他會義無反顧地拉柳不花下水,也可以在必要時刻犧牲柳不花,只要能護(hù)住沈家,護(hù)住小徒弟沈秋戟,他連犧牲放棄自己都是毅然決絕的。 于他而言,擋在自己堅定目標(biāo)面前的任何事物,都應(yīng)該被消亡。 誰都不能例外。 柳不花不行,步九照不行,他自己也不行。 這種狠厲的性格使得他即使在笑,笑容看上去也十分冷漠,透著沒有溫度的冰涼:“薄郎就是薄魚,我不會出錯,你且看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吧?!?/br> 作者有話說: 1又東南三百里,曰女烝之山,其上無草木。石膏水出焉,而西注于鬲水,其中多薄魚,其狀如鳣魚而一目,其音如歐,見則天下大旱?!渡胶=?jīng)》 第239章 百合子聞言渾身震悚——是的,謝印雪壓根就不需要她相信。 其他參與者不會站在她這邊,他們都還得指望謝印雪這個活字典帶領(lǐng)他們找出剩下的尋常兇獸,所以他們一定會聽謝印雪的話,就算謝印雪認(rèn)錯了又如何呢? 這個副本里誤殺一只妖算不得什么事,其他妖客只會歡快地分食他的尸體,無論薄郎是不是兇獸薄魚,殺了就殺了,謝印雪就是要他死,她還能怎么辦? 百合子只能搬出最后一個方法,顫著聲道:“萬一、萬一薄郎是妖王,我們貿(mào)然對他動手……” “妖精客棧里所有妖客的妖力都在流失,縱使他是妖王,他也不再無敵了。”謝印雪殘忍打破百合子的所有希望,五指撫了下自己放在膝上的銀劍,淡聲道,“你們?nèi)羰呛ε?,等到午時,你們不必動手——” “我親自殺他。” 謝印雪是所有參與者中修為最低的人,他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敢撂下這樣的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