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跟母親商量。

    孟氏：“當(dāng)然要去，我這輩子都想出京城去看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br>
    云珠：“聽說驛站條件清苦……”

    孟氏：“家里不苦，可待在家里能看見外面的風(fēng)光嗎？再說又不是每晚都住在驛站，進城了地方官員自會好好招待你們。”

    顧敏點頭，剛要鼓勵云珠盡管出門，胃部忽然涌起一陣不適，連忙捂住嘴，見云珠看過來，她耳朵都紅了。

    孟氏笑瞇瞇對女兒解釋道：“昨天才診出來的喜脈，明年你就要當(dāng)姑姑了?！?/br>
    云珠只覺得心都跟著軟了一下，她連柳靜的女兒阿念都那么喜歡，這要是自家的親侄兒親侄女出生……

    云珠立即湊到了嫂子身邊。

    孟氏在旁邊聽這對兒姑嫂倆說了一會兒貼己話，然后對女兒道：“孩子出生還早呢，你在家里等著只會覺得時間過得真慢，跟著復(fù)山出去走一圈，年底回來后只需要再等兩個多月，你嫂子就生了?！?/br>
    云珠：“就怕過年的時候我們還在路上?！?/br>
    孟氏：“那有什么，往后咱們還可以一起過很多個新年，不差這一次，你別不珍惜，錯過這回，以后未必再有跟著復(fù)山出門的機會?！?/br>
    武將們離京多是為了戰(zhàn)事，打仗可不方便帶著家眷同行。

    云珠本來就動了出行的心思，被母親嫂子一鼓勵，那點猶豫也就徹底打消了。

    當(dāng)然，回到定國公府，曹勛問起的時候，云珠只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本來不想去，母親非要我跟著照顧你的衣食起居，我嫌她嘮叨，只好同意了?！?/br>
    曹勛看著坐在榻上的小夫人，受寵若驚道：“岳母多慮了，夫人肯陪我同行便已經(jīng)是我三世修來的福氣，哪里還敢勞煩你照顧我，該我盡心伺候夫人才是?！?/br>
    國舅爺神色正經(jīng)，偏偏說出來的話明顯就是奉承討好，云珠就瞪了他一眼。

    曹勛露笑，一把將人抱到了懷里。

    親了一會兒，云珠警告道：“去是去，但如果路上過于辛苦，我可能會自己帶人先回來?！?/br>
    從山海關(guān)到宣州這一段北境離京城都只有幾日的路程，她隨時都可以反悔。

    曹勛：“好，隨你高興，我絕不勉強?！?/br>
    .

    在京城最炎熱的六月中旬，國舅爺曹勛帶著一支百人侍衛(wèi)出京巡邊去了，同行的還有國舅夫人。

    出城這段路上，云珠自己坐在曹勛那輛寬敞舒適的馬車中，連翹陪在她身邊。

    兩側(cè)車窗的竹簾都卷起來了，只剩一層防塵的薄紗，車行時微風(fēng)從車廂里穿過，比云珠想象的要涼快一些。

    “夫人，要削個桃子嗎？”連翹取出果籃，里面是些方便路上食用的瓜果。

    云珠：“暫且不用，給我倒碗水吧?！?/br>
    連翹迅速倒好一碗。

    云珠接過來剛要喝，窗外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朗聲音：“國公爺，咱們先去薊州，還是直奔山海關(guān)？”

    薊州乃九邊重鎮(zhèn)，與山海關(guān)都在京城的東邊。

    曹勛道：“先去薊州?！?/br>
    車廂內(nèi)，云珠手一抖，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

    曹勛身邊果然多了一匹馬，馬背上坐著一個穿青袍的年輕武將，正是她的另一個俊秀“竹馬”謝瑯。

    似是察覺了她的視線，謝瑯偏頭，朝紗簾內(nèi)面容朦朧的云珠笑了笑，然后就調(diào)轉(zhuǎn)馬頭去了后面。

    晌午在一處樹林里休息時，曹勛才重新上了馬車。

    云珠終于有機會問他：“怎么謝瑯也來了？”

    曹勛喝口涼茶，解釋道：“侯爺舉薦的，叫他隨我出去歷練?！?/br>
    年輕的將領(lǐng)本來就該多去邊關(guān)走走，曹勛也樂意帶上謝瑯一起。

    云珠幽幽地看著他。

    曹勛笑道：“放心，謝瑯早就放下了，你不用有任何不自在。”

    云珠哼道：“我可沒自負到認為他到現(xiàn)在還會對我念念不忘，是你帶我同行本來就不太妥當(dāng)，身邊再有個熟人，才會覺得有些別扭?！?/br>
    曹勛：“那我叫他回去？”

    云珠：“……”

    謝瑯一看就很高興能夠去巡邊，云珠與他好歹有一起長大的情誼，怎能讓曹勛濫用職權(quán)壞了謝瑯的好事？

    她瞪了曹勛一眼。

    曹勛偏就喜歡她這些嬌滴滴的眼刀子。

    .

    行路到第三日，一行人正走在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天空忽然烏云密布，一看就是一場暴雨。

    早有斥候去探路了，風(fēng)越來越大，斥候也快馬回來了，指著兩里地外的一處矮山道：“國公爺，山上有座道觀，可以過去避雨！”

    曹勛立即帶人往那邊趕去。

    一匹匹駿馬跑得飛快，馬車在凹凸不平的土道上疾馳，時不時猛地顛簸一下，云珠都要顛吐了，不得不從坐榻上下來，與連翹一起在下面坐著，主仆倆抱在一起，分別伸出一只手撐著旁邊。

    緊趕慢趕，來到矮山的山腳時，雨點還是掉了下來，噼里啪啦的，暫且還不算密集。

    山路狹窄車馬無法通行，曹勛吩咐謝瑯：“你們尋個地方拴好馬，先行上去?！?/br>
    謝瑯知道他要照顧云珠，他們這群人留下來反倒礙手礙腳，點點頭帶著人走了。

    曹勛讓連翹跟著他們一起上去，到了道觀先給云珠收拾好房間。

    連翹剛剛被顛了一路，臉都是白的，一手撐傘一手抱著一個包袱追上謝瑯，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間小道上。

    曹勛撐開傘，挑開車簾，就見他的小夫人靠著坐榻坐在地上，簪釵微亂，嘟著嘴氣呼呼地瞪著他。

    曹勛笑道：“好歹比剛剛涼快了?！?/br>
    云珠還是瞪他。

    曹勛伸手：“出來吧，我背你上去，車夫還要尋地方安置馬車?！?/br>
    云珠這才扶著車板探出身來。

    恰好一滴雨砸在車轅上，濺出銅錢大小的濕痕，頭頂?shù)奶礻幊烈黄?，顯得前面那座矮山也更加荒僻，與云珠想象中的壯觀山景絕不是一回事。

    這會兒也沒有心情欣賞風(fēng)景，云珠趴到曹勛寬闊的背上，接過他手里的傘：“我來撐吧?！?/br>
    曹勛：“等會兒雨大了，你注意別打濕后背，不用管我。”

    說完，他快步踏上山路。

    這座山矮歸矮，道觀建在山里面，導(dǎo)致狹窄的山路平緩卻綿長，曹勛行到一半時，雨勢變得又兇又急，接連不斷地砸在傘面，云珠胳膊都沒力氣了，不得不中途換手撐。

    她也不想淋雨，可是雨太大了，就算她只顧自己，腰后的衣裳還是很快就濕透了，包括垂在兩側(cè)的腳。

    她低頭往下看，看見曹勛一腳一腳踩進泥濘的山路中，褲腿早就水淋淋地貼在了腿上。

    不過，涼快是真的，云珠都覺得有些冷了。

    她下意識地貼得他更緊，一聲無意識的嘆息傳進他耳中。

    曹勛笑道：“是不是后悔跟我出來了？”

    云珠沒說話。

    曹勛：“夏季本就多雨，實屬無奈。”

    云珠：“專心走路，別摔了?！?/br>
    曹勛：“摔也會讓你摔在我身上?！?/br>
    云珠對那種姿勢再熟悉不過，有他當(dāng)墊子的話，似乎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又疾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山路盡頭終于出現(xiàn)了一座灰撲撲的小道觀。

    謝瑯撐傘等在門口，旁邊站著一個布衣老道士，臉上布滿皺紋，瞧著還不如李雍更有道家的飄逸仙氣。

    云珠放低了傘面。

    曹勛簡單地與老道士寒暄幾句，先送云珠去客房。

    當(dāng)他終于放下云珠的時候，兩人都只有腦袋、上半身還算清爽，其他部分的衣物都濕濕的。

    云珠下意識地先打量這間同樣灰撲撲的客房。

    木窗糊了窗紙，勉強能遮擋風(fēng)雨，屋頂角落結(jié)了蛛網(wǎng)，連翹正在擦拭床板，手里的抹布臟得仿佛沾了一層泥。

    連翹一邊忙著一邊安慰主子：“夫人別急，觀主說他們這邊地處偏僻，平時少有客商經(jīng)過才疏于打掃，好在觀里還有幾床干凈的被褥，等我收拾好了就送過來?！?/br>
    木盆邊上還搭著一條巾子，曹勛撈起來，走到窗邊的簡陋桌椅旁，快速擦拭起來。

    連翹急道：“國公爺您歇著，等我來吧！”

    曹勛沒理她，先擦好木頭板凳放在一旁陰干，再接著擦桌面。

    他胳膊長，力氣大，擦得也很仔細。

    云珠看著這樣的國舅爺，想到了離京前他的調(diào)侃，說他會盡心伺候她。

    她現(xiàn)在衣衫狼狽，不可能叫道士或侍衛(wèi)們進來幫忙，連翹一個人收拾又太慢，曹勛要么叫她狼狽地等著，要么就得自己動手幫忙。

    換了一盆干凈的水再擦一遍桌子，曹勛又去擦那扇陳舊的雙門衣櫥、窗戶、窗臺。

    云珠就呆呆地看著他忙活。

    一個是做慣了這些事的大丫鬟，一個是魁梧有力又細心周到的國舅爺，短短兩刻鐘過后，這間寒酸的客房至少已經(jīng)處處干凈了，干凈得一塵不染。

    這時，道觀那邊也送來了干凈的席子、被褥道袍、熱水與姜湯。

    曹勛走到門口，對云珠道：“你先洗一洗，我去見見觀主，咱們來借宿，不能失了禮數(shù)。”

    云珠掃眼桌面上的一壺姜湯與兩只碗，提醒他道：“你也喝碗姜湯吧，小心著涼。”

    曹勛都已經(jīng)站在門外了，聞言頓了頓，重新跨進來：“也好?！?/br>
    姜湯有點燙。

    干等也是等，云珠叫他從浴桶里舀出一盆水來，簡單擦擦再換上道袍。

    曹勛笑道：“一點雨水而已，真的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