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還是那小伙子，瞠目結(jié)舌，“神怎么會……”

    “閉嘴！”

    旁邊一位中年男子斥了他一嘴，率先站起身，膝蓋往下彎。同時間，一屋子的人紛紛效仿。

    “停。”

    小玖看他們那樣兒就知道又要給自己下跪了，這一跪下去，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接下來的對話都是在跟一群后腦勺講。

    “都坐著說?！?/br>
    一群人的膝蓋僵硬著，聽她使喚，全部直回去了。老人腿穩(wěn)穩(wěn)的，上身卻顫顫巍巍；年輕人也害怕地扶住桌子，害怕這不知道哪來的力下一刻不滿足于只控制他們的腿，將自己晃到地上。

    屁股挨到凳子，他們縮著骨頭弓著背，謹慎作承受碰撞的姿勢。然而，除了話里的“坐著”，其它什么都沒發(fā)生。

    周倉是最慘的，他沒有椅子，此時正坐在地上。

    “真不好意思，”小玖剛才忽略了他，想要糾正一下不嚴謹，“要不你還是……”

    “我自己站著就行！”

    怕再來別的波折，周倉及時打斷她的話，自己撐著地面好不狼狽的站起來，把剛剛倒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開始擦身上的茶水。

    “這是……什么法術(shù)？”

    底下的人應(yīng)該是在自說自話，但在安靜的室內(nèi)，還是被所有人聽了去。

    “這不是法術(shù)，”小玖給他們展示自己透明的胳膊，“我現(xiàn)在用不了法術(shù)?！?/br>
    “為何？那你……您剛剛那是什么？”依舊是先前那位冒失的小朋友，在長輩的眼刮子下及時改了稱呼。

    “我身體沒了，現(xiàn)在只有一個元神。長得和鬼挺像的是不是，好多人把我當(dāng)作鬼，”小玖笑了一下，對那小伙說，“你問題還挺多，剛剛那個，就可以讓你閉嘴?！?/br>
    小伙還要說什么，就先被旁邊的父親封住了嘴。

    “犬子姬非，口無遮攔，您莫怪，”那位中年男子摁著那嗯嗯嗚嗚說不出話的姬非，給小玖道歉。

    小玖在他的話里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另一樣?xùn)|西。

    “你也姓姬。那姬易之，是你的誰。”

    中年男子有些意外此時聽見這個名字，但還是答了：“也是我的兒子?！?/br>
    “原來是這樣?！?/br>
    小玖有點明白在場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從前那些分撥站在她面前的后輩早已不在，如今，換了他們的后輩，坐在她面前。

    她當(dāng)然分辨不出，于是挨個讓他們做了自我介紹。

    名字很多，名字的前綴倒是就三種：神農(nóng)、軒轅、蚩尤。

    “這么多年過去，還是你們?nèi)??！?/br>
    小玖一個個聽著，越聽，面色越淡，了結(jié)之句似嘆非嘆，叫人不敢隨便接話。

    沒人知道她話里的這么多年到底是多少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動作不衰。而現(xiàn)代人的壽命已經(jīng)沒這么長了，一兩百歲已是極致。百年的事，只能找百歲之人道；千年的事，須與千歲之人聊。

    在場的，顯然都沒這個資格。

    僵局還得小玖自己打破，從恬淡飄然到笑眼盈盈，她只轉(zhuǎn)了一個眼。

    “見到你們很開心。這些年，也辛苦你們照顧小一?！?/br>
    底下的人忙連連擺手，說哪里的話，壹先生英明神武如何如何，是他們多有仰仗壹先生，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之類。

    “那就再勞煩你們幫我件事吧?！?/br>
    小玖十分自然地接道，把剛剛還在踴躍拍馬的人都說安靜了。

    “您還有忙……是我們能幫上的嗎？”

    周倉問得小心翼翼，實則內(nèi)心十分躁動。

    當(dāng)聽到眼前的這位是神時，他先懵了會兒，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惶恐，而是狂喜：

    ——三界大同有希望了！

    人族的三個姓氏互相爭斗不休，家族內(nèi)部也有齟齬，誰都想當(dāng)上那個“皇帝”——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皇帝了，壹先生更是討厭這個詞——但誰都不服誰。

    唯一大家都服的壹先生，并不愿意管事。

    但現(xiàn)在有神了，一呼百應(yīng)，總不會坐視不理的。

    周倉已經(jīng)有點迫不及待地要幫這個忙了，一邊幫，一邊還能給她灌輸灌輸自己的大同設(shè)想，沒準(zhǔn)就把人家打動了。

    “我沒有身體，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還是得找個殼子。你們誰那兒有黃土，借我一用可好。”

    “……什么，”周倉難以置信，“黃土？”

    黃土，又是一件傳說中的東西，盡管他們在座每一個人都來自于此。

    據(jù)說在上古之時，黃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女媧娘娘那兒隨手抓便是一把，搗鼓兩下，落地便是一個人。但現(xiàn)代，別說滿世界犄角旮旯里翻了，就算抓個人來煉了，提純出來的黃土約莫都不夠一把。

    “不是吧，”小玖向后靠倒在椅背上，“這東西現(xiàn)在一點兒都沒剩了嗎。”

    周倉汗顏：“此物珍貴，已許多年不曾現(xiàn)世了。”

    上古之人純?yōu)辄S土所制，至今，繁衍千百代，每下一代，天地間都有雜質(zhì)糅進新生的生命。于是各家新一輩比資質(zhì)天賦，無非就是比黃土純度。為了讓后代在孕育時摻入的雜質(zhì)少一點，他們都想盡了辦法，備孕時期的行房地點、孕婦養(yǎng)胎住所的空氣凈度等等，都經(jīng)過了各種科學(xué)計算，得出最適宜的條件。

    然而就算這樣，得到的新生兒天賦也不是絕對的。最好的例子便是姬非，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神農(nóng)氏嫡長子，差了姬易之——這個不知道哪個山溝溝認回來的私生子——不是一星半點。

    若是這世上真還有黃土，那就算是一拳頭大小，估計也比大部分人身上多多了。又假如，有辦法能將這純純的一塊黃土，和到人身上，那那人的能力豈不是……

    周倉只隨意發(fā)散了一下，就覺得暗暗心驚。在座各位面色如常，可誰也不是傻的，他能想到的，他們同樣也能。

    黃土是個寶物，但，沒出現(xiàn)在這世上反而更好。

    他如此希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