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的愛人 第117節(jié)
“清醒了?”徐昭低聲詢問,指尖蜷縮, 隨手抓住石頭。 對面沉默半晌,回答:“嗯?!?/br> 他迅速看了徐昭一眼,緊接著把臉藏起來。 隨手抓起的石頭,頂部尖銳,徐昭把它放進口袋,變換姿勢, 坐在茅草堆。 “你是林樾?” 少年沒反應(yīng), 冷風闖進破開的草屋, 額發(fā)凌亂飄舞。眼睫遮住眼睛, 看不出情緒。那顆黑亮的蜘蛛單眼,像顆寶石鑲嵌在眉頭之上, 隱隱約約顯露出幾分難過。 仍舊是沉默了會兒,他回答:“嗯。” 他似乎是疑惑自己的名字怎么會從徐昭的嘴里說出,向她投去疑問的視線,抿著唇,沒問出口,繼續(xù)縮在墻角。除卻間或傳出的微弱口申吟,仿佛風干多年的精致尸體。 徐昭漸漸卸去防備,撥開茅草堆,撿起散落在地的蛛絲,當著林樾的面,把它們纏繞在手腕和脖頸處,甚至攥起粗粗一把綁在馬尾根部。 這些可是好東西。能夠幫助她脫離巨型蜘蛛的捕食。沉浸在撿拾蛛絲的徐昭沒發(fā)現(xiàn),對面少年微微聳動的鼻頭。 蛛絲是由紡器釋放出來,紡器分布在蜘蛛的大肚子中。也就是林樾此刻墜在臀后的后肚子。 底部有吐出蛛絲的通道。 含著獨屬于林樾的氣味。 是淡淡的草藥苦香。 徐昭不開口說話,林樾就能一直保持安靜。結(jié)合此前兩次的經(jīng)歷,林樾沒開口要她離開,說明這個時候他是能夠保持人類意識的,雖然不清楚他恢復(fù)意識的原因。 徐昭邊往口袋里裝蛛絲,邊解釋:“我來黑水鎮(zhèn)是找一個人。歇腳的地方是鎮(zhèn)子的唯一的那家旅館。后來,我才知道,我住的房間是你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br> 怕林樾受到刺激,她隱去和黑水鎮(zhèn)有關(guān)的所有人的名字。包括林樾的弟弟。只提自己的來因,和知道他名字的契機。 林樾沉默。 徐昭來這里也不是和他閑聊的。看他狀況還算穩(wěn)定,試探地開口:“……我要找的人是趙文清,一個月前隨著旅游團來到黑水鎮(zhèn)歇腳。再然后,人就失蹤了。你……有見過他嗎?” 本來沒指望林樾回答,但是他突然側(cè)頭,露出點茫然的神情。 徐昭問:“你有印象?” 青春活力的年輕人。穿著光鮮亮麗,年輕的男生套著運動服,眉眼洋溢著生機,像是向陽生長的太陽花。他們是從遙遠的城市來到黑水鎮(zhèn)游玩,有著淵博的學(xué)識和幽默談吐。 林樾只在窗臺遙遙望過幾眼。后來蜘蛛出現(xiàn),人群雜亂,他沒再注意那群年輕學(xué)生。 “出事之前見到過。后來,沒有。” 徐昭:“這樣?!?/br> 或許真的如鎮(zhèn)長所說,被蜘蛛吃掉。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結(jié)果,那她可沒辦法找到趙文清的尸體,或許,連她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蜘蛛吃掉。 無所謂地笑了笑,天色變暗,再不走很可能碰到巨型蜘蛛。它們已經(jīng)幾天沒有出動。還是小心點好。 林樾縮在角落,不是很想搭理她的樣子。徐昭咽下要和他道別的話,還沒邁出草屋,就聽他突然開口。 “你……” “嗯?我怎么了?!?/br> “為什么要拿我的蛛絲?!?/br> 林樾憋紅臉。 徐昭局促地搓搓指腹:“這個啊,抱歉,我不能拿是嗎?” 盡管有些失落,但蛛絲畢竟是林樾的東西,她開始解纏繞在手腕的蛛絲。纏得有些多,一根一根扯不斷,只能慢慢饒下來。 “不是,”林樾艱難地動了動身子,蜘蛛步足發(fā)出聲響的瞬間,他僵住,幸虧此時天色沉暗,不必擔心被人盯著看自己詭異的半身,他組織好語言,說:“……那些蛛絲是沒用的東西,還不如繩子堅硬,我想不明白你拿它們的原因?!?/br> 原來他不是阻止自己。 徐昭把繞開的蛛絲換了方向,一圈一圈重新纏繞住手腕。 “對我來說是很有用的。外面那些蜘蛛害怕你的氣味,那天晚上你還記得嗎?我?guī)е愕闹虢z,再碰見蜘蛛,它們就不敢上前攻擊我……要不是蛛絲,我早就沒命了?!?/br> 林樾抿唇。 他回憶起夜晚鎮(zhèn)民的哀嚎,眼神似汪沉冷的死水,清清冷冷地盯著徐昭的動作。那些蛛絲時日已久,屬于他的味道只剩下淡淡的一點,被外面的冷風浸過,味道就徹底消失。 “味道很淡,很快就會消失?!?/br> 徐昭聞出來了。這些蛛絲被壓在茅草堆太久,沾染著股塵土和干草的氣味,抱著的微弱希望被林樾戳破。她抬頭望了眼昏沉天色,心情好起來:“沒事。天還沒黑。我快點回到旅館就行了。” 說完,就要走。 林樾叫住她:“你,你等等?!?/br> 徐昭下意識地回頭。 就見林樾咬著唇,臉頰紅紅的。周身仍舊是那股懨懨的孱弱氣息,胸膛慘不忍睹。他說:“別看我?!毙煺丫执僖崎_視線,盯著地面,不知道他突然開口是出于什么原因。 剛想出聲詢問,林樾主動開口:“它們已經(jīng)來了。我聞到它們的氣味,就埋伏在附近。路面到處都是蛛絲,你回去的過程中不可能避開的?!?/br> 哦!那她豈不是必死無疑? 徐昭愁眉苦臉。 角落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步足噠噠噠敲擊地面。徐昭好奇,尊重林樾隱私?jīng)]回頭。扒著門框觀察外面的環(huán)境。 要是沒辦法回去。那就只能請求林樾允許她留在這里,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失去理智…… 另一邊。林樾站起。大肚子吐出粘稠瑩白的蛛絲,步足靈活地把它們纏繞成網(wǎng)紋狀的蛛網(wǎng)。 心臟怦怦跳動。生怕徐昭回頭看到詭異的這幕。他面頰染著濃重的紅。是窘迫的。盡管對黑水鎮(zhèn)的鎮(zhèn)民懷有恨意,可徐昭是無辜的。無辜的人不該受到牽連。 編織好的蛛網(wǎng)變成混亂的絲線。他放到掌心。喚她:“……你,你回頭吧?!?/br> 徐昭訝異地看著他。他的手指像他的人那樣,纖細修長,透著股易碎的脆弱感,透白的手指只有薄薄的皮rou,指骨凸出,手背淡色青筋縱橫。他微微挑動幾下,撐開瑩白色的蛛絲,蛛網(wǎng)呈現(xiàn)在眼前。 由橫豎線條組成的格紋狀的蛛網(wǎng),每塊格子像是經(jīng)過精密的計算,大小相等。nongnong的草藥香隨風鉆進鼻息。林樾虛虛喘口氣,大肚子往后墜落,堅硬的步足隨即彎折在地,他半倚著墻壁,抬手。 “這個給你。它們聞到氣味,就不敢靠近你了……我不清楚大概能持續(xù)多久,你,盡快回到安全的地方。” 徐昭接過蛛網(wǎng)。蛛絲黏且涼,卻不粘手。被林樾觸碰過的地方,帶著微微的暖意。不似他恐怖冰涼的蜘蛛下肢,上半身是屬于人類的形態(tài),溫暖的體溫,孱弱的軀體,時常含著淚珠的眼睛……她將蛛網(wǎng)裹在身上,像是穿著網(wǎng)格衣服。被濃郁的草藥苦香裹在里面。 傍晚的天色黑得很快。徐昭沒有多做停留,轉(zhuǎn)身離開的前一刻,瞥向縮回墻角的少年。 冒血的傷口,傷痕縱橫的胸膛。 薄薄的皮rou裹著瘦骨嶙峋的身體。死氣沉沉,氣息奄奄。 眼神中卻帶著絲莫名的情緒。像是……巢xue被暴雨打落,濕淋淋落在地面的雛鳥。張著嘴發(fā)出哀求的鳴叫。卻因生命的流逝,那聲音幾度被暴雨淹沒。最終,無人聽聞。 …… 徐昭沒有睡覺。她躲在窗戶后面觀察街道發(fā)生的事情。足足有四只巨型蜘蛛,走過的路面黏滿蛛絲。街道安靜,落針可聞,它們漫無目的地游走,步足敲擊在路面發(fā)出噠噠噠的響聲。 直到女人的尖叫響起。那些蜘蛛仿佛突然間活過來,紛紛朝著發(fā)出聲源的地方走去,破開窗戶。 “救命……救命!” 女人拼命掙扎。 男人蜷縮在破窗的角落,忽然抓起窗臺邊的多rou盆栽,用力砸向?qū)γ娴拇翱凇芭椤钡囊宦暰揄憽?/br> 蜘蛛被猛然發(fā)出的聲音吸引注意,掉轉(zhuǎn)步足。 男人急忙拖著女人殘破的身體,躲回房間。 徐昭低罵一聲。 還好她躲閃得及時,但還是有玻璃渣劃破她的胳膊,新鮮的血液味道徹底引來蜘蛛的注意。 對面那對夫妻早就看徐昭不順眼。他們的孩子在徐昭來的第一天被蜘蛛吃掉,他們便認為是徐昭的到來帶來厄運。他們痛恨徐昭,男人妄圖用徐昭來解除他們的危機。 對面的窗口經(jīng)過兩次沖擊。墻壁隱隱有倒塌的跡象。 徐昭冷著臉。探出頭,她住在二樓,四只巨型蜘蛛聞到血液的味道,利用黏性蛛絲,順著往她的窗口爬。她正面對上蜘蛛猙獰恐怖的口器,兩顆碩大的螯牙,和呈現(xiàn)三百六十度分布的八只單眼。 恐怖,丑陋。 胃部泛起干嘔。徐昭忍著,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一只她都沒把握解決,更別提四只。它們爬過一樓的窗口,和她的距離僅僅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徐昭不再多做停留。對面的男人推來家具擋住破碎的窗口,徐昭對準他,使出吃奶的勁扔過去。幸虧她的體能并不差勁,小的時候為了填飽肚子,什么累活苦活都做過。 手臂崩起薄薄的肌rou。伴隨著男人被砸中頭部發(fā)出的尖叫,還有謾罵聲響起:“……你,是你們外地人帶來的災(zāi)難!憑什么要我們承擔!該死的是你!我cao……賤女人!” 男人不要命似的把家里能夠當成工具的東西全都砸到徐昭的房間內(nèi)。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所有的工具都避開蜘蛛的身體。徐昭暗暗咋舌,有病吧?這種時候竟然想著報復(fù)她,而不是照準蜘蛛扔,說不定弄巧成拙打死幾只呢! 四只蜘蛛被男人的吼叫分走一只。剩下的三只垂涎甜美的血液的味道。堅硬的足底擦過墻壁發(fā)出恐怖的聲音。 徐昭強迫自己冷靜。她的胳膊有血痕,沒有東西包扎,就算是逃出去仍然會被蜘蛛循著味道抓住。不如搏一搏。她掂了掂對面扔過來的拖把,走到窗口,險些被蜘蛛的螯牙刺中,揚起手臂卯足勁將拖把頂部砸進蜘蛛的口器。 蜘蛛發(fā)出可怖的嚎嘯。 對面男人睜大眼睛:“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能夠傷害它!我們會遭到報應(yīng)的!” 徐昭本來渾身發(fā)軟,男人的話剛出口,怒氣由腳底升起猛地竄到她的頭頂。 狠狠砸向蜘蛛。 “去你的報應(yīng)!你那么想喂蜘蛛把自己喂給它,別帶上我,”蜘蛛外殼看起來堅硬,實際卻薄薄脆脆,木棍輕而易舉穿透它的口器,徐昭冷臉,用力穿透它的頭胸,旋即高高揚起手臂,砸向另只即將爬上來的蜘蛛。 兩只蜘蛛碰撞在一起。后面蜘蛛的觸肢不分同類地把前面那只蜘蛛桎梏住,螯牙狠狠刺穿它的身體。 徐昭站在窗口。濺落滿身的蜘蛛黏液。最初的惡心褪去,她皺著眉頭看著紛紛掉落在地面的巨型蜘蛛。 只要避開它們的螯牙和觸肢。用武器對準它們身體的任何部位,都有可能把它們殺死。 她紅了眼睛。感覺身體內(nèi)部熱血膨脹,利用和前面相同的方法,對準蜘蛛張開螯牙后顯露出來的脆弱的外殼。 “砰!” 對面男人目瞪口呆。 徐昭捏著木棍,再三考慮,伸手探向蜘蛛猙獰的口器。她把木棍鉗制在窗口,像是挑水的擔子,只不過被挑在半空的是蜘蛛的尸體。從背包里掏出刀子,和那把在角落里撿的菜刀。 揮手砍向蜘蛛露在外面的螯牙。 不僅是對面的男人。還有更多膽大的人探出腦袋。親眼目睹徐昭的動作后。沒有興奮,沒有得救后的喜悅。那一雙雙混濁的眼珠里盛著的,是擔憂憤怒。 “怎么可以這樣……” “我們又要遭到報應(yīng)了!” “不該要外來人進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