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的愛人 第176節(jié)
她喊他的名字:“鄭松,鄭松……” 陶倩歪頭,目露迷惑。 這是要做什么?她不懂,無論是怪物的大腦還是最近學習到的東西,都不足以讓她弄明白鄭松為何不用真身和她戰(zhàn)斗,為何鄭松像破布那樣被她輕易擊落……他已經(jīng)弱到那種地步了嗎?還是有其他的計劃? 她好奇地觀望著,沒有做出攻擊的舉動。像個勤奮上進的好學生汲取著令她困惑的知識。 溫惠的臉被淚水糊滿,她急急忙忙地去摸他的胸口,怕碰到他的傷口惹他疼,又怕那里破開巨口血流不止,鄭松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捂在胸口,他臉色蒼白,和洇濕衣服的濃郁鮮紅形成鮮明對比。 鄭松撐著地面起身,捧著她的臉,樓頂風聲呼啦作響,溫惠的黑發(fā)被吹得四散飄舞,他動作輕柔地把她的頭發(fā)順到耳后,說道:“惠惠,別哭呢。只是小傷,我沒有問題的。我承諾保護你不受傷害,卻沒能做到?!?/br> 他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漆黑的眼睛專注地凝望妻子的臉。循著溫惠的氣息來到頂樓,敞開門就看見她無助地蜷縮在墻角,涼風繞著她吹,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她帶走,看到那一幕,他恨不得用血rou絞殺“陶倩”。 但是,他壓抑住那股暴漲的怒火。 溫惠將臉貼向他的掌心:“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警惕心?!?/br> 有鄭松在身邊,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情緒接連冒出,溫惠委屈地哭起來,雙臂纏繞鄭松的脖子,和他進行緊密的擁抱。 她聲音帶著犯錯誤似的懊悔傷心:“……要不是我買奶茶,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惠惠,”鄭松壓著她的黑發(fā),眼底含著無限眷念,緊接著又涌現(xiàn)濃烈悲傷,他緊了緊懷抱:“能和你死在一起是我的幸運。不要哭呢惠惠?!?/br> 淌血的傷口親密地接觸到妻子的溫度,血液因此灼燙起來,淺淺淡淡的觸感使他如同泡在春日溫泉中,渾身舒暢。 與此同時,裹著心臟的猩紅血rou由蠕動到地面,慢慢地朝著溫惠的后背攀爬。 溫惠將自己完全團進鄭松的懷里。 他是她唯一的依靠,被他用雙臂全然摟抱在懷里,在怪物壓迫的危險境地里,感受到久違的安全感。 是啊,能和他一起死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但是她有很多愿望沒有實現(xiàn),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沒能體驗,心底總是不甘的。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涌來,溫惠感到后背有東西在攀爬,她嚇得呼吸停住,帶著哭腔道:“有東西在我的背上……” 那是種巨型軟體動物般的觸感,是巨蟒?可她感覺有黏液滲進被擦破的衣服,直接接觸到她的皮膚。 巨蟒的溫度是熱的嗎? 她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緊緊抱住鄭松的脖子。 鄭松安慰她:“別怕,別怕,不是蛇?!?/br> 溫惠在鄭松溫柔的安慰里,等到了那團粘稠的東西裹住她的眼睛,繼而將她整個包裹在猩紅的血團里。里面充溢著熟悉的茉莉花香,和淡淡的腥味。 她在意識昏過去的最后,還能聽到鄭松的聲音:“睡一覺吧惠惠。等你醒來一切就都恢復原樣了。你不會有危險的,我舍不得你呢惠惠……” 陶倩目睹全程,驚訝地點評道:“你竟然把護心rou留給她!那里可是承載著最凝實強大的力量,怎么可以這樣?明明是我最想要的?!?/br> 她上前阻止鄭松接下來的舉動,晚一步,鄭松已經(jīng)扯斷那塊引她垂涎的護心rou。 她頓時體會到人類所言的懊悔是怎樣的情緒,早知道她就不站在旁邊看那么久了!還看的那么津津有味,結果到最后把最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 陶倩不由得抱怨道:“我們是同類,怎么可以交給人類呢,應該給我才對??!” 她做出不滿的表情,撅著嘴,不滿地瞪著鄭松:“脫離本體的護心rou會立刻生出劇毒,就算是再強大的生物都沒有把握抵抗這種劇毒!但是分離出來的滋味不好受吧,你難不成真的以為自己是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玩這種深情的戲碼……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把你完完全全吃掉的!” 它可是沒有一天閑著呢,每天都把肚子填飽,和鄭松這種沉浸在家庭溫暖中“不思進取”導致“頹廢”的怪物不同。它的力量每天都在進步! 如果說之前和鄭松面對面有微弱的勝算,那么此刻,沒有最強大的護心rou的鄭松,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陶倩做出攻擊的姿勢。卻再次愣在原地,鄭松抱起被rou團裹住的溫惠,禮貌地提出要求:“我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我會回來找你的?!?/br>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鄭松推門進來。 面部的皮膚寸寸跌落,濃郁的猩紅彌漫而上,如同覆著猙獰恐怖的面具,健碩的男性軀,體同樣被猩紅血rou取代。 陶倩百無聊賴地等著,見他進來,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她顯然很會自我調節(jié)。 “沒了護心rou能夠吞食掉你,也算是不錯的食物。你很強大啊,沒有護心rou還能維持住人類的面貌。是我小瞧你了,不過以后最強大的物種就會是我了?!?/br> 鄭松冷聲道:“別廢話。要打就打。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害惠惠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我會報復回來的!” 陶倩:“很嚴重?”她歪歪頭:“可我只是嚇嚇她,并沒有傷害她啊……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你最開始來到這里的時候,為什么沒有用現(xiàn)在的樣貌呢?” “我怕暴露?!编嵥苫卮稹O乱幻?,他的身體化為猩紅血rou,海浪般朝著陶倩涌去。 浪濤洶涌,氣勢滔天。天臺的雜亂物件都因浪濤而旋轉直上,被攪碎成零件,龍卷風般卷著它們撲向陶倩。 第185章 丈夫22 狂風卷著滿地塵土旋轉直上, 聚集成仿若實質的焦黃巨龍,倏地,天幕破開巨口, 暴雨降落, 葡萄粒大小直接砸在地面。高樓俯視地面,城市道路淹沒在潮濕泥濘的暴雨中。 暴雨混濁,整座城市籠罩在雨霧中。一聲巨響, 由超市匆匆逃竄離開的眾人都跟著抖了幾抖,循著聲音往聲源地望, 霧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們紛紛猜測是有恐怖的東西隨著暴雨降落,一時之間,都使出吃奶的勁往各處逃竄…… “啊,真是可憐。別那么兇巴巴的嘛, 乖乖讓我吃掉不好嗎?現(xiàn)在的你可沒有和我對抗的能力!早早投降吧!” 陶倩的胸口裂開,露出尖銳的牙齒, 咬住撲來的黏物質,變化出的雙臂用力捏住它,再猛地往反方向撕扯,伴隨著裂帛聲音響起的是血液滴落在地面的聲音—— 滴滴答答。 很快,聚集成血流匯入暴雨。一會兒的功夫,樓頂便彌漫著淺紅色的海洋。 它們的種族在異世界以暴力、殘忍著稱, 能夠強大到諸如她、鄭松這樣的寥寥無幾。 據(jù)陶倩降臨之初的探測, 藍城市只有鄭松比她強悍, 其他的揮揮手就能捻滅。爭強好勝的怪物不甘淪為同類的口糧, 因此她勤勉進食、增強能力。 就是為了在某一天遇見比自己還要強大的鄭松時,能夠打敗他, 得到他的血rou。 沒了護心rou的鄭松,早如爛泥般浸泡在血水中。被化作半怪物形態(tài)的陶倩捧到嘴邊進食。 “我會全部吃掉,不浪費?!碧召痪局撇及愕酿の镔|,利齒撕裂食物。在她的旁邊,怪物的兩顆眼珠裹在血rou里面,因陶倩殘暴的舉動,流露出淡淡的痛苦和悲哀。 陶倩突然喊了聲:“啊——” 她露出猩紅牙齒,瞥了眼浸泡在雨水中的鄭松。津津有味地回憶道:“很特別啊,按照常理來說,就算我把你全部吃掉,都不會獲得你的記憶——記憶,這是人類擁有的非常脆弱的能力。但是我剛才捕捉到你和……惠惠的記憶?” 她瞇起眼睛:“都怪你,本來我可以吃掉她的。她的味道很香呢,沒想到,記憶里的她也香香的……” 鄭松已經(jīng)徹底淪為食物,憑借他此刻破碎布匹一樣的軀體,全然沒有和陶倩對抗的能力。更何況,他的大半血rou已經(jīng)進入陶倩的肚子。 她吃得心滿意足,像人類那樣打了一個飽嗝。然而一切發(fā)生在無聲無息間,暴雨砸在水泊里,發(fā)出啪嗒啪嗒的巨響,狂風一陣陣地收緊。 陶倩瞪大眼睛,迷茫地望著扎進胸腔的尖銳物體—— 鄭松破碎的聲音響起:“心臟藏在這里。” 那是一條屬于成年男性的手臂。蜜色的皮膚滾著幾顆雨珠,沿著繃緊的肌rou線條滑落進水泊中。 他攥著一塊碎玻璃,頂部是鋒利的形狀,此刻,玻璃插進陶倩的胸腔。 形勢發(fā)生天旋地轉的變化。 那些殘破的碎渣般的血rou由各處角落聚集而來,排山倒海般朝著陶倩涌去,足有兩個陶倩大小的血rou中間猛地裂開巨口,將她的驚呼掙扎全部吞到口中。 里面還能聽到她不甘的吼叫:“為什么!怎么可能!你竟然還活著!” 即便頂樓沒有觀客,鄭松還是選擇用人類的軀體,只是他的能量顯然不足以支撐他完全化形??∶赖哪?,健碩的胸膛,再往下便是泥漿般聚不成實質的猩紅血rou。 胸腔的巨口關閉。將陶倩的驚呼一同隔絕。里面鋸齒般的牙齒在緩慢地咀嚼、吸收“陶倩”的營養(yǎng)。 他虛閉著眼睛,臉頰蒼白,聲音微弱。很有責任心地給將要死亡的“陶倩”解答疑難: “我不想死。我用了一些手段,我故意削減自己的能力和你對抗,讓你產(chǎn)生我很弱的錯覺。在你放松警惕的時候,我再出其不意地,將藏起來的玻璃片插進我在暗中尋找到的你心臟的位置?!?/br> 他露出恐懼的表情,這副表情是頭一次出現(xiàn)在這張臉上,聲線亦有些顫抖,像繃緊的琴弦猛然被挑動后發(fā)出的嗡鳴聲音。他說道:“……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只能用盡我全部的精力尋找最合適的能夠將你斃命的時機。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惠惠,我想陪在她的身邊,永遠永遠……” 沒有溫惠,死就死。 可現(xiàn)在,只要想到那些溫馨的畫面,他便生出渴望,生命無限期延長,每一日都妄想能夠陪伴在溫惠的身邊。 …… 回到家中。 鄭松抱著溫惠徑直進入浴室,溫惠的周身沾滿黏物質留下的黏液,因特殊氣味的影響,她正沉浸在一場美夢里。鄭松將她放在地面,地面鋪滿溫熱的血rou,它們接觸到妻子的身體,便像被陽光照射的湖面,泛起微微的漣漪,柔軟地波動將溫惠包裹環(huán)繞。 “惠惠,惠惠……” 瓷白浴缸被氤氳的水霧籠罩。溫惠仰面躺著,兩手臂搭在浴缸的邊緣,肌膚細膩,被粘稠的血rou貪婪地舔舐著。它們還流著血,不敢停留過久,生怕血腥味熏到沉睡中的妻子。 鄭松沒離開,褪去衣物。直到水流變得清澈干凈,他關掉花灑,到臥室換了套舒適的家居服,寬松的棉質衣物裹著男人的軀體,怪物滿身的兇戾氣息徒然變得溫軟。 像衣角縫制的甜美小熊。實物是力大無窮、滿嘴獠牙的猛獸,此刻眼睛見到的,卻是只無害溫柔的卡通熊。 將妻子清理干凈。鄭松用浴巾裹起她,抱著她躺到床上。那顆重新由血rou裹起來的心臟劇烈響動,每跳動一下,都彰顯著怪物此刻不安、恐慌、焦慮的心情。 猩紅眼瞳流露深深的畏懼。 鄭松長久地凝望熟睡的妻子。然后,湊到她的臉頰,印上輕飄飄的吻,在她耳邊洗腦般喋喋不休: “惠惠,惠惠。我是鄭松呢。我是鄭松,我是惠惠的丈夫,我不是怪物?!?/br> 他眼睛里流露出濃郁的悲傷:“……不要怕我呢惠惠?!?/br> 商場里的衣服沒有買成。他在穿到第二件的時候,溫惠還沒有回來,他在換衣間喊她的名字。溫惠沒有回答,緊接著,便是一股巨大的恐慌襲來,他四處張望,奶茶店沒有溫惠的蹤跡,聽店員說有位很漂亮的女性和同事往樓梯走去。 他連忙追上去,嗅著溫惠的味道,是刻印在血rou深處帶著溫惠氣息的茉莉花味。 緊接著,他捕捉到同類釋放的惡意氣息。當時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形容他的恐懼,他控制不住地化作原型奔到樓頂,卻在門口躊躇不前…… 他捕捉到溫惠的氣息,捕捉到屬于她的孱弱哭聲,慶幸的同時,他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害怕破門而入的時候,目睹的是溫惠恐懼的眼神——長久埋在他心底的炸彈,盡管知道危險,但他想長久地捂住它。 永遠都不要有爆炸的那一天到來。 就這樣平平淡淡、細說長流,和溫惠生活在一起。是他的夢想,他的奢望。 他推門進入,望著溫惠,看到她蜷縮成一團,可憐的模樣使他心臟驟縮。 她猜到了嗎? 她那么聰明,肯定猜到了吧。不然怎么不肯抬頭看看他?怪物忍著心傷,無視虎視眈眈的同類,專注凝望溫惠,直到她抬頭望來,眼里瞬間綻放的劫后余生般的驚喜,那時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 他不甘心。 同類很強大,他有可能死在這里。而他到死,在溫惠的心里都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記憶。 他是鄭松,始終是溫惠心里的鄭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