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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敗給了小皇后 第14節(jié)

    “夏夏,母后回來晚了?!?/br>
    埋在太后肩頭,溫夏眼眶濕潤,緊緊抱住太后,喊出母后二字,便只余一片哽咽。

    殿中婦人雍容不迫,儀貌華貴。

    年輪在她鳳目尾端刻著淺淡細(xì)紋,歲月卻是恩賜,依舊可見年輕美態(tài)。

    只是與儀貌相比,她的氣質(zhì)更勝一籌,舉手投足間皆顯氣魄。

    對太后張氏,滿朝文武一向既敬又畏。

    畢竟最初先帝駕崩那些年,新帝十七歲,太妃外戚虎視眈眈,其余皇子野心昭昭,滿朝文武不服戚延,全憑張氏垂簾坐鎮(zhèn)。

    這樣一個智慧剛強的人,卻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溫夏。

    “太醫(yī)怎么說?”太后詢問身后許嬤,落在溫夏臉上的目光只有疼惜,也有那初聽消息便壓抑到此刻的憤怒,對戚延的憤怒。

    許嬤回著太后的問話。

    溫夏雖看不見,卻聽到一聲淺淡的抽氣,是每次太后胃疼時才發(fā)出的聲音。

    戚延初登基那兩年,外戚各族與親王滋事。戚延一身反骨,從不聽話,都是太后處理朝政,一日三餐都不準(zhǔn)時,不吃不喝也是常事。

    有一回吉祥來傳,戚延在外被黑衣刺客刺殺,失去蹤跡。

    太后二話未說,直接拿上弓箭策馬去尋戚延,馬背顛簸,那次之后便染了胃疾。

    更甚的一次,是八百里加急的奏報傳來溫立璋戰(zhàn)死的消息。

    太后策馬沖出京都,又在午后策馬回宮,被宮人攙扶下馬,胃疼了整整半載。

    太后的胃顛簸不得,溫夏知曉,她一定是在接到許嬤的信便快馬加鞭趕回來了。

    “母后,您胃疾又犯了?”

    溫夏很是自責(zé),聲音帶著哭過的一點鼻音,想說什么,卻又知什么言語都是徒勞。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资瞧菅?,而她們誰都沒有辦法改變戚延。

    她埋在太后胸膛,畢竟與太后生活了這么多年,二人間早已勝似母女。

    “母后無礙,只是路途顛簸所致,喝點溫茶便好?!?/br>
    “夏夏,我途中接到你大哥的信,你母親與大哥亦在回京途中?!碧笠_心一些,傍晚便能見到母親與哥哥了。

    未多逗留,太后囑咐宮人仔細(xì)照顧溫夏,與她道:“母后去乾章宮,別難過,這天下誰都不能傷你分毫,也別想撼動這后位?!?/br>
    太后回歸給了溫夏定心丸。

    畢竟這深宮之中帝王厭惡,她唯一的依靠只有太后。

    乾章宮。

    在宮人齊聲參拜太后時,龍椅上的戚延罔若未聞。

    玄色龍袍威壓又神秘,罕見的紫色金絲龍紋緞面在夜明珠下華光似波,披裹在長身上,散著一股尊貴不羈。

    迎著太后威嚴(yán)又慍怒的鳳目,他清雋的臉越□□蕩不羈,薄唇泛開懶淡笑意。

    “母后這么快就回來了,怎么不多在朔城再留個十天半月?!?/br>
    太后鳳目微凜。

    她這趟除了完成懷州城敬神,的確去了一趟朔城。

    戚延派人查她蹤跡,倒也在意料之中。

    “哀家才去一月不到,你把夏夏害成什么樣了!”

    “朕哪里害她了,許嬤沒給母后傳信,是朕賞她在觀宇樓賞雪,她自個兒不爭氣?!?/br>
    “戚延——”

    太后咬牙呵斥。

    “這么車馬奔波,還未見母后疲累,依舊精氣十足呢?!?/br>
    黑色革靴懶散搭在御案上,戚延交疊雙腿,慵懶隨意地一揮寬袖喊“擺膳”。他生得極俊美,動作是這樣尊貴優(yōu)雅,完全看不出是如今天下皆傳的昏庸暴君。

    宮人托著一盤盤珍饈,魚貫而入。

    “都退下。”

    太后一聲呵令。

    宮人頓住腳步,正要后退,戚延復(fù)道“擺膳”。

    太后鳳目冷掃,睨住一排排宮人。

    感受著龍椅上帝王同樣威嚴(yán)的冷眸,宮人進(jìn)退不得,猛一落跪,緊呈手上托盤,埋下頭去。

    玉盤與瓷器隱隱碰撞,發(fā)出清脆細(xì)密的聲響,是無數(shù)威壓之下的害怕顫抖。

    太后步履沉沉,疾步邁向御座。

    “溫夏惹你了?自成婚后她一直在避你,她走御花園你說不可,她就走她成武殿的小花園。她看戲曲你說奢靡,她就再未詔戲班入宮,再未聽過戲曲?!?/br>
    “她五歲被坑害那年,是你抄了宋家。留她在東宮同住那一晚,是你向我與你父皇解釋她怕黑,不要怪罪她不守宮規(guī)。是你要請婚,要她做你的太子妃!她何錯——”

    “你們不說她姓溫,難道不是你們騙朕?”戚延冷漠打斷。

    “我又何曾說過她不姓溫?!?/br>
    “跟朕玩文字游戲是么?呵,母后好手段,朕可說不過您,我父皇也說不過您?!?/br>
    “你——”

    太后怒火攻心,捂住心口不停喘息。

    托著御膳的宮人只愿深深埋下頭,化作空氣最好,哪怕是guntang湯羹灑在顫抖的雙手上,也不敢發(fā)出絲毫動靜。

    只有許嬤雖被帝王怒氣震懾,到底也敢為太后說上兩句。

    “太后旅途奔波,犯了胃疾。皇上可還記得天佑十九年,您被黑衣人刺殺,太后不顧危險策馬尋您,馬背太過顛簸而犯下胃疾,留了這病根。”

    “你可折煞朕了,母后這一身好騎術(shù)可是師承恭德王。恭德王殉國那年,母后策馬沖出城門,那速度之快,明明是那時犯下的胃疾,可別扯到朕身上?!?/br>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令太后難止羞怒,泛紅的鳳目也是痛惜,揚手就要扇下巴掌。

    戚延也不躲,就這般恣意勾著薄唇直視太后,等她這巴掌。他昂著長頸的不屈不懼之態(tài),好像是在等著看誰更理虧般。

    太后終是顫抖地收回手,胃痛難忍,又聽得龍椅上一句:“況且您疼成這樣,也不是為了朕,是為了皇后。誰叫您同她親得跟親生母女似的,這么著急回來維護她?!?/br>
    滿殿宮人早已在戚延說出恭德王那句時,便被許嬤與吉祥遣退。

    殿上靜得落針可聞。

    太后注視戚延良久,雍華面容盡是疲態(tài)。

    闃然死寂的剎那,仿若是漫長經(jīng)年的歲月。

    她終是沒有再扯前程往事,沉聲道:“皇后沒有錯,更沒有廢后的理由。哀家在位一日,大盛的皇后只能是溫夏,就算是天子之令也做不得數(shù)。”

    華貴婦人鬢發(fā)微亂,也明明有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周身氣場卻不容進(jìn)犯,儼然母親拼盡全力維護自己的子女。

    戚延終于被這樣的感情刺痛雙目,周身氣場越發(fā)的冷。

    他一步步邁下御階。

    許嬤忽懼他周身暴戾的氣場,微微顫抖地上前擋在太后身前。

    太后抬手拍了拍許嬤肩膀:“退下吧。”

    許嬤仍想留下,終是被太后懿旨趕退出殿。

    看殿上詭異死寂般的氣氛,吉祥也哆哆嗦嗦地退出大殿。

    戚延停在太后身前。

    年輪的遞增,他頎長高大,這樣挺拔威武,早已壓過太后身量。也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需要太后,需要輔臣保護的新帝。

    “母后在說什么,再說一遍?!?/br>
    是啊,明明他才是這天下之主,又怎容許世間有人說這樣違逆的話,駁逆帝王的權(quán)力。

    太后直視戚延:“你父皇駕崩時,幾個親王與你那幾個兄弟都在爭這把龍椅,是恭德王力挽狂瀾,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這張龍椅上。”

    “朕沒有繼位圣旨嗎?如果沒有他,朕就坐不穩(wěn)這皇位了?”

    “你父皇生病那三年,朝中各局勢力早已爭先勾結(jié),你真以為僅憑圣旨就能坐穩(wěn)這把龍椅?”

    “那朕也不要逆臣的保護,不要狼子野心的溫立璋!”

    戚延狠狠拂袖,玄色寬袖凌空劃出極快的弧度,冬夜空氣蕭殺森寒。

    “若讓你父皇知曉你是這般——”

    “別提我父皇?!?/br>
    戚延冷喝打斷,緊盯太后,漆黑星目好似痛苦,也似無盡的怒火:“你有什么資格提我父皇,有什么資格在去懷州后去了朔城?也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提及那個姓溫的?”

    太后愕然失魂,揚起手就想像上一次他們這樣爭吵時,她給過戚延一耳光,想復(fù)現(xiàn)抑制不住的痛苦在這只手掌下流瀉。

    可白皙手掌終究顫抖地,無力地垂落下來。

    她垂下眼睫。

    四十八年的人生,卻已經(jīng)嘗盡人間百苦。

    走過大半生,竟仍學(xué)不會放下心中未平之痛。

    她不再張口。

    “胃痛了就去用膳,就去喝藥,別來朕的宮殿找不痛快。您知道的,我戚延一身逆骨,不會讓您好受,就去巴著你那個比親女兒還親的溫夏吧。”

    殿上闃寂無聲。

    許久之后,太后深睨一眼戚延,轉(zhuǎn)身走向殿門。

    帝王懶恣的聲音回響在殿中:“大盛不會留一個瞎子當(dāng)皇后,她要是好不了,朕那日在朝堂上的話就言出必行?!?/br>
    太后停下腳步,并未回身:“夏夏若是好不了,那哀家就做她的眼睛。哀家在一日,她就是皇后,誰都別想撼動?!?/br>
    殿中只剩戚延。

    案上的白玉茶盞瑩潤溫厚,卻被這只青筋暴起的手掌緊握在掌心,最終迸裂成碎片,摻著幾滴鮮紅血液掉落一地。

    戚延目視長空,闔上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