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順黯然地出去傳話?，一盞茶的?功夫才回來。

    戚延坐在椅上?惱喝：“怎么去這么久？”

    “外邊有多冷？扶朕出去看看?！?/br>
    “她有沒有凍著？朕方才這么兇，她眼睛紅了么？”

    胡順與徒弟抬著太師椅出去，漆黑的?夜色被軍中火把照亮，寒風(fēng)獵獵振響布幔。戚延吹了會兒?涼風(fēng)，很是后悔。

    他痙攣地握著發(fā)顫的?手掌，望著這副殘軀，恨不得親手了結(jié)這僅剩的?體?面。

    去救她的?那天夜里，如果他當(dāng)時就?死在那刀光劍影下，她會不會就?能動容一點??？

    他那么死了應(yīng)該最好，這樣她即便有了霍止舟，他也會在她心上?留下痕跡，時不時扎一扎那討人厭的?霍止舟的?心。

    第81章

    翌日清晨。

    戚延以為今日起床仍會看見溫夏像昨日那般出現(xiàn)在營帳中, 特意命胡順為他提早穿戴，發(fā)冠一絲不?茍高?束, 面色也比前幾日振作些許。

    只?是溫夏卻沒有再出現(xiàn)。

    一直到午膳時，也未見她再過來。

    戚延有?些后悔。

    他昨天真是腦子抽風(fēng)了才會把她趕走。

    陳瀾進來稟報今日戰(zhàn)況。

    烏盧今日未見異動，但他們之前有?符寧，還收買過幾名未查出來的官員內(nèi)應(yīng)，很了解大盛各處地勢。

    而大盛因為多年未和草原打交道，對烏盧的印象還停留在先皇當(dāng)政那時。

    幾日前去救溫夏時，戚延便未讓云匿回來, 而命他帶人在烏盧摸清敵國?如今的形勢，讓云匿等人保護潛伏在烏盧的阮思棟與梁鶴鳴，暗中繪出烏盧的輿圖。

    目前行軍, 他們急需烏盧最新?的輿圖。

    以大盛如今的國?力，攻打一個知己知彼的對手可以。但若對敵方?一無所知, 那便很是被動。

    陳瀾稟報完，也遞上云匿寄來的密函。

    戚延看過后在碳火上燒掉, 交代軍中政務(wù)。

    待這一天過去，戚延都不?曾等到溫夏再來探望他。

    他心?中黯然，又不?敢表露出來。晚膳擺在桌上，他一直都在等，直到快涼透了都不?曾見溫夏的身影，才?草草吃幾口。

    帥營外右方?的營帳中。

    溫夏也剛用過晚膳。

    用膳之前, 胡順便過來請她, 說道：“皇上今日盼了娘娘一整日, 他嘴上不?說, 但眼睛一直望著門口，明明他坐那太師椅十分費勁, 今日一天都硬要坐在上面，想隨時等著您過來?！?/br>
    溫夏問：“那你來做什么？”

    “奴才?來請娘娘同?皇上一道用晚膳?！?/br>
    “是他讓你來請我？”

    胡順搖頭。

    溫夏倒也是淡淡地：“你回去吧，除非你讓他開?口請我?！?/br>
    她昨日下定決心?想陪戚延用膳是為了讓他養(yǎng)好龍體，早日趕退敵軍?？上热蝗允且簧砭蠊牵撬膊?強求。

    用過晚膳，她這身子還是昏沉乏力，也只?比昨日好了那么一點點。

    溫斯來今夜休沐，才?有?機會來溫夏帳中看她，即便兄妹倆都身處軍營，溫斯來這些時日也還沒機會同?溫夏相處。

    溫斯來問：“你怎從燕國?回北地去了，如今的關(guān)頭你該呆在燕國?更安全。”

    溫夏沒有?提及霍止舟，三哥哥與霍止舟的關(guān)系最為親厚，若他得知父親的死與霍止舟有?關(guān)聯(lián)，他是打不?好這場仗的。

    溫夏道：“我擔(dān)心?母親與三哥哥?！?/br>
    溫斯來笑了起來，青年一身豪爽驍勇，身上有?未褪的少?年氣：“夏夏擔(dān)心?我，我也擔(dān)心?夏夏，待你養(yǎng)好身體能跑能跳了，哥哥就護送你回北地，最好還是讓老四派人來接你入燕國?境內(nèi)?！?/br>
    溫夏移開?話?題：“軍中今日如何，我能問么？”

    “皇上都許你聽政，自?然能問。今日烏盧倒是未來偷襲，昨日他們朝我們防守最薄弱的邯山打，若非是我軍占據(jù)高?地，他們便已從邯山偷襲入城了。此地郡守早已賣出大盛地勢，他們很清楚我軍在何處把守，何處建防御工事?！?/br>
    溫夏想起被劫去時見過他們的士兵，都很是威猛高?大。

    她也有?幾分擔(dān)憂。

    “京都中有?什么消息傳來？”

    溫斯來道：“大哥只?來信問我你的事，讓我保護好你，奇了怪了，大哥倒是未讓你趕緊去別處躲避?！?/br>
    溫夏垂下眼。二哥哥肯定已將?父親戰(zhàn)死的真相告訴了溫斯立，大哥如今肯定不?會再讓她回北地去。囑咐三哥哥照顧她，只?是想讓她自?己選擇來去。

    “我們都是溫家的子女，說什么躲避。”溫夏問：“大哥可有?提到太后鳳體如何了？”

    “我不?知，太后的事你得去跟皇上打聽。但如今你們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關(guān)系了，你也不?便出面，我去替你問?！睖厮箒碛謳追忠馔猓骸安?過話?說回來，皇上堂堂一國?之君能放手，容許你在燕國?，還不?治我溫家的罪，親自?去烏盧救你回來。”

    溫斯來臉上有?一種矛盾的糾結(jié)：“皇上倒不?似從前那么不?順眼了，我倒有?些佩服他了，只?希望皇上龍體能早些痊愈?！?/br>
    溫斯來說，今日軍中便有?將?領(lǐng)在說皇上已經(jīng)臥病營中不?出三日了，怎么三日還不?見好。

    溫夏有?些擔(dān)憂。

    如今不?過才?過去三日軍中便這樣緊張，若眾將?士知曉皇帝臥不?能坐，豈不?更亂了軍心?。倘若被烏盧得知，更能大肆侵犯盛國?了。

    溫斯來離開?后，溫夏心?事重重。

    帳中燭燈拉長她來回走路鍛煉體力的身影。

    胡順在這時隔著帳門請安道：“皇后娘娘，您可歇著了？奴才?奉皇上之命為您送東西?來?！?/br>
    拾秋宣胡順入內(nèi)。

    胡順手中捧著一盆三色堇，盛放的紫色花瓣宛若精美蝶羽，為這蕭瑟的軍營增添了一抹靚色。

    “這是皇上特意命陳統(tǒng)領(lǐng)去尋的，皇上說軍中苦寒，他就只?說這句話?，奴才?私自?揣度圣心?，估摸著下半句是委屈了您?！?/br>
    溫夏收下了這盆花，問：“皇上傷勢如何了？”

    胡順嘆氣：“還是像昨日那般。昨日他見您來，高?興之余還能挪動一下背，本以為今日能好一些，未想還是只?能躺著靠著。皇上他難受，可他不?說，若依他從前的脾氣早就暴躁得發(fā)脾氣了，可如今都只?是不?言不?語地閱著奏報?！?/br>
    溫夏頓了許久，問道：“太后鳳體如何？”

    “太醫(yī)仔細調(diào)養(yǎng)著，奴才?來時太后還病著，如今也未在每日寄來軍營的信中提及她鳳體，想來太后不?愿讓皇上憂心?，皇上也未告訴太后他如今糟糕的情況?！焙樀溃骸芭?看在眼里，皇上如今是真與從前不?同?了?！?/br>
    溫夏望著案上那驚艷美麗的三色堇，深深的擔(dān)憂彌漫在她一雙杏眼中，讓胡順回去伺候戚延。

    胡順回到帥營。

    戚延躺在床榻上，剛被衛(wèi)藺元以內(nèi)力與銀針療完傷，見著胡順便問：“她可喜歡？”

    “皇后很是喜歡，也擔(dān)心?皇上，還牽掛太后的鳳體?！?/br>
    戚延睜眼望著素得沒有?一絲點綴的帳頂，淡淡道：“熄燈，軍中有?戰(zhàn)況隨時稟報?！?/br>
    胡順熄燈退下。

    可戚延卻未曾睡著。

    第二日一早，他終還是覺得對溫夏有?愧，他不?該沖她發(fā)脾氣拒絕她的好意。

    他這副殘軀還能得到她幾時的憐憫？

    也許就這一回了。

    他早就已經(jīng)在她面前失去體面了，又何必再在乎男人這僅剩的一點尊嚴(yán)。

    胡順與徒弟將?早膳布好，戚延道：“添副碗筷，去請她來?！?/br>
    戚延敗給了溫夏：“你說朕那日不?對，不?該兇她。”

    溫夏來時，戚延望著她靜靜立在門口，帳外光芒耀眼，她也像帶著一身明媚來到他身前。

    戚延喉結(jié)滾動，端坐在太師椅上，為了能坐直，在她面前保持一點大丈夫的挺拔，他椅背中墊著好幾個軟枕，才?將?他修長的身體端端正正圈在這太師椅中。

    “你坐?！逼菅由ひ舻统粒骸拔夷侨罩?是不?想拖累你，我本來就沒有?讓你跟著我享過福?！?/br>
    溫夏：“你知道就好。”

    戚延語噎，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溫夏說：“如今大敵當(dāng)前，你我不?談從前，只?看眼下危機。無論如何你都該振作起來?！?/br>
    她說這樣的話?不?讓人覺得是在說教，白皙嬌靨上，那雙飽滿紅潤的唇吐納著這些字句，帶著她慣有?的低柔軟糯，聽來怎會讓人再忍心?拒絕。

    戚延垂眸用膳，掩下心?間暗涌的潮意，吃過半碗早膳便停下了，杯中茶水也不?曾喝。

    溫夏重新?沏了一杯溫?zé)岬牟杷f到他身前。

    戚延凝著那白皙纖細的手指，她始終抬著嬌嫩的手腕，半分不?嫌累。戚延無奈接過，終是飲下了茶。

    拾秋進來道：“皇后娘娘，溫將?軍說有?北地來的家書?！?/br>
    溫夏凝望戚延一眼，戚延道：“你先去，我得批閱幾份奏疏?！?/br>
    溫夏望著那案上一壺茶。

    戚延：“我喝。”

    她這才?離去。

    陳瀾將?今日京中來的奏疏送來，戚延閱完才?微有?不?悅地質(zhì)問陳瀾：“讓你安置皇后你是如何在安置？皇后仍穿著小?卒的粗袍?！?/br>
    她今日也是小?兵那身簡單的打扮，他方?才?還見她腳上所穿也是雙十分簡單的布鞋，葛布裹著，別說精美了，連風(fēng)都御不?住。

    “實在非屬下怠慢，是皇后娘娘大義?！?/br>
    陳瀾解釋道，他在縣令府衙挑好了丫鬟，帶著拾秋一同?置辦好女子所用之物。只?是溫夏說軍營本不?得有?女子隨行，她一不?是軍醫(yī)，二不?在炊事營幫襯，留在軍中已是破例，不?能再穿戴得隨心?所欲。

    “皇后娘娘出生高?貴，如今能隨同?在軍中不?亂軍紀(jì)，屬下都由衷佩服?！?/br>
    戚延沉吟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