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就好。

    后來再一番寒暄，凝瓏頭有些暈，想回屋歇息，岑氏便叫她去了。

    待人走遠(yuǎn)，凝玥又有些埋怨。

    “娘，你當(dāng)真要花幾萬兩銀子給她置辦婚儀？你不是說過么，咱們家現(xiàn)在是外強(qiáng)中干，表面看著風(fēng)光無兩，實(shí)則是繡花拳頭，中看不中用，否則也不用催她去巴結(jié)世子了?！?/br>
    凝玥嘰嘰喳喳，岑氏不免頭疼。

    “玉虎，你要是有她半點(diǎn)聰明就好了。我說的是場面話，壯氣勢的。她這孩子也知是場面話，所以陪嫁的田契地契啊，都托我上心。往常姑娘出閣，嫁妝不得親自過手？她卻心寬，什么都任我來?！?/br>
    凝玥心里有了底，連連拍著胸脯說那就好。

    凝檢是御史臺長官，天天提著精氣神，監(jiān)視這個，狀告那個，幾乎把半個朝堂都得罪完了。他監(jiān)視別人，自然也有無數(shù)人監(jiān)視他，監(jiān)視凝家。又不能令外人瞧不起，又不能貪污受賄，所以凝家落了個外強(qiáng)中干的處境。

    不過只要凝程兩家聯(lián)姻，繡花拳頭也成了實(shí)在拳頭。

    岑氏送走凝玥，待凝檢晌午歸家，與他說起嫁妝一事。

    她給凝檢更衣，“老爺，咱們家當(dāng)真沒多的銀子嗎？不說幾萬兩，小幾千兩總該有吧。”

    凝檢冷哼一聲，“沒有，兩袖清風(fēng)，干凈得很。你少在外甥女面前逞能，小心反噬?！?/br>
    岑氏笑得別有深意，故意把玉帶鉤扣得更緊，把凝檢的腰狠狠勒住。

    “老爺，這么多年夫妻，財(cái)務(wù)上你可別想瞞我?！贬献儜蚍ò愕靥统鲆话衙荑€，“當(dāng)真沒錢？”

    凝檢臉色猛黑，“庫子的密鑰，怎會在你手里？”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再瞞。

    “錢我都悄摸轉(zhuǎn)走了。悄摸告訴你，別說幾萬兩，就是幾十萬兩也有，當(dāng)老子這幾十年京官都白干了？近來朝局變化莫測，我為保身，投靠國公。估計(jì)不到入秋，宰相就得與國公打上一仗。打贏了，升官發(fā)財(cái)不用愁。萬一打輸了……”

    他湊近岑氏，神秘一笑，“有這庫在，拿錢賄賂，事情還有轉(zhuǎn)圜的可能，咱們凝家不會倒。好夫人，你到底是怎么拿到這把密鑰？”

    岑氏翻他個白眼，“反正我已經(jīng)拿來了，過程不重要。外甥女能將就將就，咱們女兒嫁人可不能受半點(diǎn)委屈?！?/br>
    她要密鑰往凝檢胸前一拍，“庫子那邊，萬分小心，別讓任何人發(fā)覺風(fēng)聲。別忘了誰和誰才是一家人?！?/br>
    凝檢趕忙收起鑰匙，摟著岑氏，“還是夫人懂我?！?/br>
    所以凝瓏常覺凝家是個虎狼窩，人人都戴著面具，懦弱的岑氏本心思縝密，踏實(shí)的凝檢更是道貌岸然。

    至于凝玥，不來找她事，她就謝天謝地了。

    這廂剛拐過一道月洞門，就與凝理打了個照面。

    倆人互相行禮，似都有事要問對方，便并肩同行。

    凝瓏還是疑心他易容假扮秦適一事。

    “世子多疑，寧園不宜多待，大哥還是早日抽離出來較好?！?/br>
    凝理只是淡淡地微笑著，“大meimei想多了，我易容確實(shí)是因臉上起疹，怕見面失儀。至于隱姓埋名，只是心覺朝局變幻莫測，不想暴露身份，把凝家拉進(jìn)去而已。世子若想查我，隨時可查，甚至能直接查到我的真實(shí)身份。行得端，自然不懼猜忌探查。”

    眼眸落到她的后脖頸處，那被衣襟掩蓋下的皮膚，泛著淺紅。

    一定是程延留下的愛痕。

    又掃過她戴玉鐲的手腕，“大meimei是想嫁給世子？”

    凝瓏笑得有些苦，“不是想嫁，是必須要嫁。世子是極好的選擇，放眼平京城，沒人比他更合我心意了。”

    凝理似有千萬句話要與她傾訴，可終究沒有說出口。

    只是別有深意地囑咐一句：“聽聞京里近來強(qiáng)盜土匪猛生，甚至兩廣的巫教南法都流傳過來，街坊里怕是不會太平，大meimei出行千萬小心?！?/br>
    凝瓏頷首應(yīng)下，隨即加快步伐，甩開凝理，拐進(jìn)了中惠院。

    凝理觀察細(xì)微，看她邁的步都帶著顫意，總能想到她被程延抵在門上，不斷求憐的模樣。

    嫉妒極了。

    *

    黃昏悄落，慢慢變成無邊際的黑。

    凝瓏窩在榻里翻來覆去，心里總想著冠懷生遞來的那個鐲子。

    幾番猶豫后，她喚來云秀。

    “矮墻下的草叢里，有個很丑的銀鐲子，你悄悄撿來，千萬不能叫旁人發(fā)現(xiàn)。”

    云秀自然應(yīng)下。秘密行事，連燭臺都不能端，只能摸瞎找。

    硬茬的草叢里蚊蟲遍布，云秀嬌嫩的手找來找去，在被蚊子咬了幾個大包后，終于找到了一道鐲子。

    確實(shí)很丑。這不入流的東西，不知小娘子要來作甚。

    從草叢里起身，云秀四處觀望，見四周無人后，方快步溜走。

    卻不知，冠懷生站在陰暗地，看了她找鐲子的全過程。

    那頭云秀剛把鐲子送上，凝瓏便揮手遣退她，自己拿著鐲子仔細(xì)觀摩。

    她小心翼翼地?fù)嶂C身，只覺這粗糙的手感，像極了冠懷生的硬發(fā)，一樣扎手。

    毫無美感可言，全都是硬邦的雕塑?？捎玫你y確是頂頂好，這傻子只顧鑄銀，怕是絲毫不知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

    她把玉鐲摘了下來，與銀鐲放到一起。

    玉鐲再好，也是別人用過的物件。這銀鐲卻不一般，是她收過的唯一一份親手制作的物件。

    正看得出神，忽聽門前傳來異動。

    “誰？”

    她忙將銀鐲收起。

    沒人回應(yīng)。再瞥過去，竟見門外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怎么會認(rèn)不出那是冠懷生的身影。

    冠懷生似是很急切，敲了幾下門扉，沒得到回應(yīng)，便推門而進(jìn)。

    他焦急地連比劃帶嗚啊，“手鐲不見了?！?/br>
    一面比劃，一面虔誠地望著凝瓏。可再一轉(zhuǎn)眼，竟瞧見凝瓏手腕處，有一道依稀可見的銀影，還泛著光。

    那點(diǎn)微乎其微的感動，被冠懷生的突然到來打斷，繼而轉(zhuǎn)為心事被戳破的憤怒。

    凝瓏的壞脾氣又升了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甩過去一鞭。

    “反了你不成！”

    再一眨眼，竟驚詫發(fā)現(xiàn)，那道鞭把冠懷生的臉龐打得變化了幾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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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撩錯

    ◎衣會穿錯，人會不會撩錯？◎

    她以為他臉上抹了脂粉，那層惹她喜愛的皮囊不過是表象。

    可他的臉并沒有浮起脂粉，也沒有浮起令她心心念念的易容膏粉。

    那張臉仿佛是妖精變化而成，此刻被她的鞭打出幾分原形。

    冠懷生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竟也站在原地傻傻任她打。鞭子只是從他臉側(cè)劃過，帶過一陣勁風(fēng)，更多的是打在他的胸膛前。

    胸前衣襟被劃得破破爛爛，好巧不巧，完美勾勒出他飽滿的胸肌。

    凝瓏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把銀鐲擋住。

    “你的臉怎么回事？”

    她把一面鏡扔到他腳邊，鏡面倒映著一張既不像冠懷生，又不像程延的臉。

    好像是憑空變出了一張新臉。

    冠懷生也不知內(nèi)情。飛快想了想，興許是易容膏敷得太久，臉過敏了。

    臉上并沒有大的變化，不過是眼皮外雙變內(nèi)雙，把眼襯得更寡情了些。

    下頜處有些腫，把臉上的線條撐得更直。

    這時他慶幸找醫(yī)士重做了一批新易容膏，遇水不化，被凝瓏貿(mào)然打一通，也不會浮粉。

    冠懷生端起那面鏡，捂在懷里，又指了指自己的臉，表示過敏后，臉上很難受。

    他很聰明，指出變臉原因后，隨即將話題轉(zhuǎn)到那個銀鐲上。

    他想凝瓏會惱羞成怒，或是因他撞破了她的口是心非。

    她這人很奇怪，強(qiáng)制要所有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享受挑選男人的過程。

    攀上的那條高枝她不喜歡，卻演著癡情戲碼去討好高枝。撿來的狗明明喜歡，卻又嫌臟，連喂食都喂得不情不愿。想摸一摸那狗，怕臟，又怕傷了狗的心，反復(fù)橫跳。

    很別扭的脾性，但冠懷生很喜歡。

    他也想陪著她演下去，手指一動，比劃道：“不見就不見吧，你不讓我撿，我就不去找了。我知道你看不上鐲子，我會努力，給你鍛造更好的?！?/br>
    就像從前凝瓏養(yǎng)的那條狼狗，總愛叼來鼠啊黃鼠狼啊給她。狼狗以為那是好東西，就獵來送給它最在乎的主人。

    狗不懂那些好東西于凝瓏而言無用，但冠懷生是人，分明懂她根本不缺這些金玉玩意兒。

    凝瓏沒被他繞進(jìn)去，身子一歪，支手側(cè)躺在軟榻上。

    “那銀料哪來的？偷的？誰給你的？還是你本來就存著的？”

    冠懷生心嘆不好，他頭腦發(fā)熱，隨便從寧園庫房里挑了塊銀料帶了過來。那是庫房里品相稍差的銀料，但于冠懷生這個身份而言，這銀料根本不是他所能擁有。

    靈機(jī)一動，忽地想到一番合理的解釋。

    “跟著師傅出去學(xué)冶煉時，遇到一個大員外在搬家。我?guī)退嶂匚?，連著搬了數(shù)日。他很賞識我，賞我一塊銀料?！?/br>
    凝瓏對這番解釋的真實(shí)性存疑，暫且壓下疑惑，冷不丁地問起他被鞭打出來的傷，“疼不疼？”

    聽她問，冠懷生有些委屈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