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與公主 第40節(jié)
皇帝信了,便命麗妃請來高僧。 高僧來做法,故弄玄虛一番,最后,卻是把矛頭對準了她那個只有六歲的弟弟,尚是孩童的謝玨。 說這只有六歲的孩子被邪氣纏身,招來邪祟,若不驅(qū)逐出宮,必會招致更大禍患。 皇帝信了,很快便將他驅(qū)逐出宮,放到一偏遠寺廟,沒有任何猶豫。 他們那母后也未曾阻攔,所有人都對他棄之如敝履。 謝婉英直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他當時面對他們這群人漠然而森冷的眼神。 那根本不是一個六歲孩童該有的眼神。 謝婉英彼時十五歲,她嘗試阻止,但根本沒用。 謝玨很快被送出宮,安排在一寺廟。 他被送到寺廟不久,那一帶便被戰(zhàn)火波及,寺廟也陷于戰(zhàn)火,所有人紛紛逃竄,哪還顧得上一個六歲孩童。 謝婉瑩后面去看時,寺廟早已空無一人,斷壁殘垣,到處是被大火焚燒的痕跡,謝玨不知所蹤。 回宮后,她朝他們父皇說了此事,請求他們父皇派兵去尋找謝玨,但他們父皇不為所動,只說死了便死了,若他命大能活著回來,朕且信他福大命大,非招致邪祟禍患之人。 這話,說得異常冷漠,甚至還帶著戲謔的笑,無一絲一毫父親的溫情。 謝婉英徹底對他們父皇死了心,后來也曾自己一人去找過,但根本尋覓不到。 她也只能死心,秘密為她這皇弟立了一座墳墓,年年都會祭拜。 這時祭拜的謝婉英怎么都想不到,十年之后,謝玨會帶著累累戰(zhàn)功,從戰(zhàn)場上廝殺回來。 當他改名換姓,以拼殺到的將軍之位和全勝戰(zhàn)績站在金鑾殿上,重新做回謝玨時,所有人包括他們那個父皇都為之震驚。 沒人知道他一個六歲的孩童在戰(zhàn)亂之時是怎么活下去的,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參軍,如何在戰(zhàn)場摸爬滾打爬到將軍位置,再以用郢國九皇子的身份回來。 當時謝玨已秘密聯(lián)絡了諸多大臣,也培植了自己勢力,當他回來的那一刻老臣上書,搬出了祖宗宗法,軍中大臣紛紛請命,就算皇帝當時再不喜這個兒子,把他當邪祟,亦也無法如當初對待那個六歲孩童般去對待如今的謝玨。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孩童了。 重回皇子之位后,便是奪嫡之爭,謝婉英自然是站在了自家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這邊,謝玨把她當親人看待,助她圓了多年念想,也成了一個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將軍。 自然,謝婉英也見識到了謝玨心狠手辣,為了鏟除異己不擇手段的一面。 如今,為了能重奪兵權(quán),為了能得到那儲君之位,他當初把那位小公主拋棄在一邊,如今那小姑娘將將香消玉殞,他卻又悔了。 可世間哪有這么好的事呢。 “玨兒,人不能太過貪心?!敝x婉英看他良久,往事浮現(xiàn)心頭,嘆了口氣道,“既要又要,最后只會兩手空空?!?/br> 謝玨聽后沉默半晌,后挑挑唇,撫上小姑娘蒼白的臉。 男人修長的手指自她眼尾蜿蜒而下,堪堪停在她脖頸刺傷的傷口處,然后……森白牙齒露出。 謝玨笑了。 “不,我不會兩手空空?!?/br> 謝玨癡迷地看著她,俊美臉上含笑,聲音卻森然冰冷。 “她,永遠都會是我的?!?/br> “下地獄都得是?!?/br> 謝婉英后背忽然滲出冷汗,不寒而栗。 —— 就這般,謝玨帶著歲安,帶著所謂的敵國公主回了郢國。 趕回郢國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奉命去見他那因為他帶了一個敵國公主回國而大發(fā)雷霆的父皇,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歲安安置在了他的宣王府。 薛澤和翟烏聽到消息早早就在府等候,見此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干站在一邊,看他們主子像對待祖宗一樣對這個敵國公主。 將她從馬車抱回臥室,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被子,摸了摸她的臉后,又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在額頭上親了一下。 親了一下還不夠,又在眼睛、鼻子處親著,最后輾轉(zhuǎn)到唇,就算歲安未醒,謝玨亦是和她廝磨親了許久。 親到雙眸濕紅,嘴唇發(fā)麻出血都未停下。 這番纏綿的樣子,當真是令旁人都臉紅心跳。 弄得屋子里下人和侍女都裝作沒看到一般,低下頭去,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看他們主子旁若無人地親吻那位還在昏迷的公主,薛澤和翟烏臉也是通紅,一時無話。 看上去,他們主子對那位公主癡迷不已,當真是寶貝得和眼珠子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主子? 太過卑微了。 就算是對當今皇上也未曾這般。 更何況是一個早就該殺的敵國公主。 薛澤和翟烏不免心下嘆息,為他們主子覺得不值,也不懂他們主子的心思。 明明先前對這個公主極盡利用,計劃便是要殺了這個公主,如今非但沒有殺,反而還帶回了郢國,帶回了宣王府,陛下為此大發(fā)雷霆,指不定后面會因此引出什么禍患,使他們原先謀劃的一切全都付諸一炬。 薛澤和翟烏自是都想到了帶這個公主回宣王府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兩人對視一眼,臉色都好看不到哪去,方才宮里太監(jiān)還傳來圣上口諭,讓他們主子一回府便進宮面圣,莫要耽擱,如今他們殿下卻是還在這里對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癡纏親吻。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少女蒼白的唇被謝玨親得紅艷水潤后,謝玨終于是結(jié)束了這個吻。 他低眸看著少女好似和先前一般嬌艷若花的唇瓣,忽然就揚著桃花眼笑了起來。 他的唇湊進她耳邊溫柔低語,用只有他們二人,不,應說……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小公主,你快醒了,對不對?”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你醒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你答應我,我們成親,好不好?” “我愛你……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小公主,你看看我,好不好?” …… 謝玨像個瘋子一般,在她耳邊不斷地囈語,不斷地說愛她,要和她成親,但無論他怎么說,無論他說什么,無論他用何種語氣說,少女都沒有給他半分回應。 小姑娘還在昏迷。 唇被他親得嬌艷紅潤,仿佛有了以往的生機,但那張臉卻是蒼白到毫無血色。 只有清淺的呼吸在證明她還活著,未曾消失。 謝玨看著這樣的歲安微怔,眼眸瞬間蒙了曾濕潤的霧靄,仿若才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他的眼里透著許久都未出現(xiàn)過的茫然,好似又回到了孩提時的那個寺廟。 寂靜無人的夜晚,一個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小孩跪在廟內(nèi)的蒲團上,茫然地看著佛像。 而如今,他卻是茫然看著這昏迷不醒的少女。 眼里的虔誠和渴望是如此相似。 對救贖的渴望。 和神佛和她的虔誠。 神佛不能救贖他。 但她可以。 只有她可以。 半晌之后,謝玨慘笑一聲,粗糲的指腹輕柔碾過少女紅彤彤的唇,烏發(fā)拂過少女手背,直起了身。 不過一瞬之間,那意亂情迷的模樣已然消失。 “去太醫(yī)院喊章太醫(yī)過來?!敝x玨吩咐道,目光仍舊落在少女的臉上。 “是,殿下?!毖蓱?,欲言又止道,“殿下,宮里來人了,陛下讓殿下回來便去宮里面圣,傳話的太監(jiān)說不得耽擱,陛下……” “陛下為了這事大發(fā)雷霆,您還是趕緊進宮吧?!?/br> “是么?!?/br> 謝玨輕笑了聲,臉上并無任何異樣神情,只道,“正好,我也有話和父皇說?!?/br> 薛澤聽此松了口氣,以為他家主子終于要去宮里了,謝玨卻以一種冰冷又不悅的眼神看他。 居高臨下,仿若一種無聲的催促。 薛澤渾身發(fā)寒,卻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心想,他今日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如何惹到了這位主子? 謝玨沒給他多猜的時間,不耐道:“讓你去喊章太醫(yī)沒聽到么,腦袋不想要了?” “可是殿下,您剛不是說要進宮面圣,您……”薛澤話說到一半停了,忽然福至心靈,忙道,“屬下知道了!這就去太醫(yī)院喊章太醫(yī)?!?/br> 很快,太醫(yī)院醫(yī)術(shù)最為精湛的章太醫(yī)被請了過來,給歲安診治確定無礙,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久便會醒來后,謝玨才換了衣衫進宮。 —— 郢國御書房內(nèi),除了侍立兩旁的太監(jiān)和宮女外,便只有郢國皇帝謝章明和謝玨二人。 謝章明將近五十,眼瞼烏青,一副縱欲過度一臉疲態(tài)的模樣,但面對眼前這個兒子時,眼睛里卻迸射著止不住的怒意。 然而當他從龍椅上站起,還未來得及訓斥這逆子將周國公主帶回郢國一事時,謝玨便稽首行禮,大聲道: “父皇,兒臣要娶蕭歲安為妻,望父皇成全?!?/br> 謝玨的聲音清亮有力,若敲金擊石,在御書房內(nèi)久久回蕩。 皇帝謝章明聽到愣了下,似是沒料到謝玨一來便說了如此驚人之語。 回過神后,這位皇帝怒不可遏,大拍桌子:“混帳東西!你身為郢國皇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謝玨垂首,濃密眼睫傾覆而下,并探不到他眼中情緒。 只聽得他一字一句回:“兒臣自然知道?!?/br> “兒臣此次如父皇所愿,退了周國相逼的大軍,也阻了周陳兩國聯(lián)盟,未能讓周國如愿借到兵馬,也解了青州之危,兒臣此次只想求一個婚約,望父皇成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