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與公主 第75節(jié)
歲安已經(jīng)不敢信了。 她想,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救回皇兄,甚至是救回整個周國。 她不會蠢到信他第二次。 —— 帶著敵國公主出征一事遭到了朝臣的強烈反對。 但謝玨以忤逆之罪殺了幾個朝臣后,再無人敢提此事。 這位年輕的帝王殺伐果決,狠戾殘忍,沒人敢觸怒他,又何況是涉及那位公主的事。 那位他登基前便精心養(yǎng)在府里,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公主。 就連是跟隨謝玨多年的薛澤亦是不敢開口,而隨軍出行的謝婉英,謝玨的長姐卻在隱忍許久后,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當(dāng)大軍在周郢兩國邊界安營駐扎,不日后便要同周國對戰(zhàn)時,晚上,謝婉英提著一柄劍進了謝玨營帳。 “長公主,您,您不能進去啊,陛下……” “滾開!” 謝婉英一腳踹開攔著的侍衛(wèi),便如此沖了進來。 她自恃是謝玨長姐,是當(dāng)今皇帝的長姐,行事便無所顧忌,沖動了幾分。 只是當(dāng)她提劍進入營帳,謝玨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時,謝婉英都不免被他目光里的冷銳寒氣驚到,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謝玨正在喂懷里的小姑娘喝湯。 謝婉英沖進來時,懷里的小姑娘似是被嚇到,哼唧著往他胸膛這里躲,緊緊抱著他腰腹不撒手。 一邊抱著,那張小嘴還在一張一合地呢喃著,聽不清是什么話。 但意思很是明顯了。 她被嚇到了。 “皇姐帶劍闖入,”謝玨抱著小姑娘起了身,他將她牢牢攏在懷里,暼了眼小姑娘被嚇得發(fā)白的臉頰后淡淡掀起,再看面前之人時,鋒利得猶如利刃。 周身亦帶著一股要將人皮rou活活剮下的壓迫感。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帝王威嚴(yán)顯露無遺。 “意欲何為!” 謝玨突然厲聲呵斥,謝婉英手心一忪,手中的劍差點掉在地上。 她定了定心神后復(fù)又握緊,睨了眼謝玨懷里淚眼婆娑,哼哼唧唧抱著他不放的歲安后,怒氣一上來又提劍指向歲安。 “玨兒,你怎么如此糊涂,當(dāng)初便該一劍殺了她!留到如今當(dāng)真成了禍害!若她與周國通信該如何!” “她總有一天會要了你的命!” 而此時歲安正柔弱無依地窩在男人懷里。 露出的一雙杏眸水潤,眼淚蕩漾著流泄而出,細細纏在男人耳畔的聲音亦是軟得人心尖發(fā)顫。 “哥哥,歲安怕?!睔q安小手拽了拽謝玨衣襟,小聲哭著,“那劍指著歲安,歲安怕……” “皇姐!”謝玨又怒斥一聲,脖頸青筋暴起,“皇姐拿劍指著朕,是想弒君么?” 此話一出,營帳內(nèi)的兵士侍衛(wèi)撲通一身都跪了下去,頭磕在地瑟瑟發(fā)抖。 這弒君一罪如何擔(dān)得起,饒是謝婉英亦是瞳孔放大,片刻后松了劍。 “不敢。”她垂下了頭,拳頭卻握得咯吱作響。 “不敢?”謝玨冷笑了聲,居高臨下迫人深重,他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似是安慰,說出的話卻陰冷到令人脊髓發(fā)寒。 “皇姐指著她便是指著朕,若非有弒君之意,剛又怎么會私闖營帳?” “玨兒!我是你親姐,我們一起打過仗,如今你為了一個敵國公主……”謝婉英脖子都漲紅了,冷汗涔涔流下,這罪名太重了,她意欲解釋卻被冰冷打斷。 “皇姐,你該喚朕一聲‘陛下’”謝玨垂眸冷視,斜睨看她時盡是令人窒息的帝王氣勢,絲毫沒有親人間的溫情。 或許說,他自出生起便是被人拋棄的存在,這種東西從未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 寒意浸透全身,謝婉英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半晌后只能咬牙作罷,狠狠剜了歲安一眼,再看向謝玨時,只余一聲嘆息, “玨兒,你自小比誰都聰慧,摸爬滾打到如今這個位置,我不信你連懷里人是何心思都看不透,還是說你自欺欺人不愿相信?!?/br> “皇姐。” 謝玨微瞇眼眸,臉上神情看不出絲毫波動,字字堅厲。 “歲安與朕是要相伴一生之人,朕自是看得清,” 聽此,謝婉英亦是無話,只能退去。 謝婉英退下后,屋內(nèi)其余侍衛(wèi)也盡皆退下。 營帳內(nèi)只余二人,兩人間沉寂許久一時無話,只燭火跳躍著映在兩人眼瞳。 歲安終究還沒習(xí)慣撒謊和騙人,謝玨的沉默宛若一把利劍高懸頭頂,她好怕下一刻他便會看透她拙劣的偽裝,徹底撕碎溫和的外衣。 但謝玨沒有。 “是不是嚇到你了?”沉寂許久后,他倒是極輕柔地問了句,細細拭去小姑娘的淚珠,他將她放在了床榻上。 見他沒有發(fā)瘋,歲安便點了點頭,她適才方沐浴,身上只著一件雪白中衣,烏發(fā)如云散落肩頭時,更襯得她柔弱嬌小,此時一雙水潤含淚的眼睛無依看向謝玨時,直叫人的心頓便軟得一塌糊涂。 怕是她朝他捅一刀,他都會看著她笑。 那些所謂的假裝和欺騙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留在他身邊,他什么都可以原諒。 “歲安怕?!毙」媚镆詾樗麤]有看穿,心底總算是松了口氣,她含著淚霧眨巴著眼睛,眼淚又自眼尾滾落時,抬起了白皙藕臂勾纏男人脖子。 謝玨微怔,脊背發(fā)麻時,小姑娘白軟臉頰又貼了上來,她輕輕碰了碰男人側(cè)臉,極委屈地說: “那位jiejie想殺我對不對?可是歲安根本沒做壞事,為什么要殺歲安呢?!?/br> “歲安只是想回周國見皇兄而已?!?/br> “哥哥不是答應(yīng)過我的嗎,哥哥說話不算數(shù)嗎,歲安何時才能見到我皇兄呢……” “哥哥救救歲安皇兄,好不好……” 這番話一說出來,謝玨桃花眼濕紅,命都要給她了。 是真是假又有何要緊。 “算,當(dāng)然算……”他嘶啞應(yīng)著,順勢扶著小姑娘后背,將她緩緩壓在床榻。 帳幔落下時,男人的聲音溫柔得好似春水在流淌,緩緩將人淹沒。 “只要有哥哥在,無人敢傷你。” “安安,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會給你。” “安安,信哥哥一次,好不好?” “這次哥哥大獲全勝后,哥哥一定能……如你所愿?!?/br> “只要歲安乖乖聽話,不離開哥哥……” 他說得動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懷里的小姑娘卻早就沒了那副柔弱帶淚的嬌憐模樣。 方才都是假裝。 她想,他可真好騙。 等她救出皇兄,她必定是要離開他的。 她又不傻,怎么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呢。 第49章 ◎?!?/br> 為了能見到皇兄, 歲安這段日子無比乖巧。 她沒有再和謝玨對著干,在他次次戰(zhàn)后回來,她會忍住對他的畏懼和抵觸, 詢問皇兄的消息。 每次他都只說快了。 但歲安卻不知道他說的快了是指何時。 她也會克制不住地抓著他衣袖求他,天真地和他說, 讓他不要和周國打仗。 但謝玨只笑了笑, 看向她的眼眸里映著猩紅,比血的顏色都要深。 “小公主, 你父皇好戰(zhàn),侵我郢國數(shù)年, 這次若不兵臨城下徹底絕了他心思, 以后只會有綿延無盡的戰(zhàn)爭,你的皇兄也會死在你父皇手上?!?/br> 一聽到皇兄, 歲安便抿著唇?jīng)]再說話。 “你父皇是什么人, 蕭歲安, 你還不清楚嗎。” 謝玨再道, 歲安卻只是沉默。 不知為何, 歲安對“父皇”這兩個字越發(fā)陌生了起來。 她刻意忽略這兩個字, 一心只想回周國找皇兄。 她只要皇兄,也只有皇兄了。 - 謝玨一次次地出征, 出征回來甲胄盔甲上全都是血, 身上也時常受傷。 箭射穿肩膀, 背部被砍傷,甚至有一次一只胳膊差點沒了。 次次隨行的軍醫(yī)給他處理傷口時, 歲安都會躲得遠遠的。 她會縮在床榻上, 把臉都埋在膝蓋里, 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他。 看他血rou模糊的傷口, 看他血痕交錯的背,看他因疼痛緊鎖的眉頭,看他喉結(jié)這處滲出的一滴滴汗。 在他朝她攤開傷口時,歲安只是呆呆地看他,她離他遠遠的,并不會同他說一句安慰的話,甚至臉上都沒有任何心疼的神情,只是呆呆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