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與公主 第77節(jié)
跳躍的火光映在兩人側(cè)臉,也映在兩人眼瞳,在她與他對視時,劇烈地、無聲地燃燒著。 心思各異,明明四目相對卻看不透彼此。 在抬眸不自知地凝望他許久后,歲安終被他眼底燃著的火燙到,在那簇火焰越燃越烈時,她低下了頭去。 不再看他。 男人唇邊扯出了一個自嘲的,極其細(xì)微的笑。 這個笑一閃而過,在小姑娘低頭瞬間,他貼著她單薄脊背的手抬起,轉(zhuǎn)而捏著她下巴。 稍稍用力,少女唇齒間溢出一聲輕吟,被迫抬起頭直視他。 他的眼睛黑不見底,深得仿若一個深淵,與周邊夜色完全沉在了一起。 歲安指尖捏得發(fā)白,堪堪止住了想扭過頭去的動作。 她現(xiàn)在不能觸怒他。 “這樣,你可還滿意,小公主?!彼麊査蛇€滿意,桃花眼里蘊(yùn)著笑,歲安看著他那雙眼只想哭,卻還要僵硬地擠出一個笑來面對他。 “滿意。”歲安回他,聲音抖抖瑟瑟,顫意是如此明顯。 在夜色下,男人的臉白到發(fā)冷,那眼底的笑也蒙了層月光的冷意。 明明如此好看,但卻如此令人恐懼。 歲安如今看著他這張臉,看著他這幅皮囊已生不出任何癡迷之意。 盡管還是如此好看,稍稍引誘便會叫人神魂顛倒。 但歲安聰明了,也學(xué)乖了,已經(jīng)不會被他引誘了。 是以此時,當(dāng)謝玨的臉距離她如此之近時,當(dāng)他唇齒間的熱息纏在耳側(cè)時,當(dāng)他挑著一雙桃花眼對她笑時,少女的心便宛若冬日那一池湖水。 冷凍結(jié)冰,再也不會有漣漪一層層的泛起,散開。 “是么?!彼溃曇袈爜硭剖窃谛?,面上卻平靜得無一點笑意。 眼底殘存的那一點笑也漸漸消失。 他撫弄少女下巴的手游弋到她耳垂,到她脖頸,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脆弱纖細(xì)的脖子,一些惡劣的欲望又涌上心頭時,他那覆了寒霜的眼底染了些紅。 可最后,指尖輕微顫抖,他卻垂下了手去,轉(zhuǎn)而將瑟瑟發(fā)抖的小姑娘擁在懷里。 他弓著腰俯下身,像一個孩子般依戀地靠在她肩膀,臉埋在她頸側(cè)。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他一直喊她小公主,聲音很輕,聽來似是及時疲憊,當(dāng)晚風(fēng)呼呼刮過耳邊時,歲安幾要聽不清他的聲音。 她努力地豎起耳朵,努力地想要聽清他聲音,耳垂酥麻微疼之際,男人含糊的話語如蛇一般,順勢便鉆入了她耳朵。 “我愛你啊?!?/br> “我好愛你……” 他說他愛她,歲安頭皮發(fā)麻,骨頭都似是在戰(zhàn)栗。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一陣清晰痛意傳來時,她又聽到他說:“最后這場戰(zhàn)役結(jié)束,小公主,你便能見到你皇兄了?!?/br> “明日我會出征前往幽州,你在此處乖乖等我回來?!?/br> “小公主,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很快,我們便能成親了……” “幽州?”他在意亂情迷地和小姑娘說著情話,語氣溫柔得若春柳拂面,但歲安一怔,卻猛然間想起那日晚上聽到的話—— 他會率領(lǐng)三百騎兵,突襲幽州后方糧倉。 三百,只有三百。 一個念頭宛若藤蔓,緩緩攀附少女心頭。 第51章 ◎她第一次想讓一個人死?!?/br> 那個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 在對他的恐懼之下,在被他身上氣息壓得喘不過氣時,少女那純澈的心逐漸染上黑暗。 他的呼吸如火焰般灼燒她皮膚, 他的手是那般好看,修長勻稱, 骨節(jié)分明, 冷白的肌膚下映著脈絡(luò)分明的青筋,雖然常年拿兵器, 指腹生了層薄薄的繭,但看去極為有力, 觸摸人皮膚時, 直教人骨頭酥麻。 他次次撫摸她時,歲安便會如此, 骨頭的酥麻會浸潤她的心。 他也生得好看, 那張臉無論歲安什么時候看都會呆愣一下, 然后用盡全力才能從他的眼睛中掙扎出來。 他好看得恍若一種引誘, 引誘著她往下墜去, 沉淪在欲望里。 便如此時此刻, 當(dāng)他擁抱著她,用一種極其脆弱的神情看她, 用溫柔似水的聲音和她說著情話時, 無形之中便好似有人在拉著她往下墜, 她垂眸看他側(cè)臉,該沉迷的, 但歲安這次卻沒有。 他抱著她, 她卻只想遠(yuǎn)離他。 他說愛她, 歲安此刻心里想的卻是該如何趁著謝玨出征逃跑, 該如何去給幽州送信,說……說他會率領(lǐng)三百騎兵突襲幽州糧倉。 甚至歲安在想……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只要他死……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當(dāng)脖頸這處傳來一陣嚙咬的痛意時,歲安混亂的思緒霎時清明,她慌忙推開了他。 剎那之間,暖玉溫香消失在懷,只余冰冷晚風(fēng)。 男人微怔,手下意識抬起,想重新抱她,但余光瞥到小姑娘瑟縮的肩膀后,那在空中停頓的手終還是垂了下去。 他未強(qiáng)硬抱她,兩人之間分明只隔幾步距離,此時卻宛若天塹。 火光涌動中他遙遙看她,始終跨不過這天塹。 歲安清醒過來,后退幾步后始終未上前,那個念頭的出現(xiàn)讓她惶恐,也讓她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緊緊握著雙手,極力想掩飾著內(nèi)心的慌亂,然而那發(fā)白的臉色和閃躲眼神還是泄露了她內(nèi)心想法。 在他面前,她的演技很拙劣。 謝玨微微瞇眼,目光掠過小姑娘死死握著的手,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 他剛下戰(zhàn)場,衣袍早就被鮮血染成深紅,已不能分辨原本顏色,春夜晚風(fēng)微涼,經(jīng)過他身時沾上濃重的血腥氣,再吹拂到歲安肌膚時,那血腥仿佛都要透過皮膚滲入她骨髓。 歲安頭皮發(fā)麻。 更別若此刻月亮懸在夜空,淡淡月光傾瀉在他身上時,那俊美的臉映著月色,有種瘋狂嗜血的美感。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的空氣里也浸滿了血。 歲安驀地深吸了口氣,大腦一片空白時,面前男人開了口。 他彎了彎唇,以往風(fēng)流恣肆的笑看過去,竟是帶了幾分悲慘。 “歲安,哥哥都要出征了,生死不明,……” 后面的話梗在喉間半晌,他咽了咽口水,喉結(jié)輕輕滾動間,聲音都嘶啞起來。 他偏頭笑了笑,薄唇彎起,眼底似落滿風(fēng)雪。 歲安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么笑容,她只覺得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最后卻無一言。 也覺得,他的目光深到能穿透她,貪婪到要將她吞噬,盡管他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到詭異。 難道被他發(fā)現(xiàn)了? 想及此,歲安額頭沁汗,手握得更緊了。 然而,在許久的沉默之后,他卻只偏頭問她: “哥哥能抱抱你嗎?” 歲安愣了愣,睫毛驀地掀起,翻飛若蝶。 他問她,能不能抱抱她。 聲音是如此的溫柔,沙啞低沉里藏著小心翼翼,甚至還帶著懇求。 歲安眨眨眼,恍然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說了什么? 許是他方才的話和語氣過于令人震驚,尤其他還染了一身的血,從戰(zhàn)場下來分明戾氣未消,那雙眼睛透著血般的紅,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她聽錯了吧。 這還是他嗎,他會不會又有什么陰謀詭計,想利用她…… 歲安被他這句話竟問得有些無措,緊握的手松開,嘴唇也微微張開,懵懵然地看他。 謝玨唇角的笑更深了,隔著幾步的天塹,他彎下腰,烏發(fā)輕輕拂過她臉頰,很快,他用額頭碰了碰小姑娘額頭,薄唇自她睫毛似有若無地掠過時,歲安那掩在翠煙衫下的胸脯忽地起伏不定。 雪白刺眼,蜿蜒連綿。 他靠在她耳側(cè),低眸瞧那雪白綿軟,瞧那凝脂肌膚,瞧少女那如玉耳垂染上的胭脂紅,低渾笑問: “要是哥哥這次死在了戰(zhàn)場上,歲安會舍不得我嗎,還是……” 話音微頓,落在耳側(cè)的熱息忽然變冷時,歲安又聽到他說:“還是希望哥哥死在那處,永遠(yuǎn)不回來呢?!?/br> 輕描淡寫,歲安的心卻猛地被刺,她驀然抬頭,卻對上男人濕潤潮紅的一雙眼。 眼尾似有水意晃蕩。 “沒有這回事?!睔q安強(qiáng)裝鎮(zhèn)定,聲音黏糊,“你平安回來就好,我,我會……” 他一直盯著他看,眼里藏著的不是歲安以為的凜冽兇狠,而是晶亮透澈,漾著春水般的溫柔。 歲安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慌,生怕他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忽然發(fā)瘋,為了騙過他,便慌亂將衣衫里貼著的平安符給了他。 “這個平安符我自小帶著,給你?!睔q安將平安符囫圇塞他手心,不自在地撒著謊,心都快跳出了喉嚨,“它,它一定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br> 平平安安。 保佑我平平安安。 男人五指微顫。 似是沒料到小姑娘會將這東西送給他,謝玨低垂眼瞼,盯著手心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許久。 平安符貼身放著,還留著她身體的溫?zé)?,似還有淡淡的馨香散發(fā),絲絲縷縷地往他皮膚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