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與公主 第95節(jié)
她舍不得他和她的孩子。 雖然這種試探有夠卑鄙,拿自己孩子做賭注也著實禽獸冷血,但謝玨這次賭贏了。 他像個狂熱的賭徒,上次拿自己的命做賭注,但是他的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他賭輸了。 這次他卑鄙到用他們孩子的性命做試探,做賭注。 他賭她的柔軟,賭她的善良,賭她舍不得這個孩子。 而只要舍不得這個擁有她和他血脈的孩子,那她便無法狠心離開他了。 她不會再離開他了。 謝玨挑著眉眼,唇邊的漾起的笑愈發(fā)肆無忌憚。 歲安說出那句話后也愣了下,當(dāng)她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了什么后,臉一下爆紅。 臉頰發(fā)燙,脖子發(fā)燙,那方才還白膩如玉的小耳朵轉(zhuǎn)瞬就紅得徹底,鮮艷艷的,紅通通的,仿若那過熟的蜜桃,嬌艷欲滴,似是戳一下便會流出汁液來。 歲安羞憤欲死,待她看到男人唇邊挑起的笑,歲安忽然意識到他在誆她,在逗她! 就是為了讓她說那句話,就是騙她承認(rèn)那孩子是他們的! 歲安被氣到,睜大一雙眼氣呼呼地瞪他,瞪到眼睛都要掉出來了都沒消氣,也沒和他說話。 謝玨倒是覺得這樣的分外鮮活,也分外可愛。 喜怒哀樂如此生動地表現(xiàn)在臉上,肆意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情緒,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 她無憂無慮地過活著,這才是他想要的。 “哥哥說的話都是真的,歲安?!敝x玨揉了揉她腦袋,似是一種安撫,溫柔道,“我發(fā)誓,這世上沒人比你更重要了?!?/br> “窮碧落下黃泉,上天入地,你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了?!?/br> 他這情話說得直白又臊人。 小姑娘的臉又燙得厲害,她哦了一聲,臉悶悶地低下頭去,在心里說了句騙人。 騙人。歲安想,她不是傻子,她現(xiàn)在可不能信他了。 她得先把皇兄救出來。 歲安思緒雜亂理不出個頭緒來,她干脆就不想了,沉默許久后說:“我想見我皇兄?!?/br> 男人臉上的笑瞬間消弭。 但很快他桃花眼揚起,眼底透出溫柔笑意,就連唇勾起的弧度都無從挑剔。 他輕聲應(yīng)了她:“好?!?/br> —— 謝玨沒有食言,讓歲安去見了她皇兄。 歲安終于見到了她皇兄。 從周國到陳國,再到郢國,最后,她終于又回到周國,見到了她皇兄。 蕭淮安被關(guān)押在詔獄最底下,最冰冷的一層。 歲安走下一節(jié)節(jié)臺階,寒氣深重到侵入骨髓,那潮濕發(fā)霉的空氣彌漫著每一處,仿佛要滲進(jìn)人皮膚里面。 她哆嗦著打了個寒顫,一想到她皇兄被關(guān)在這種地方,歲安便心疼得雙眼發(fā)紅。 “公主殿下,探監(jiān)時辰為一柱香,地牢潮濕陰冷,還望公主殿下早點出來,莫要耽擱,讓小的們?yōu)殡y……”獄卒將歲安領(lǐng)到牢房前,他將牢房上的鎖鏈打開后囑咐了一番,隨后又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牢房門被打開,歲安提著裙擺快步走了過去。 牢房內(nèi)一片昏暗,沒有床,也沒有桌子,地上簡陋地鋪著幾片草席,她剛踏進(jìn)牢房,幾支老鼠便吱吱叫著到處亂竄,歲安被嚇得一驚,卻沒有往后退。 她一步步地朝前走去,走到蹲坐在墻角的男人的面前時,她停了下來。 眼淚盈滿了她的臉,眼睛亦是一片模糊,但歲安抹抹眼淚蹲下去,卻是彎著眉眼沖他笑了起來。 “皇兄……” “皇兄,歲安來啦?!?/br> 少女清脆的聲音破開了牢房內(nèi)的昏暗,似是有一束光照下,黑暗中的男人感受到這光亮,緩緩抬起傾垂著的腦袋。 借著墻壁那個狹窄小窗透進(jìn)的月光,在蕭淮安抬頭后,歲安才真正看清她皇兄此刻的樣子。 臉色蒼白,青色的胡茬從下巴處冒出,他俊朗的臉上橫亙著一道又一道的刀傷,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鞭傷的痕跡。 長發(fā)凌亂披散,單薄衣衫被血浸紅,甚至衣衫貼著身上傷口,凝結(jié)成了發(fā)黑的血塊。 他不知被困在這里多久了。 蕭淮安身上的血流了又結(jié)痂,他身體虛弱得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在聽到少女清脆的聲音后,在看到面前又哭又笑的,喚他皇兄的歲安后,蕭淮安混濁黯淡的眼瞳震顫放大,后終于是清明了幾分。 “歲兒……”蕭淮安兩片干燥破皮的唇瓣顫抖著,嘶啞到近乎無聲地喚著蕭歲安。 他的meimei。 “歲兒,歲兒,真的是你嗎……”被困在牢房,被困在這黑暗里太久,蕭淮安喉間艱澀,連出聲都變得艱難起來,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更怕這不過是在他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場景,垂下的手抬起,想真切地觸摸她。 可窸窸窣窣聲響起,他搭在草席上的手方才抬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蕭淮安那雙鳳眸微光閃爍,終又黯淡了下去。 他垂下了手,硬朗堅毅的面龐浮現(xiàn)一絲笑,眉毛卻輕輕皺著,心疼又憐愛地看著歲安。 歲安聽到她皇兄問,她忍下眼淚后忙不迭點頭,嗯了一聲:“是我,皇兄,是我……” 歲安本想忍住眼淚,可一看到蕭淮安此時此刻的模樣后,她雙眼又起淚霧,眨眨眼,眼淚便無聲傾瀉。 “歲兒,是皇兄沒用,皇兄沒用……”想將自己的meimei看得更清楚點,蕭淮安強撐著直起身,在看到歲安消瘦的臉龐后,鳳眸卻是泛了紅。 “是皇兄沒用,沒能阻止你去和親,父皇他……” 說到父皇這二字,這向來堅毅溫厚的男人眼中竟是迸發(fā)出了一絲……冷寒。 “沒事的。”歲安忍住心中酸澀,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安慰著她皇兄,“歲安一定會救皇兄出來?!?/br> “一定?!?/br> 聽到歲安這般堅定的話,蕭淮安卻眼波無瀾,他靠坐在冰冷墻壁微微笑著,近乎慈愛地看著自己這個meimei。 她天真無邪,純善至極,可為何自小到大都那般悲慘。 她做錯了什么呢。 錯的又是誰呢。 蕭淮安深知,若無法解決根本,出牢房也無用。 他們兄妹的命運依然被皇權(quán)和父權(quán)壓迫,無法自己掌控。 周國若無法改朝換代,必然一步步走向覆滅。 而這一切的根本便是他們的父皇,周國的皇帝。 “歲兒,”蕭淮安輕喚著她,低沉的聲音里仿佛還帶著血腥氣。 歲安聽到她皇兄喊了自己,連忙將快要流出的眼淚忍下去,彎著眉眼看她皇兄,等著她皇兄后面的話。 “父皇的話,我們不聽了,好不好?”蕭淮安如此道。 短短幾字,聽去似是淡如微風(fēng),但落在歲安耳邊卻是狂風(fēng)暴雨。 但只有她和她皇兄才知,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不聽了,不聽了……” 歲安怔住,嘴里無意識地念著這幾字,待反反復(fù)復(fù)地將這三個字念著好多遍,多到她將這幾字深深刻在了心底。 她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尾不停滲出的淚,透著淚光的目光看向她皇兄時,如火如星,堅定無比。 “嗯。”歲安重重地點了點頭。 蕭淮安手撐在草席,身子朝歲安那處傾去,靠在她耳邊低聲道:“歲安,出去后,你去找趙舟他們……” “時辰已到,公主殿下還請回?!?/br> 門外傳來獄卒的催促聲,蕭淮安略沉眼,話止在喉間。 他頓了下,隨即眉目舒展,換了個措辭溫聲笑道:“去找趙舟敘敘舊,他是可信之人?!?/br> 歲安盯著她皇兄看了好一會,烏溜溜的眼珠轉(zhuǎn)悠著,眼睛里盡是不解。 皇兄為何突然要提趙舟呢。 她隱隱覺得皇兄話里有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囑咐她,可獄卒在外頭催促,歲安也知道要小心謹(jǐn)慎,有些話不能多說。 “快回吧?!笔捇窗踩允切χ此锩姹M是兄長對meimei的心疼和寵愛。 “這里潮濕陰冷,你身子弱,待久了受不住?!?/br> 歲安蹙著眉,顯然不愿意離開,但獄卒在外一聲聲地催促,也只能作罷。 她起身,看到自己皇兄如此慘象,又是淚眼婆娑。 “皇兄,歲安一定會救你出來?!?/br> “歲安一定會救你出來?!?/br> 歲安不斷地說著這幾句話,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在獄卒的催促聲中許久才走出這間牢房。 蕭淮安只能無奈地看著她笑,囑咐她不可在此久留。 后,待在小姑娘走后,牢房死一般的寂靜兵并未持續(xù)多久,一陣冰冷尖銳的鐵鏈聲響起,牢房剛掛上去的鎖又開了。 “您請,您請,犯人就在里面……”獄卒點頭哈腰,討好意味十足。 冷冷的嗤笑聲在門外響起,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在蕭淮安面前停下時,一道身影被拉長映在墻上。 謝玨進(jìn)來了。 他抱臂站在他面前,垂著眉眼淡淡看他,他稍稍偏了偏頭,鋒利的下顎線透著冰寒的冷銳感。 “蕭大將軍?!?/br> 謝玨懶懶喊了聲,語氣含笑,“蕭大將軍”這幾個字嘲諷意味十足,居高臨下之間氣勢迫人,張揚得近乎狂妄。 這幅架勢,混賬得像是來找茬。 不知為何,謝玨對面前蕭歲安的這個皇兄,始終生不起半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