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9節(jié)
安隅努力回答長官的問題,“他是大人物,53區(qū)低保戶超過七成,人人都要討好他。最近,聽說要陪他睡覺才能換面包,我本來還想報名的?!?/br> 秦知律原本都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又回過頭來。 比利嚇了一跳,“這可不興說啊……” 黑咕隆咚的,安隅看不清秦知律的表情,只聽他嚴(yán)肅道:“不要胡亂和人睡覺,想要什么來找我拿。” 安隅問,“那我需要和您睡覺嗎?” “……也不用?!?/br> 比利使勁捂著嘴,秦知律眼神掃過他,“不要教他亂七八糟的?!?/br> 比利連忙擺手,“我可沒有?!?/br> 秦知律警告地看了他片刻,又對安隅說道:“誘導(dǎo)試驗會引發(fā)強(qiáng)烈的神經(jīng)官能后遺癥,失眠和夢魘最常見?!?/br> 安隅猜不透他這話的意圖,糾結(jié)了一會兒才試探地問道:“那長官,我睡不著該怎么辦?” “我只是告知你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鼻刂深D了一下,“自己想辦法。” 等秦知律一走,比利就沖安隅擠眉弄眼,“你撒嬌撒得太僵硬了,哥教你,下次語氣要再柔一點,像這樣——長~官~,人家睡不著,該怎么辦是好啊?!?/br> 安隅不懂撒嬌,而且覺得比利有點惡心。 他認(rèn)真想了想,“你是說我表現(xiàn)得還不夠弱小嗎?” “差不多?!北壤麌K嘖道:“原來律喜歡嬌滴滴的啊,難怪看不上蔣梟?!?/br> “知道了,謝謝您的提示?!?/br> 安隅把唯一的行軍床讓給比利睡,自己抱了一床被子睡地板。 被子雖然有異味,但很軟,比宿舍的破麻條好多了。 瘴霧籠罩著城市,連月光都很稀薄。 墻壁上孤零零地貼著一顆燈泡,旁邊裱著一張照片,是資源長抱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比利用終端晃著照片,“這小丫頭還挺靈氣的?!?/br> 安隅從記憶里搜羅到名字,“叫姍姍,是資源長的女兒?!?/br> 比利嫌棄地撇嘴,“還有女人愿意給那家伙生孩子啊。” “有的,不過資源長夫人早就過世了?!?/br> “他沒再娶?” “沒有,但他有很多女人。”安隅回憶著凌秋講的那些八卦,“光我聽過的就有三十多個。” 比利直翻白眼,“管物資的好處,是吧?芝麻大點權(quán)力,就能在這小破地方為所欲為了?!?/br> 安隅沒應(yīng)聲。 其實也有資源長得不到的女人。凌秋說過,資源長很喜歡有著一頭烏發(fā)的羅青小姐,怎么軟磨硬泡都追不到,干脆停掉了人家的低保糧,把人逼得去野外清理低級畸種。沒想到羅青運氣好,不僅活著回來,還攢下錢買了輛舊貨車,后來就從貧民窟搬到外城公寓了。一提起這事,資源長就恨得牙癢癢。 這些亂麻似的愛恨情仇,裹滿了曾經(jīng)的53區(qū)。 “大夫,和我說說守序者吧。情報系和輸出系是什么?” 比利聞言長吁一口氣,“守序者分三個流派,輸出系是戰(zhàn)斗力,也是最強(qiáng)勢的一派。其次是輔助系,能力五花八門,最珍稀的是治療者,外號奶媽,奶媽們很挑任務(wù)也很挑人,像葡萄就是在高層最受歡迎的奶媽,普通守序者幾乎排不到他的檔期。最后一類就是情報系……” 他停頓了一下,含糊道:“他們擅長調(diào)查和通訊,很多輸出系守序者也會兼?zhèn)淝閳笏刭|(zhì)?!?/br> “也就是說,純粹的情報系沒什么用處?”安隅恍然大悟,“難怪論壇的人質(zhì)疑你入隊?!?/br> 比利差點把眼珠子翻出來,“……您可太會聊天了?!?/br> 他枕著手發(fā)了一會兒呆,忽然喃喃道:“他可能覺得你需要我。看普通外傷,他總是先想到找我?!?/br> “他是指長官?” “嗯?!?/br> 安隅隱隱覺得比利應(yīng)該有某種過人之處,聽他說起秦知律,總覺得比別人要熟絡(luò)一些。 “對了?!北壤肫饋矶诘溃骸皠e忘了隨時寫戰(zhàn)斗記錄,等和外界通訊恢復(fù)后,這些記錄會立即被上峰讀取研判?!?/br> 安隅愣了下,“怎么寫?” 比利點開終端在他面前晃一晃,“記錄自己的任務(wù)和每個關(guān)鍵行動節(jié)點,不管對與錯,一條一條客觀列出就好?!?/br> “哦?!?/br> 聽起來和凌秋編寫的《53區(qū)八卦小報》差不多,那應(yīng)該不難。 凌秋真是人生導(dǎo)師。 夜晚寂靜得要命。 安隅睡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周遭仿佛有某種詭秘的波動,他猛地醒過來。 手腕上有什么東西窸窸窣窣地爬走了,只留下兩個小而深的血坑。 比利也醒了,“是水蟲,非常低級的畸變生物,感染概率極小?!?/br> 他又同情地看向安隅,“不過你基因熵太低了,不具備任何感染抗性……話說,你竟然還沒出問題?” 安隅沉默著用終端晃向紙箱——詭秘的波動感就是從那里散發(fā)出來的。 紙箱的縫隙里,成群結(jié)隊的水蟲進(jìn)進(jìn)出出,微弱的光下,它們張開嘴,伸出比身體更長的尖牙,油綠、詭藍(lán)、鮮紅的復(fù)眼盯著安隅,不斷膨脹。 如果是從前,安隅一準(zhǔn)會狂奔逃命。但自從他知道自己不會感染,再看這些東西就只覺得煩躁。 像是對著一堆雜物,有強(qiáng)烈的想把它們歸置好的沖動。 安隅起身開窗,頂著雨把紙箱一個接一個地往外丟。 雨水中混進(jìn)來的小水母鉆進(jìn)他的袖口,他又被蜇痛了,但這次沒有眩暈。 看來被同一種畸種多蜇幾次就會慢慢適應(yīng)。 安隅瞥著袖口——水母蟄他會爆,但水蟲似乎沒事。 黏糊糊的水母液順著手腕往下淌,安隅側(cè)過身遮住比利的視線,然而沒過一會兒,比利還是突然問道:“不對勁,你被水母和水蟲蜇了這么多次,怎么一點事都沒有?” 安隅裝沒聽見,沉默地看向窗外——被揚出去的水蟲在雨里和水母匯合了,它們安靜地疊在一起,而后水母慢吞吞地挪走,水蟲也自顧自鉆入餌城的下水道中。 這兩類畸種似乎對彼此沒什么沖動。 他關(guān)上窗,比利還在瞪著他。 “要不我給你測一下基因熵吧?!北壤统鼋K端走過來,“趁你現(xiàn)在意志還清醒……” “不用了?!卑灿鐝?qiáng)忍著后退躲開的沖動,垂眸盡量平靜道:“沒那個必要,其實……上峰說我是一個隱匿畸變者,但還沒搞清楚畸變型,所以暫時沒公開而已?!?/br> “那你的基因熵是什么情況?” “0.2是畸變前的數(shù)值,現(xiàn)在的……還不穩(wěn)定。” “難怪律不怕你感染!”比利恍然大悟,“來,和哥說說你能使出什么能力?哥見多識廣,幫你分析分析基因型?!?/br> 安隅看他收起終端,松了口氣,“我也不清楚,我從沒主動用過能力?!?/br> “呃……”比利噎了一下,“你不會是幻想著覺醒了被動能力吧?” “被動能力……”安隅咀嚼著這四個字,“好像算是。” 比利卻嗤地一聲樂了,“別做夢了,尖塔五千守序者,只有一個人有被動能力?!?/br> “誰?” “你長官啊。”比利回憶道:“有被動能力是頂級天賦的象征,有那么幾年,上峰在畸變者中瘋狂尋找有被動能力的人,但顯然,世上沒有第二個秦知律。” 他回過神,嘖了聲,“每個守序者剛畸變時都對自己有很高期待,但最終也只是個有點畸變能力的小嘍啰罷了,別總想著自己是天選之子。” 安隅“哦”了一聲,他對自己沒有任何期待,只想盡快達(dá)到秦知律的要求。 再也不想被那把槍頂著腦門了。 “別低落啊?!北壤麘B(tài)度一緩,“雖然做不了天選,但我猜你的天賦應(yīng)該還不錯,很多高天賦守序者使用能力近乎本能,就像嬰兒吮吸,所以感覺不明顯?!?/br> “有可能吧?!卑灿缦肓讼耄捌鋵嵨矣幸粋€懷疑的畸變型,它確實很強(qiáng)大,據(jù)說是超畸體級別的?!?/br> 他已經(jīng)有點困了,說完這些就躺回地上,打了個哈欠。 比利問,“你懷疑你是什么?” 安隅用柔軟的棉絮被把自己包裹住,眼皮打著架道:“兔子安。” 房間里安靜了足有一分鐘。 比利舌頭打結(jié),“什、什么東西??” 安隅已經(jīng)睡著了。 比利對著地上那坨被子干瞪眼——如果他的鳥腦袋沒出問題,兔子安是新番《超畸幼兒園》里新登場的角色,那部番在社交媒體上爆火,都從主城火到餌城去了。 這家伙的精神狀態(tài)真的沒問題嗎? 秦知律知道嗎? 十分鐘后,房門被無聲推開。 剛剛處理完水蟲,秦知律想來看看自己的監(jiān)管對象。 推門之前,他以為會看到比利在沒心沒肺地睡覺,安隅大概獨自縮在墻角,眼睛就像在雪原上被槍指著時那么紅。 說不定還在哭。 但他錯了。 小房間相當(dāng)寧靜,那些招禍的紙箱不翼而飛。比利獨自沉思,而他的監(jiān)管對象則裹緊被子蜷縮在地,頭發(fā)郁郁地遮著臉。 “呼——” 像只無憂慮的小動物,睡得平和而安寧,以一己之力給這間詭異逼仄的倉儲間帶來了一絲溫馨的氛圍。 秦知律腦海里突然回響起一個低軟的撒嬌聲。 “長官,我睡不著該怎么辦?”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