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眼神不受控地朝長官腰側(cè)的槍套溜去——還好，那里此刻是空的，長官沒有帶槍來接他。

    他回過神，忽見對面黑眸中掩過一絲笑意。

    “越來越不好管了?！鼻刂傻?。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20 唯心時間倒流

    據(jù)說，記憶回溯可以認(rèn)為是唯心層面的時間倒流。

    很多守序者都覺得這項能力非常強(qiáng)大，做夢也想擁有。

    可我不這么覺得。

    能看到他人的記憶，未必是一件輕松的事。

    除非觀看者心無塵埃，干干凈凈地看，干干凈凈地走。

    不囿于掩埋在時間里的過往，談何容易。

    第31章 主城·31

    黃宙被監(jiān)禁在自己的房子里等待下一步。

    安隅推開那扇富麗厚重的門時, 剛好聽見他對著電話交代，不出庭、不上報、企業(yè)更名之類的事項。

    這個房間似乎只是黃宙臥室外間一個臨時休息室，但卻有十個角落面包店那么大, 房間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很貴，安隅不敢亂碰，于是站在地中間, 禮貌地等他打完。

    黃宙皺眉看著房間里突然出現(xiàn)的白發(fā)白衣的人，匆匆掛斷電話, “你是？”

    安隅輕聲說, “您好，我的代號——角落, 是來殺您的人?！?/br>
    黃宙錯愕, “什么……”

    相隔十米的那個人突然貼到他面前，就在他連眼都沒來不及眨的一瞬之間。

    白色，確實是不祥之色。

    這個向來泰然自若的富豪突然被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住。

    殺手有一雙澄凈得近乎空泛的金眸，瞳心藏匿著深淵，隨著瞳孔收縮，那深淵仿佛在朝他招手。

    锃——冰冷而銳利的聲響。

    短刀立在黃宙面前，刀尖戳上眉心。

    “你……”黃宙聲帶顫抖, “你等等，先……”

    話音未落, 刀尖已經(jīng)猛地朝他揚起。

    黃宙本能地狠狠推開安隅轉(zhuǎn)身往反方向跑去——出乎意料地, 那個身體很單薄，一推就開。

    這一絲僥幸的念頭才剛出現(xiàn)，他猛地剎住了車。

    安隅再一次, 瞬間貼在他面前。

    在那一刻, 黃宙突然想到了死神。據(jù)說如果一個人命數(shù)已盡, 死神將如影隨形，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過。

    哪怕他資源通天，家財萬貫，他可以cao縱輿論、干預(yù)司法，但，他逃不過死神。

    “你在消耗我的體力。”死神終于說了第二句話，“就像……消耗餌城僅存的期盼?！?/br>
    餌城很少有人對未來懷揣憧憬。

    那些年輕的姑娘除外——盡管她們陷在工廠，但還是在期待著一個相對美好的未來。

    本質(zhì)上，她們和凌秋沒有太大區(qū)別，只是活得比凌秋更艱難。

    安隅再一次悄無聲息地?fù)P起刀，然而刀尖即將插入黃宙腦門時，他驀然停住了。

    他偏過頭，像是在聆聽空氣中的什么聲音，許久，若有所思般輕聲道：“她們不希望你死?！?/br>
    黃宙驚恐地看著他收起刀，從懷里掏出一枚硬幣。

    這枚硬幣很眼熟，是給那些女人打編號用的。

    而安隅手上這一枚稍有不同，上面沒有編號，只有四條首尾相銜的錦鯉。

    黃宙盯著硬幣看的一瞬，突然覺得那些錦鯉似乎游了起來，面目猙獰地看著他。

    想到84區(qū)那些傳言，他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著我?！卑灿绾鋈坏?。

    恐懼鉆入了黃宙的每一個毛孔。

    深處的意識在顫栗，但他卻仿佛難以抗拒般緩緩抬起頭，撞入那雙眼眸中。

    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安隅蹙眉，像是對什么不滿意，挪開了視線。

    許久，他才捏起那枚硬幣道：“她們希望，我在你進(jìn)去之前，為你介紹里面的樣子。

    “這里只有一根通天的雕柱，雕刻著一千兩百具魚人軀體，她們的恥骨處有一只眼睛，每一個想要利用那道生門的人都將被注視。

    “你將帶著你最虔誠的，渴望高基因熵后代的愿望進(jìn)去，繞著雕柱一直向上。這根雕柱永無盡頭，這個世界里的時間不會流淌，你將得以永恒游動。

    “沒有魚尾，向上游會很難，不過，她們會一直在你身邊努力感染你，讓你早日長出魚尾。雖然沒有科技加持，金魚實在很難感染人，但她們——永遠(yuǎn)不會放棄。”

    金屬碎裂聲響，黃宙硬是把掌心下的手機(jī)壓碎了。

    富豪尿在華麗的地毯上，sao味和貧民窟里尿褲子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安隅把硬幣拋到空中時，耳邊又響起了姑娘的聲音。

    “兇手，必得切膚之痛?！?/br>
    “感謝您的降臨。”

    剔透的銀幣在那雙金眸中打著轉(zhuǎn)上升，又悄無聲息地墜落。

    它落地之時，周遭空氣似有波動，地毯皺了皺，地毯上的人消失無蹤。

    硬幣上突然變得空空蕩蕩。

    “唔……”

    安隅猶豫著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他能感受到，這玩意已經(jīng)變成了一枚普通硬幣。理論上算是錢，但沒有面額就花不出去，無異于一塊廢鐵。

    秦知律推門步入，“看到你的新玩法了?！?/br>
    安隅還是揣起了硬幣，認(rèn)真問道：“長官覺得怎么樣？”

    “是空間折疊的變式？”

    “嗯，和超畸體學(xué)的?！?/br>
    “不錯。模仿比以身試險高明得多。”秦知律點頭，“你剛才盯著他的半分鐘里在想什么？”

    “?。俊?/br>
    安隅頓了頓，“走了個神?！?/br>
    他在拿黃宙練習(xí)記憶回溯，但是失敗了，就和對約瑟時一樣的結(jié)果。

    *

    晚上，秦知律坐在桌前，握著一支古典的鋼筆替安隅寫任務(wù)報告，他寫得很快，偶爾停下來問幾句細(xì)節(jié)。

    聽到治療的部分，秦知律露出些許驚訝，“安為你出動了多少只大白閃蝶？

    安隅正在對著店里打包回來的紅豆小魚糕狼吞虎咽，含糊道：“數(shù)不清，中途死了很多批。”

    秦知律看著他的眼神忽然有些復(fù)雜，“難怪……”

    安隅問，“難怪什么？”

    “羲德說安回來之后就關(guān)在房間里一直睡覺，睡醒吃，吃飽睡。如果不是寧再三擔(dān)保，他還以為安的情緒失控又嚴(yán)重了?！?/br>
    安隅點點頭，把嘴里的小魚糕咽下去才說道：“我希望安能成為我的固定輔助?！?/br>
    他還會有下一次任務(wù)，陪長官一起，這是他忘記烤面包的代價。

    “你確實可以有固定奶媽?！鼻刂煞^一頁紙，“但這是雙選機(jī)制，他也選中你才行?！?/br>
    桌上擺著一盤面包，依舊是用粗麥打的，表面撒著一層厚厚的亞麻籽，每一個切面上都有用黑芝麻餡勾勒的小章魚圖案。

    那是秦知律的夜宵。

    安隅看著那些面包，“其實這款也可以上架當(dāng)新品。”

    “不合適。”秦知律頭也沒抬一下，“味道還湊合，但你店里的粗麥產(chǎn)品夠多了?！?/br>
    安隅嘆氣，“也是。”

    “對了，忘了說?！鼻刂晒P尖停頓，抬頭注視著安隅，“任務(wù)完成得很好?！?/br>
    安隅一怔，“唔？”

    “金魚畸變的基因熵確實很低，但它的背后，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秩序與精神的熵增，是人類底線的失序。”秦知律語氣低沉而堅定，“如果《種子條例》推行，這場熵增將永遠(yuǎn)無法回頭。84區(qū)的真相難以揭曉，但所幸，它最終依舊被人們了解，人類會感謝你對她們的聆聽?！?/br>
    黃氏倒臺，一條龐大的商業(yè)鏈斷裂，會有大量人為此失業(yè)，但，主城之外，更多生命將因此重獲新生。

    安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長官，我上樓一趟。”

    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看黃氏的商業(yè)大樓。

    199層再向上就是尖塔塔頂那一方狹窄的天臺。安隅還沒走完最后幾節(jié)臺階，就停在了原地。

    搏正在窗邊對著外面出神，潮舞站在他的身后，海藻般的長發(fā)輕輕呼吸著。

    搏的眸中刻著擔(dān)憂，“每當(dāng)遇到這種極寒之地的任務(wù)，他都會獨自前往……長官他縱然一身流火，但不知為什么，那火越烈，卻越是替他感到寒冷啊?！?/br>
    潮舞的長發(fā)穿過他的腋下，繞過他的頸，從身后環(huán)繞住他。

    像一株海藻在擁抱。

    她輕聲說道：“如果覺得他很冷，就試著擁抱他，就像我擁抱你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