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71節(jié)
“去第四層,叫醒荊哥,告訴他,這里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守護(hù)了?!?/br> 安隅眼前閃過陳念記憶中的那個男孩。 白荊的氣質(zhì)其實和凌秋有點像,那種天然的親和力在這個世上并不多見。 “怎么去第四層?” 陳念笑了笑,閉上眼篤定道:“這一層不再有荊哥想要保護(hù)的人時,就可以去下一層了。” 耳機里,秦知律忽然開口,“他的意思是,殺了他?!?/br> 他命令安隅,“放我出去?!?/br> 秦知律重新出現(xiàn)在這片空間,斯萊德嚇得面色慘白,陳念更是驚訝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直到秦知律從腰間摸出槍來,斯萊德才僵硬道:“有異能的畸變者,保留人類意志,尚未加入尖塔,是不允許我們隨意——” 秦知律打斷他道:“所以我來。” 他摘下那副陳舊的白手套,指腹輕輕摩挲著槍身。 那是他的綁定武器,登記名為【守護(hù)】。 果決的槍栓聲響,秦知律將槍口頂上了陳念的胸膛。 黑暗中微弱跳動的燭火映照著那雙一如往日沉靜無波的黑眸,他沉聲道:“謝謝十年來為人類秩序的堅守。還有什么要告訴我們嗎?” “我知道的并不多?!标惸钌裆胶?,“白荊和鏡子融合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荊哥沉睡時,是鏡子在替他行使守護(hù)的使命。還有,越往后會越危險,一旦第一個被守護(hù)的人死去,這就注定是一場無法中止的博弈,你們必須堅持下去?!?/br> “多謝提醒,我們會的?!?/br> 秦知律說著,看向蜷縮在墻角沉睡的女孩,“如果她的精神力通過檢測,主城會照顧好她?!?/br> 陳念聞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相信?!彼p聲說著,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我忽然又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也許我真的快要枯竭了吧,看來你們來的時機剛好?!?/br> 他重新閉上眼,輕聲道:“請?zhí)嫖铱此褋?,多謝。” 槍響后,秦知律在陳念的傷口處摸索了半天,確認(rèn)他死亡。 他收起從陳念手中取下的蠟燭,又重新戴上了手套。手上沾的鮮血從布料后洇出,留下大片刺眼的血污。 斯萊德早就別開了頭,只有安隅一直注視著他的長官。 他又想起祝萄在53區(qū)說的,一個按鈕兩百多萬條性命,秦知律當(dāng)年未曾猶豫。 秦知律收起槍,說道:“你和他對視時走神了好一會兒,讓我想起替你寫戰(zhàn)報那天晚上,你也突然來找我,盯著我看了半天。” 安隅愣了下,正要解釋,秦知律掃過他,淡道:“如果你的第二個能力與讀取記憶有關(guān),剛才看到了什么,之后要仔細(xì)寫進(jìn)戰(zhàn)報里?!?/br> 他頓了下,又說,“或者仔細(xì)交代給我也行,你的文書太爛了?!?/br>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波動。 安隅并不意外自己的能力被猜到,畢竟長官似乎永遠(yuǎn)都能洞察一切。 他只是覺得在長官的平靜下,一種沉默而龐大的情緒正在籠罩下來,死死地壓在那道挺直的身形上。 仿佛是下意識般地,他輕聲問道:“今天的扳機,會比當(dāng)年的按鈕更沉重嗎?” 秦知律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轉(zhuǎn)身凝視著安隅的眼睛,許久才問道:“覺得我很可怕?” “我只覺得,槍聲很可怕?!卑灿缯f。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其實我也可以做到。” 秦知律似是輕輕笑了下,“我知道你可以。你殺死凌秋時沒有半分猶豫?!?/br> “那您會不會覺得我……” “不會。” “按鈕一旦按下,真正承受傷害的只有按按鈕的人。在必要時堅定地殺死同行者,是你作為我的監(jiān)管對象,必須要學(xué)會的承擔(dān)。” 秦知律說著停頓了下,沒有沾染血腥的左手抬起,輕輕按了按安隅的頭。 縱然聲音似比往日更沉,但他的動作卻又錯覺般有些溫柔。 “不管發(fā)生什么,也不管面對誰——”秦知律注視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永遠(yuǎn)不要忘記當(dāng)日親手殺死凌秋的堅決。”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陳念(2/3)愿得雪停 做決定的那一瞬間,我很釋然。 其實我不確定那個白發(fā)金眼珠的怪物是不是我該等的人。 但現(xiàn)在,確實是該上交所有籌碼的時刻了。 突然出現(xiàn)的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我在報紙上見過他。 思思曾經(jīng)說過,他是人類最后一道防線。 既然思思崇拜他,那我也選擇相信。 他開槍前,我沒有再看她。 雖然足夠釋然,雖然有足夠的信念。 但我知道,多看一眼,會讓我留戀。 希望,這場風(fēng)雪能在蠟燭徹底熄滅前停歇。 第39章 高畸變風(fēng)險孤兒院·39 帕特已經(jīng)與風(fēng)間和蔣梟會和, 根據(jù)他們的消息,第一層與第二層之間的空氣墻似乎在波動,但是還沒有完全消失。此外, 墻上掉落了一塊奇怪的碎鏡片。 秦知律將脫下的風(fēng)衣蓋在陳念的尸體上,打開頻道說道:“不要輕易處置,坐標(biāo)發(fā)來, 等我們會和?!?/br> 三人向外走,斯萊德沉默地跟在最后。走到半路, 安隅停步回頭看向他。 秦知律忽然開口道:“斯萊德。” 斯萊德立即應(yīng):“是?!?/br> 秦知律向前走著, 語氣平靜,“我希望天梯高位的守序者保有基本的任務(wù)素養(yǎng), 局勢復(fù)雜時, 不要把心思消耗在內(nèi)斗上。尤其是當(dāng)——明顯自不量力時?!?/br> 安隅本來要出口的話被堵了回去,正再欲開口,又被他伸手輕扶了下頭,被迫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往前走。 秦知律繼續(xù)道:“我的監(jiān)管對象確實不是很溫和的人,一句忠告,管好你的爪子?!?/br> 斯萊德低下頭,“是?!?/br> 安隅摸了摸被手套觸碰得有些癢的眼睛, 他懷疑秦知律誤解了他的意思,他回頭只是想問斯萊德要點吃的, 畢竟斯萊德背著一大包物資。 他并沒忘了那句“利用優(yōu)先于懲罰”的教導(dǎo), 長官對他不聽管教的印象似乎已經(jīng)到了偏見的程度,這讓他有些焦慮。 快走到通往地面的樓梯時,秦知律讓斯萊德先上去, 等只剩他和安隅兩人, 他才開口問道:“記憶回溯的觸發(fā)方式是與你對視嗎?” 安隅搖頭, 實話道:“是在自我審視時與我對視。比如,透過我的眼睛觀察自己,或是在照鏡子時與我在鏡中對視?!?/br> 秦知律聞言蹙眉,“我不記得自己做過類似的事。” “您似乎是例外。”安隅說,“我回溯您的記憶好像并不需要額外的條件,對視時,只要我想——” 他突然住了口,因為他陡然意識到這可能會讓長官不悅。 秦知律盯著他,“你在我的記憶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安隅立刻道:“我沒有說謊,真的什么都沒有。” 那里是極致的黑暗與死寂,只矗立著一座冷酷高塔。 許久,秦知律才終于“嗯”了一聲,淡聲道:“我相信?!?/br> 安隅跟在他后面,輕聲嘀咕道:“您仿佛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凌秋說過,人性的光輝常常交織在懷念過往和思量未來中。這樣看來,其實您也沒什么人性?!?/br> 秦知律的回應(yīng)里帶著淡淡的嘲諷,“有沒有人性,取決于和誰相比。” 安隅不作聲,他想,即便是和自己比,長官也要更沒人性一點。因為他自認(rèn)為是有記憶的,從前他確實很少回憶過去,但自從凌秋走了,他就常常不經(jīng)意地發(fā)呆,想起很多細(xì)碎的過往。很多早就被他忘記的凌秋說過的話,最近總是不經(jīng)意地鉆進(jìn)腦子里,趕也趕不走。 但回憶了這么多,他唯獨沒有想起凌秋最后那句話——“你曾讓我提醒你,敢賭上最后一線生機的人不會輸”到底源于何時何地,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安隅跟在秦知律的身后,片刻后輕聲道:“其實我不太能理解。陳念居然會為一個認(rèn)識沒多久的人煎熬十年,熬到油盡燈枯后,又堅決赴死。在他的記憶中,一切的源頭都只是因為他jiejie的名字里也有一個思字?!?/br> “不可能。”秦知律篤定道:“他的記憶里一定還有被你忽視的東西,他們兩個之間,你再想想?!?/br> 安隅認(rèn)真思索了一會兒,“您指的是思思曾經(jīng)親過他嗎?凌秋倒確實說過,男人有時會為女人給的一點小甜頭得意忘形,恨不得把褲子都當(dāng)了,可我總覺得陳念不像那么沖動的人?!?/br> “……” 秦知律回身看著他,眉頭緊鎖——安隅從沒見他眉頭皺得這么緊過,哪怕是在53區(qū)看著滿城烏央烏央的畸種,也好像比此刻的心情要好一些。 “我要收回我曾經(jīng)的話?!鼻刂衫涞溃骸澳氵€是忘掉凌秋對你的教導(dǎo)吧,他都教了你什么亂七八糟的?” “面包,慈悲,勇氣與愛?!卑灿缁卮鸬煤茼槙?,“凌秋說,讓我理解這四大人生主題是他一輩子的追求,可惜我只來得及學(xué)會面包。” 秦知律面無表情,“真是遺憾?!?/br> 安隅輕聲道:“如果他活得久一點,也許我能多學(xué)會一點?!?/br> “不太可能?!鼻刂衫淠剡~上樓梯,“我現(xiàn)在覺得你親手殺死他也不算什么,反正早死晚死,他都會死在你手上?!?/br> 安隅困惑地琢磨了好一會兒,沒太理解長官的意思。 但他隱約感覺自己被罵了。 回到地面上,關(guān)門前,秦知律凝視著下面的黑暗,沉聲道:“人類之間的情感從來不會被災(zāi)厄掩埋。甚至,越是在災(zāi)厄中,那些情感便越純粹?!?/br> 安隅怔道:“抱歉長官,我不太懂?!?/br> 秦知律收回視線,“你只要記住,我們會把這個女孩完好地帶回主城。” * 趕到坐標(biāo)點時天已經(jīng)亮了,鏡子監(jiān)控的最外面一圈已經(jīng)熄滅,里面再也映不出任何建筑或人影。 帕特?fù)斓降乃殓R片有手掌大小,分黑白兩面——白色刻著“守護(hù)”二字,漆黑則刻著“嘈雜”二字,均光可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