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100節(jié)
他打開房門,卻見門口地上擺著尖塔商城的購物盒子,里面平整地疊著一沓衣服,都是白色基本款,3件是有兜帽的罩衫,3件是普通t恤??钍胶退麘T穿的相似,但材質(zhì)明顯不同,摸起來柔而韌。 訂單備注這6件衣服都是高分子材質(zhì),下單人秦知律,罩衫單價68888積分,t恤單價49999積分。 安隅看著最后的結(jié)算總額,眼睛發(fā)直。 一大早,有點(diǎn)受不了這個刺激。 他想要退掉幾件,但有章魚抱枕的前車之鑒,又不敢輕舉妄動,最終抱著燙手山芋似地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回房間把衣服鎖進(jìn)了保險柜。 去面包店的路上,嚴(yán)希從后視鏡里偷偷瞟了他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問道:“您還好嗎?” “什么?”安隅從瞌睡中掙扎醒來,“我怎么了?” 昨晚他莫名其妙地一直做噩夢,在夢里重新經(jīng)歷著剛?cè)胫鞒菚r接受刑訊和基因誘導(dǎo)試驗的場景。 嚴(yán)希小心翼翼地措辭,“節(jié)哀,您要這樣想,這四塊錢都是別人給的,您并沒有什么損失。只是您買書的五千塊……”他停頓了下,努力編出了一個理由,“那本書里至少有幾萬串?dāng)?shù)字吧,多買買,總能中上幾次?!?/br> 安隅茫然地發(fā)了半天呆,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開獎了?” 他立即伸手掏終端,嚴(yán)希嘆氣道:“沒中。昨天的獎號是18、24、05、12、09、31,您一個數(shù)字都沒對上?!?/br> 安隅絕望,“怎么會……” 話音戛然而止,毛骨悚然的感覺倏然爬上脊背,他在瀏覽器里搜索昨天的頭獎號,對著那串跳出來的數(shù)字,感到心口的血都在一瞬間涼了。 這串?dāng)?shù)字,和昨天典的書札里一模一樣。 他立即想起昨天典詢問他買彩票時短暫的尷尬神色。 “還好嗎?”嚴(yán)希擔(dān)憂地扭頭看了他一眼,機(jī)械眼珠在眼眶里咔咔咔地轉(zhuǎn)了幾下,“要不然我和黑塔打個報告,讓黑塔來出這五千塊吧。和您的心情比,上峰不會在意這點(diǎn)小錢的,只是我們要找個其他理由,不然眼可能會有麻煩……” “嗯?!卑灿绱鬼溃骸皼]事。你把我放到街口就好,排隊的人多,我自己走過去。” 嚴(yán)希松了口氣,“好啊。五千塊嘛,您的店一轉(zhuǎn)眼就賺回來了。說起來,面包店生意真是紅火,都這么多天了,熱度倒像是越來越高了……” 安隅在街口下車,看著嚴(yán)希的車開走,立即掏出終端。 典很快就接起了電話。 他似乎還沒睡醒,聲音有些軟糯,“安隅?怎么了?” 安隅捏著終端,“我有一個鄰居,叫凌秋?!?/br> “嗯……我有耳聞?!钡漭p輕打了個哈欠,似乎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更溫柔了一些,“怎么了?想他了嗎?” 只要不在身邊,隔著電話,洞察的異能就失效了。 安隅心里有了數(shù),輕聲道:“他教過我一個理論,叫蝴蝶效應(yīng)。” 電話另一頭一下子安靜下去。 微妙的氣氛中,安隅壓低聲道:“如果我不換衣服,眼的號碼會中。換了衣服,尾號改成04才會中。但如果兩個號都買,抽獎系統(tǒng)就會隨機(jī)到完全不同的另一串?dāng)?shù),是嗎?” 典沉默了足有五分鐘。 但安隅很耐心,他舉著終端看著面包店門口的長隊,又抬頭看著對面的寫字樓——寫字樓外墻多了一個巨大的電子屏。電子屏上,一個穿著淺藍(lán)色連衣裙的女孩正在側(cè)頭微笑,柔順的黑發(fā)在風(fēng)中輕輕拂動,片刻后,她蹲下逗了逗腳邊的貓,打了個哈欠,又起身走到桌子后,打開電腦,屏幕上顯示著音樂編輯軟件,她開始專心致志地忙碌于調(diào)整那些音軌。 女孩的五官完美得不像真人,但氣質(zhì)又十分親和,一舉一動生動極了,仿佛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只是每過一分鐘,她渾身的像素就會抖動一下,像在刻意提醒人們她只是一個虛擬角色。 大屏幕右下角寫著她的資料。 【莫梨】 女性;17歲。 身高158cm;體重41kg。 音樂制作人;歌手。 性格溫柔甜美,偶爾俏皮,喜歡小動物。 已出道:6天。 面包店門口的長隊對比數(shù)日前沒有絲毫縮減,但從前,排隊的人要么在低頭看終端,要么一只手抱著電腦在工作。但此刻,幾乎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大屏幕,很少與陌生人社交的主城人站在一起笑著聊天,討論的都是莫梨。 典的聲音拉回了安隅的思緒。 “抱歉,你說的三條都中了,這些確實(shí)都是我的預(yù)感。但除了第三條被事實(shí)驗證,前面兩條都不得而知。”他嘆了口氣,猶豫道:“我已經(jīng)畸變有一段時間了,對洞察能力的掌控度越來越好,但除此之外,似乎也逐漸地出現(xiàn)了一些古怪的想法……總是很突然地會有一些預(yù)感鉆進(jìn)我腦子里,但是我的思緒很亂,常常自己也搞不清?!?/br> 他苦笑一聲,“抱歉,我早該想到,大腦的人說你智商非常高,我不該在你面前賣弄的。只是我也有一種預(yù)感,要和你走近一點(diǎn)會比較好,所以總是忍不住和你說一些不該說的東西?!?/br> 安隅問道:“和我走近一點(diǎn),會對你比較好嗎?” 典猶豫了一下,“不是。就是比較好……對誰都一樣?!?/br> “嗯……”安隅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直覺典說的是實(shí)話,又問道:“思緒很亂是什么意思?” 典思考了一會兒,反問道:“你說的那位詩人,他的預(yù)言很篤定嗎?” “是的?!?/br> “可我總是在搖擺?!钡鋰@氣,“我總是一下子預(yù)感到很多種可能,決定它們究竟誰會發(fā)生的是一些微小的差異,有時候我能捋出這個關(guān)鍵的小差異是什么,有時候捋不出來。” “也許是這項能力還沒有完全成熟?!卑灿绶窒碜约旱慕?jīng)驗,“可能要受一些刺激,也可能會自己變好。” 典“嗯”了一聲,“我直覺這項能力很危險,所以請不要告訴任何人,也包括律,多謝?!?/br> “好?!?/br> 掛斷電話前,安隅忽然又問道:“長官在平等區(qū)發(fā)現(xiàn)你時,你有聽到他的心聲嗎?” “有聽,但什么也沒聽到?!钡涮孤实溃骸拔覜]有騙你。律是一個心防極重的人,他似乎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不做顯性思考,因此我很少能洞察到他的想法。有幾次我甚至刻意去感知,但他的心里就像……” “就像一個無光的世界。”安隅輕聲接道:“只有一座漆黑冰冷的高塔?!?/br> 典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 “沒事。”安隅輕嘆了口氣,“我會替你保密的,也請你不要對別人說起長官的內(nèi)心世界。多謝?!?/br> * 大腦高級監(jiān)測病房。 安隅踏入病房時,思思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濃郁的陽光出神。 “您好?!卑灿鐚⒘嘀男〔级捣诺酱差^柜上,“您看起來狀況還不錯?!?/br> 思思回過頭看著他。 那是一雙純凈的黑眸,安隅第一次在真實(shí)的世界里見到她睜眼,她睜開眼時,從前的病氣一掃而空,眸光流轉(zhuǎn),生意盎然。 但和安隅在陳念記憶中看到的小姑娘不太一樣,此刻的她眼神里少了稚嫩和狡黠,多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沉靜。 安隅不太擅長聊天,只能回憶著進(jìn)來之前工作人員替他準(zhǔn)備的話術(shù),開口道:“能醒來真好,知道么,你睡了十年?!?/br> “嗯。”思思點(diǎn)頭,“這里的人已經(jīng)和我說過孤兒院行動了,想不到,在十年前我睡著后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而我一覺醒來,明明沒有經(jīng)歷分毫,卻好像又牽扯其中?!?/br> 她低下頭,手指在潔白的被子上勾了勾,忽然輕聲問道:“他是你殺死的嗎?” “是我的長官?!卑灿缣拐\道:“殺死陳念,繼續(xù)前行,這是守序者的職責(zé)。換了我也是一樣?!?/br> 思思輕輕點(diǎn)頭,“知道的,我沒有怪誰的意思。我了解陳念,他在孤兒院苦守十年,等的就是那場死亡吧?!?/br> 安隅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猶豫了一下,“我從他的……不,他跟我說過,你原本的人生規(guī)劃是在主城過輕松的生活,再養(yǎng)幾只小貓。為什么愿意加入守序者?” “上峰果然還是對我的誠意保有懷疑?!彼妓夹α诵?,重新仰靠回床板上,望著窗外輕聲道:“那確實(shí)是我的愿望。但我的命是他給的,他的愿望,總也要實(shí)現(xiàn)吧?!?/br> 安隅愣了一下,“陳念的什么愿望?” 思思沒有回頭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又道:“我聽說他的異能和我一樣,可能是這種獨(dú)特的異能讓他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些東西吧,他明明在我醒來之前就死了,但蘇醒之后,我卻聽到了一段他留給我的話?!?/br> 思思頓了下,“大腦的人說,尖塔高層有兩位守序者在畸變之前是一個人,分裂成了兩個。我甚至在猜,會不會他也只是rou身死了,靈魂融合進(jìn)我的身體里。但很遺憾,除了那段話可以反復(fù)回憶起,我就再也無法和他互動了。也許那真的只是一絲殘余的意識,在他臨死前最后一次為我延續(xù)生命時,灌注進(jìn)了我的大腦?!?/br> “是什么?”安隅立即問。 “讓一切回到正軌?!彼妓继ы?,“也許此生都無法做到,但他愿意努力為之。” “還有,他還希望我離你遠(yuǎn)點(diǎn),感覺你是個龐大而可怕的存在,所以我讓大腦的人安排我們見面,但……”她笑得有些無奈,“我覺得你很正常啊,可能他臨死前出現(xiàn)了錯覺吧?!?/br> 安隅聞言只輕輕點(diǎn)頭,沒有多解釋,只有他把長官折疊到自己身上時才會有那種效應(yīng)。 “總之,就這樣啦?!彼妓贾匦绿傻?,清淺笑道:“他死啦,可我醒過來了,我會替他完成他想做的事,也會好好珍惜這條命的?!?/br> 那雙黑眸浮現(xiàn)一層模糊的淚意,又很快被她拂去了。 安隅看向床頭柜上的小布兜,“那,歡迎加入尖塔。這是角落面包店的新品,就當(dāng)做歡迎禮物,嘗嘗吧。” “什么東西?。俊彼妓夹χ焓至噙^小布兜,晃一晃,“餅干?” “嗯?!卑灿缯f,“我剛才也嘗過了,味道還不錯,靈感來自孤兒院的伙食?!?/br> 思思沒忍住笑出來,隨手抽出盒子上層的產(chǎn)品描述卡,嘟囔道:“靈感來自孤兒院,那還能在偉大光輝的主城賣出去嗎?” 安隅沒有回答,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還沒走幾步,背后房間里就傳來了哽咽聲。 他的腳步頓了頓,還是踏著小姑娘越來越大聲的嗚咽,繼續(xù)往前走了。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陳念(3/3)被你錯過的風(fēng)雪 思思,還記得我們抵頭睡著前,窗外洋灑的雪沙嗎。 在這十年里,它從未停歇。 但等你睜開眼時,陽光終于將它們驅(qū)散了吧。 十年里我都在盼望風(fēng)雪消散,也在盼望你醒來。 你錯過了十年災(zāi)厄,而我錯過了你。 世界就像一輛發(fā)狂的列車,在瘋狂的變道和撞擊中,太多人錯失彼此。 如果還有機(jī)會,我想加入那些抵死推著列車的人,努力將它掰回正軌。 但無論結(jié)局如何演變,我都希望心愛之人能活得輕松一點(diǎn)。 定居主城,吃穿不愁。 重新考個好學(xué)校,再養(yǎng)幾只基因純凈的小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