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待歸人 第107節(jié)
安隅從座椅靠窗那側回過頭,透過縫隙,典向他傳遞了一個心有余悸的眼神。 * 三人回到典的房間時,長桌兩邊已經(jīng)擠滿了人。 深仰正在給潮舞綁頭發(fā),她膚色很白,藍眸如深海般沉靜,纖細的腰肢蘊斂著力量感,長發(fā)垂在腰側,幾乎要將自己環(huán)抱。和潮舞一樣,她的頭發(fā)也仿佛呼應著某種潮汐的節(jié)律輕輕運動,但潮舞的發(fā)絲是小幅度快速彈動,像急促的呼吸,而深仰的長發(fā)波動則如深海暗涌,緩慢有力。 她五指撐開一個皮筋,抬頭對安隅和善一笑,“初次見面,我是深仰,也可以叫我切利亞,隨你?!?/br> “你好?!卑灿缤低荡灵_了深仰的資料。 【代號:深仰(切利亞) 尖塔5號高層 畸變型:高鰭角鯊(初始值) 基因熵:14萬 戰(zhàn)斗特長:深海旋渦、海洋生物吞噬 綜合戰(zhàn)績:85億】 典湊過來低聲道:“高鰭角鯊是海洋食物鏈的頂端,據(jù)說人類一直沒有摸出高效清掃海底畸潮的方法,每次都是靠深仰去生吞的。起初我覺得有點嚇人,但黑塔的人告訴我,她是尖塔高層最溫柔的一位?!?/br> 安隅毫不意外地點頭,能吃飽的人一般都性格溫和,這是必然的。 搏坐在潮舞對面,正戴著手套嚴謹?shù)亟o羲德剝蝦。寧原本打算幫安也剝一只,但剛遞到安碗邊,似乎在心里聽到了安的拒絕,笑一笑把蝦放進自己嘴里。 安一如既往地縮在白色的大兜帽里,不和人交流,獨自抱膝坐在椅子上,一邊望著窗外的夜色發(fā)呆,一邊百無聊賴地挖著一杯布丁。 唐風在優(yōu)雅而迅速地吃rou,時不時瞟一眼到處亂竄的祝萄,“葡萄,別亂跑?!?/br> “我要喝紅酒。”祝萄終于找到了那瓶酒,肩頭鉆出一支葡萄藤蔓,輕巧地撬開了瓶塞。 他仰頭對著瓶口灌了一口,感慨道:“這瓶的原料葡萄長得真好……” 唐風有些無奈地推了推酒杯,“不該先給長官嗎?” 祝萄舔舐著唇角的酒液,抱緊了酒瓶,“您不可以喝?!?/br> “為什么?”唐風笑問,不等祝萄想借口,他朝身邊空位一抬下巴,催促道:“快點回來?!?/br> 高層聚會比安隅想象中隨意很多,無人在意律和主角典,大家各吃各的,混亂而熱鬧。 安隅挨著秦知律坐下,典就坐在他旁邊,回答著大家好奇的提問。 根據(jù)他的觀察,典雖然容易窘迫和羞澀,但他和人的溝通毫無障礙,轟炸的提問顯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壓力。 190層的社交廢物有且只有一個。 安隅不由得嘆了口氣。 正在和炎討論事情的律聽到嘆氣聲朝這邊看了一眼,轉回去繼續(xù)聽炎把話說完,而后拿起桌上最大號的一個碗,撈了滿滿一碗rou放在安隅面前。 安隅喜歡吃rou,這在53區(qū)是幾乎吃不到的好東西,到了主城后,各種各樣的rou類已經(jīng)成為面包之外他的第二主食。 他悶頭幾口就把長官夾給他的rou吃干凈,起身又給自己撈了滿滿一大碗。 秦知律又往他的碗里看了一眼,繼續(xù)道:“確實很難講,34區(qū)沒有探測到畸變波段,但受到影響的人越來越多?!?/br> 炎漫不經(jīng)心道:“只能是非生物畸變,人類現(xiàn)有的樣本太少,當然找不到能對上號的頻率波段。不過,先遣部隊不是已經(jīng)去探查了嗎?等結果吧?!?/br> “我寧愿人們真的只是神智異常,之前也有被畸種頻繁sao擾的餌城人出現(xiàn)過群體ptsd現(xiàn)象?!鼻刂傻溃骸肮聝涸旱姆巧锘冎皇谴蛟炝艘粋€小型的時空失序區(qū),讓全院的時間同步停滯,并且畸變者本人并無惡念,我們都是在極限狀態(tài)下才完成了任務???4區(qū)每個人受到的干擾都不一樣,如果真是什么超畸體在作怪,那就很麻煩了。” 炎不過一笑,“能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我早說過,我們都只是沙盤上的沙罷了,早在我爸和我哥死于非命時我就看清了,強大的沙或許能調(diào)節(jié)沙盤的平衡,但如果cao盤者打定主意要掀翻它,它再努力也無濟于事。” 他邊說邊隨手切割著一盤牛排,爬滿手臂的黑色火焰刺青隨著肌rou的動作伏動,銀亮的牛排刀被他使得游刃有余,很快就將牛排切割成形狀完美的小塊。 “你的監(jiān)管對象呢?”秦知律問。 “眠有新的任務,62區(qū)的沼澤被畸種污染,急需在畸變蔓延前凈化,剛好是她的專長?!?/br> 秦知律道:“我問的是流明。” “在洗澡,快好了?!?/br> 秦知律點點頭,沒有深究,“對了,黑塔的人希望炎氏能接管ai產(chǎn)業(yè),找你聊了嗎?” “嗯,我會讓手下人去聊投資合作?!毖椎沽艘恍”灿缈床欢畼撕灥牧揖疲还嗳牒?,“我知道上邊在擔心什么,但那家小ai工作室慫得很,在信息合規(guī)方面有嚴格的自我監(jiān)管。他們已經(jīng)在莫梨的底層算法中做了多重約束原則,第一,不得危害人類;第二,在不危害全人類的前提下,服從指令;第三,無條件聽從自毀密鑰?!?/br> 秦知律略作思索,“嗯”了一聲,不再多問。 安隅撈了第五碗rou,剛要往嘴里扒,秦知律側身過來低聲詢問,“吃不飽么?” 安隅筷子一僵,“還好?!?/br> 他偷偷戳開終端,強行挪走了小章魚人面前的電腦。 小章魚人隔著屏幕朝他冷漠地一抬眉。 -你好像學得越來越?jīng)]禮貌了。 安隅無視了它的批判,手在桌子底下打字:長官,如果我在高層聚會上吃得很多,并且無法融入大家的聊天,會讓您不滿嗎? 小章魚人沒有立即回復,只是隔著屏幕盯著安隅,眼神從冷漠慍惱中逐漸柔和下來。 -不會。 -雖然我確實希望你能控制吃相,但那純粹出于擔心進食過快引發(fā)疾病。 -我希望你能無拘束地吃飽,能夠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再因饑餓而面臨生存威脅。 -這是我早就給過你的承諾。 -至于能不能融入聊天,那也不重要,社會性與溝通能力是兩回事,我對你的社會性不作硬性期待,也不認為有強迫你提升溝通能力的必要。 安隅抬起頭,秦知律剛好從起身的姿勢坐回位子,拿走他面前的那碗紅rou,換了一碗魚蝦和貝類。 “蛋白質(zhì)來源要豐富點,羲德說你增肌有些吃力。” 安隅松了口氣,低頭往嘴里扒了兩顆巨大的扇貝,大口咀嚼著那些彈牙的組織。 炎在一旁看了他們一會兒,笑一聲,隨手點開終端對秦知律道:“他們現(xiàn)在急于出售的是那個傻瓜式小程序,試用版的算法精細度已經(jīng)非常高了,你有試過嗎?” 秦知律淡然點頭,“我上傳了我和角落的日常聊天讓它學習。” 安隅狂吃的動作一頓。 “然后呢?”炎饒有興致地挑眉。 “解析失敗。”秦知律神色平靜,伸手越過眾多烈酒,只給自己倒了半杯白水,“安隅的言行被認為隨機、無規(guī)律、無可預測,小程序ai放棄學習,并建議我聯(lián)系開發(fā)者,調(diào)用莫梨所在的中央算法。我拒絕了,強制它學習?!?/br> 炎聞言瞟了安隅一眼,安隅頓時產(chǎn)生一種被殘暴的掠食者盯住的感覺,默默把碗端遠了點。 “再然后呢?”炎問。 秦知律隨手切開一塊土豆芝士派,看見里面的大片火腿才意識到是祝萄做的,而不是安隅改良版,于是又放下餐刀,“強行學習,只學到了很淺層的東西,沒什么參考價值,我已經(jīng)決定要銷毀了?!?/br> 他沒有再解釋下去,炎也沒多問。但安隅忍不住瞟長官的終端,瞟到第三次,秦知律把終端解鎖推給了他。 屏幕上竟然是一只雪白的兔耳朵安隅。 安隅一下子想起大腦絕密資料庫里給自己胡亂打的那些愛好標簽,一下子有些絕望。 原來就連長官都深陷在這些對他的誤解中。 他無奈地戳了一下屏幕。 正在瘋狂往嘴里塞面包的兔耳朵小人抬起頭,迷茫地透過屏幕看著他。 -睡一晚,100條面包,行嗎? 安隅發(fā)愣期間,秦知律伸手過來又戳了一下。 -80條面包也可以,您再考慮一下。 再戳。 -150條面包睡兩晚。 再戳。 -450條一周,1800條包月,最低了。 再戳。 屏幕上的兔耳朵小人突然掏出了一把刀,對著自己的手腕。 -沒有面包了,想死。 再戳。 兔耳朵小人收起刀,眼睛變得血紅,兔耳朵和白毛在屏幕上飛舞,神色倨傲。 -給我面包,求求您了。 “你看看?!鼻刂擅鏌o表情地看著安隅,“你日常的言行在ai看來有多詭異?!?/br> 安隅把那幾個氣泡框來來回回拖拉了幾下,茫然抬頭,“這不是都很正常么,長官?!?/br> 秦知律:“……” “如果只是睡覺的話,不是比利期待的那種?!卑灿缯嬲\地向長官拋出橄欖枝,“我可以不要錢的,也不要面包,就當維系和您的友好關系,請您隨時約我?!?/br> 秦知律臉色逐漸木了,“多余一問,如果是比利期待的那種呢?” 安隅瞟了一眼旁邊的炎。 炎又在對牛排進行二次切割,但似乎也同時屏住了呼吸。 安隅離長官耳邊近了點,指了指屏幕,“這個價格,差不多?!?/br> 其實他覺得ai有點獅子大張口了,在53區(qū),兩條面包就可以考慮。 但長官很富有,可以多要一些。 秦知律深深地盯著他,“你有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吃穿不愁嗎?” 安隅點頭,“但可以冷凍后囤起來,等世界毀滅時拿出來。賬戶數(shù)字都是虛的,凌秋說過,摸得到的面包才是真理?!?/br> 秦知律冷著臉把終端從他面前拿走了。 安隅想,那個兔耳朵小人大概很快就會被長官無情銷毀。 他正覺得可惜,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經(jīng)過,流明神色淡然地從他身后走過,對著長桌兩側的若干個空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去了炎旁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