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突然懵了一瞬。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安隅，“在這個世道上還能堅守藝術(shù)是多么可貴，失去雙腿難道不等同于殺死夢想嗎？”

    安隅“啊”了一聲，“是很可憐……但夢想能和活著比嗎？”

    流明震驚，“活著能和夢想比？”

    安隅被他嚇住了，沒再吭聲，停頓片刻才道：“好吧。去取回節(jié)拍器吧，再試試?！?/br>
    只這一會兒，四樓的人已經(jīng)死光了，外面也不再有嘶吼，整座醫(yī)院成了一間巨大的停尸廠，遍地都是融在一起的膿血和rou糜。

    安隅小心翼翼地趟過那些臟污，出門時，離流明遠遠地，低聲道：“長官，我還是覺得活著更重要?！?/br>
    私人頻道里傳來一聲無奈的低笑，秦知律像是忍了許久，搖頭嘆息道：“我就知道?！?/br>
    安隅淋在雨中，語聲很低，卻透露著堅決，“沒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他頓了頓，問道：“您最看重的又是什么呢？”

    “守護秩序。”秦知律毫不猶豫地回答，又問他，“你只是單純地渴望生存嗎？還是有想做的事？”

    安隅思索了很久。

    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如果凌秋替他回答，一定會果斷回答“單純渴望生存”，似乎本來也確實如此。

    但長官這樣問，他卻不想草率作答。

    許久，他輕聲道：“沒有太多想做的事，開面包店是因為面包是生存物資，賺錢也是。其實絕大多數(shù)事情，如果和生存無關(guān)，我都不愿意接觸，很麻煩?！?/br>
    秦知律“嗯”了一聲，對著屏幕敲著戰(zhàn)報，“我知道?！?/br>
    “但是……”安隅緊接著又輕輕道：“如果長官要守護秩序，我愿意陪著您?！?/br>
    鍵盤敲擊聲忽然停住。許久，秦知律才說道：“這和你的生存似乎有一點關(guān)系，但關(guān)系不大。即使你不這樣做，我也會遵守諾言，保障你在主城的安全?！?/br>
    安隅舔了下唇角，“嗯。這就像在孤兒院您用生命和精神來保護我，和您守護秩序的初衷好像也有一點關(guān)系，但關(guān)系不大?！?/br>
    安隅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長官的回應(yīng)，頻道里再次響起鍵盤敲擊聲，只是比剛才放緩放輕了很多。

    他聽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話題應(yīng)該結(jié)束了，但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當然，陪您守護秩序，在不妨礙我生存的前提下?！?/br>
    鍵盤敲擊聲一頓，秦知律笑了起來，低沉地“嗯”了一聲。

    不過數(shù)小時間，水蟻畸種的體型已經(jīng)增長到四五個拳頭大小，飛在街道上像一架架無人機。沒有長大的那些水蟻脫了翅，在地上爬行，它們在門縫下縮小身體，努力將自己擠入樓房。

    一只大水蟻飛過來咬在安隅肩頭，劇痛讓安隅恍惚了一瞬，水蟻爆裂的同時，他看向終端——生存值下降了將近5個點。

    一只大白閃蝶迅速用翅膀覆上安隅的傷口，終端上的數(shù)字緩緩恢復(fù)了。

    “水蟻在不斷強化?！睂幪姘查_口提醒道：“不能再讓水蟻隨意咬安隅了，大家也都注意閃躲?！?/br>
    話音未落，嗡吟聲忽然加劇，一群水蟻直沖著安隅這邊飛來，剎那間，流明向安隅的方向跨了一步，直面蟻群，紅唇輕啟，發(fā)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在安隅聽來，那仿佛一段不明含義的輕聲呢喃，但蟻群卻在聲波攻擊下瞬間失去了隊形，在空中劇烈地翻滾著，隨即紛紛落地。

    炎贊許地挑眉，“看來輔助擴聲片確實很奏效?！?/br>
    流明瞥了他一眼，冷笑，“確實比純粹的暴力有用得多?！?/br>
    炎正要開口，忽然蹙眉，迅猛地伸手從流明側(cè)臉擦過，一把捏爆了一只無聲靠近的水蟻。

    那是很小的一只，藍色眼囊，翅膀扇動毫無聲響，也無氣味，是新的畸變產(chǎn)物。

    他把臟東西扔進雨里，對著錯愕的流明輕笑一聲，“初生的小豹子，別太輕敵了?！?/br>
    眾人在雨中走了一條街，終于找到一輛無人的車。

    一路上，瘋狂的水蟻撞擊著車玻璃，恐怖的眼囊在玻璃上擠壓變型，尖牙劃出刺耳的聲響，安崩潰地把頭鉆進了寧的懷里，炎也被風擋玻璃上的障礙sao擾得好幾次差點翻車。

    終于回到舊物鋪時，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

    街道上仍然空無一人，不知道躲在家中的還有多少人平安無恙。

    他們重新進到店里，那臺節(jié)拍器還安靜地佇立在鋼琴上，安隅看了它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它好干凈?！彼p聲道。

    在他們走之前，風已經(jīng)把雨吹滿房間，所有商品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和腐蝕，唯獨那臺節(jié)拍器立在鋼琴上，一塵不染，寂靜安寧。

    流明揭開罩子，把擺針松開，無事發(fā)生。

    他上下挪了幾下游尺，擺針只隨著他的動作幅度晃了兩下，依舊無法自主搖擺。

    寧忽然問安隅，“這個節(jié)拍器周圍的空間正常嗎？”

    安隅輕輕點頭。

    上次來鋪子里時他就留意過，整間舊物鋪的空間感都沒什么異常。

    他將節(jié)拍器抱在懷里，撥動著游尺，嘆氣道：“長官，線索斷了?！?/br>
    勞醫(yī)生已死，鐘刻已死。

    皮膚瘟疫和水蟻畸潮雖然恐怖，但與時間錯亂無關(guān)，很可能也與超畸體并不相關(guān)。但那個超畸體的存在，會讓遭受瘟疫和畸潮災(zāi)難的34區(qū)人更加痛苦。如果他能不斷重置時間，再高明的醫(yī)療也救不了34區(qū)人。

    耳機里沉默了片刻，安隅的記錄儀從空中靠近節(jié)拍器，懸停在它正前方。

    秦知律在屏幕另一頭注視了許久，問道：“游尺調(diào)整過了？”

    流明點頭，“試了?！?/br>
    “所有的節(jié)拍都試過嗎？”秦知律立即問，“刻度60，試過嗎？”

    流明愣怔的瞬間，安隅猛地抬起頭。

    嗒、嗒、嗒、嗒。

    勞醫(yī)生一直在計數(shù)的節(jié)拍，一秒一下，換算到節(jié)拍器的刻度剛好是60。

    他重新擰了一圈發(fā)條，將節(jié)拍器放回水平面，挪動游尺小心翼翼地接近刻度60，精準停住。

    撒手。

    幾秒鐘的沉寂后，節(jié)拍器忽然擺動了起來。

    一左一右——嗒、嗒、嗒、嗒……

    機械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舊物鋪中回蕩，眾人驚愕地看著節(jié)拍器，那是34區(qū)第一個重新恢復(fù)功能的時間載具。

    發(fā)條已經(jīng)走到一圈的盡頭，而擺針卻還在安靜地搖擺著，撥開空氣中的灰塵，在昏暗的室內(nèi)一左一右地計數(shù)，仿佛一個不知疲憊的時間唱誦者。

    “長官，找到了?！卑灿缯婚_口。

    他定了定神，指著節(jié)拍器，“這里，還藏著一個空間?！?/br>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靳旭炎（4/6）馴豹（2）

    馴服的過程并不如預(yù)想般順利，我經(jīng)歷了超乎想象的抵抗。

    有時我甚至難以自控地施加過重的懲罰。

    看著那些勒痕橫陳在雪白的皮膚上，很美，也很讓人心疼。

    但他必須學會順從。

    他一直都沒明白。

    我并非讓他向我順從，而是向生路順從。

    這毫無道理的世界中，他僅剩的一條生路。

    ************

    【碎雪片】照然（2/5）不要妄想馴服我

    漆黑的花藤緊緊地束縛著我的頸、腕、腰、腿根……勒進rou里，讓我感受到每一根動脈用力地搏動，血rou瀕臨爆裂。

    黑薔薇花藤上本應(yīng)布滿倒刺，但用來折磨我的那些卻很光滑。

    但我仍然恨他。

    在這個時代畸變，自由毀滅似乎也是一條可選的路。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要的，我只知道，沒人有資格強迫我做出選擇。

    他自以為是地救我一命，迫使我攪進這場人類抵抗災(zāi)厄的旋渦。

    他的基因熵極高，意味著基因更趨于穩(wěn)態(tài)，以及更強大的異能。

    黑薔薇的能力是使對方陷入絕望，絕望之后，就是屈服。

    但不知為何，他始終沒有施加在我身上。

    這讓我在任務(wù)中暫時沒有與他作對。

    我確實無力反抗他，

    但他，也永遠不可能擁有我的馴順。

    第65章 時間控制臺·65

    嗒、嗒、嗒、嗒。

    擺針的撞擊聲在昏幽的舊物鋪中回蕩, 音色從薄脆逐漸變得厚重，直至每一下都仿佛帶著彈簧響。

    安隅輕聲說道：“里面的空間好像正在開啟，就像一塊被捏扁后逐漸恢復(fù)形狀的海綿?！?/br>
    小隊立即進入戒備狀態(tài), 白色與藍色的閃蝶在空中翩躚飛舞，流明放下了衣領(lǐng)，黑薔薇藤從炎的袖口中探出枝椏。

    安隅平靜地站在眾人中心, 凝視著擺動的撞針。

    片刻后，他低頭輕輕跺了跺腳, “長官, 舊物鋪有地下室嗎？”

    耳機里傳來鍵盤聲，秦知律很快道：“有。登記營業(yè)區(qū)域只有一層, 但幾十年前批文的圖紙上有地下結(jié)構(gòu)?！?/br>
    話音剛落, 擺針忽然重重一撞，在中心位戛然而止。

    滯澀的木械劃動聲帶動著鋼琴背后的陳列柜向兩邊打開，背靠一片漆黑，像一層濃郁的霧，rou眼難辨深淺。

    “地下室的空間被折疊到上面了。”安隅盯著漆深之處，“介質(zhì)稀薄，空間似乎被拉伸了, 變成從前的很多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