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121節(jié)
“如果角落察覺不到身處過去的時空,他可能永遠(yuǎn)無法蘇醒了。” “上峰,角落的精神力已經(jīng)在0與100%之間反復(fù)彈動太多次,大腦無法保證他醒來時還具有人類意志。” “如果角落蘇醒時徹底喪失意志,那將等同于另一個更強(qiáng)大的時空異能超畸體?!?/br> “人類無法承擔(dān)這樣的風(fēng)險,如果精神力繼續(xù)波動,建議在他蘇醒前解決他!” “不同意。角落的忠誠值得人類為其承擔(dān)風(fēng)險,起碼要等他蘇醒再說?!?/br> …… 上峰吵得不可開交,一個決策員遲疑道:“但我們總要有所防范。頂峰,我建議34區(qū)其他守序者做好即時處決角落的準(zhǔn)備。” 已沉默許久的秦知律當(dāng)即道:“駁回。” 決策員立刻說:“請尖塔不要干預(yù)黑塔的決策?!?/br> “涉及畸變的一切生死審判,我有一票否決權(quán)?!鼻刂衫淙婚_口,“或許因為很少使用,已經(jīng)有太多人忘了我有這項權(quán)利。重申一次,我監(jiān)管著角落,我不賦予任何人判處他死亡的權(quán)限,包括我自己?!?/br> 頻道里陷入微妙的死寂,頂峰沒有表態(tài),秦知律等了一會兒,聲音更沉,“炎?!?/br> 炎盯著雙目緊閉的安隅,“明白?!?/br> 他利落地拆除手臂上的鋼爪,收手時摸過流明的腰,指尖勾起他的配槍,和自己的武器一并扔到遠(yuǎn)處。 流明冷然道:“主城,我們隨時準(zhǔn)備與角落一起追蹤鐘刻,失智守序者的清掃工作,還請另派支援?!?/br> 剛才的決策員厲聲道:“不要忘記守序者誓約——守序者接受一切不解釋的處決,無論以……” “不好意思。”流明打斷他,“我從未簽署這個鬼誓約,別忘了,我是被綁到尖塔的?!?/br> 他頓了下,“而且是否遵守誓約,你還是等角落醒了之后,和他本人談判吧。” 嚴(yán)希的聲音響起,“各位,請先等一等,安隅的精神力已經(jīng)維持100%狀態(tài)超過一分鐘了,沒有再發(fā)生波動,請再給他一點(diǎn)時間?!?/br> 如死亡般躺倒在地的人這時忽然睜開了眼。 頻道里霎時一片死寂,上萬人透過屏幕緊盯安隅——終端顯示安隅的精神力仍在100%,但那雙金眸完全渙散,他失神地望著空氣,久久沒有絲毫神情變化。 漫長的數(shù)十秒后,安隅終于輕闔眼皮,啞聲道:“我還好?!?/br> 頻道里頃刻兵荒馬亂,各種考察記憶和神智的問題相繼而來,但安隅太累太痛了,實在無力作答。 他仿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絞斷意識的酷刑,即便醒來,余痛仍讓他無比虛弱。 他緩緩翻過身,又虛弱地閉上了眼,聽見自己本能般地呼喚那個人。 “長官?您還在嗎?!?/br> “在的。”秦知律立即出聲。 安隅深吸氣,“這塊屏幕好像是我的,我差點(diǎn)就出不來了?!?/br> “里面的東西會讓你忘記現(xiàn)實嗎?” 安隅“嗯”了一聲,“它讓我看到了一些原本不存在于記憶中的東西,一念之差,我就會永遠(yuǎn)沉淪。好在,我好像還保留了一些求生的本能?!?/br> “辛苦了?!?/br> 秦知律的聲音很溫柔,“如果下次還能留著一絲本能,就像你剛才醒來叫我那樣,再多叫我?guī)状伟??!?/br> 安隅怔了一瞬,睜開眼道:“什么?” “畢竟是你的長官,總不會任憑你痛苦呼喚而置之不管?!鼻刂烧Z氣和緩而堅定,“以我為錨,如果痛苦時卻無法呼喚到我,那么一切盡是虛假?!?/br> 頻道里還有精神緊繃的上萬人,但卻鴉雀無聲。 記錄儀小心翼翼地從空中靠近安隅,主城透過一方小小的針孔攝像頭觀察著他。 大屏幕上,那雙空茫的金眸輕輕波動了一下。 片刻后,安隅抬起手,覆在了眼睛上。 他好像從來沒對長官說起過,他覺得世界是一片無際的黑海,他從不知自己來去何處。 凌秋曾短暫地羈絆住他,而后,又剩他獨(dú)自漂流。 他的聲音如往常般不帶什么情緒,但呆板之下,又好似在細(xì)微地顫抖。 “以您為錨嗎……” “要相信你的錨足夠堅固?!鼻刂烧Z氣堅決,“無論風(fēng)浪多大,水下的錨點(diǎn)都不會移動?!?/br> 安隅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知道了?!?/br> 片刻后,他終于長吐一口氣,緩緩坐起,起身。 虛弱感在那具人類的身體上逐漸斂去,那雙金眸一點(diǎn)點(diǎn)聚焦,直至瞳孔凝縮,盯向面前的屏幕。 剛才鉆入的屏幕此刻已經(jīng)熄滅,昭示著屏幕的主人死亡,但他本人還好端端地站在這。 鐘刻的能力顯然正在野蠻生長,不僅能迅速生成34區(qū)以外之人的時空屏幕,還能隨意篡改屏幕的位置。 他很享受捉迷藏的游戲。 安隅將視線掠過那無數(shù)根匯聚向中央的白線,凝眉看著中央屏上不斷積累的數(shù)字,說道:“這個巨大的時間池不僅是鐘刻為自己積累的養(yǎng)料,也是他來去不同屏幕間的樞紐。他不可能永遠(yuǎn)穿梭在別人的時空中,一定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屏幕。” 一旦切斷那塊屏幕與時間池的聯(lián)結(jié),他就再也無法穿梭和cao控。 頂峰道:“角落,你的意志淪喪將對人類造成極大威脅,經(jīng)黑塔決議,從此刻起,你只負(fù)責(zé)定位屏幕,換其他守序者進(jìn)入。在場守序者人手可能不夠,增援部隊已經(jīng)在路上……” “駁回。”安隅蹙眉道:“不僅是我在抓他,他也在誘捕我。他已經(jīng)選好了游戲?qū)κ帧!?/br> 搏的聲音響起,“安隅,剛才你的精神力在0和100%之間彈動。我們曾有數(shù)以千計的同伴死于意志淪喪,但還從未見過這么極端的數(shù)字。作為朋友,請你謹(jǐn)慎行事。” 安隅聞言一頓,輕輕觸碰了下耳機(jī),“只在這兩個數(shù)值之間彈動嗎?” “是的?!?/br> “彈動了多少次?” 一位研究員回答道:“你的意識進(jìn)入屏幕不到5分鐘,精神力共有28次突然跌至0又回彈?!?/br> “知道了?!卑灿缟钗豢跉?,“再給我一次機(jī)會,一次不行,就再一次。” “可……” “我會步步緊逼,直至站在鐘刻面前?!?/br> 上峰猶豫道:“進(jìn)入屏幕似乎給你帶來了極大的痛苦?!?/br> 安隅神色淡然,“死不了就好。” 他忽然想起長官說過的話——唯有在痛苦中不斷迫近極限,才能誕育新的覺悟。 這果真是他的宿命么。 耳機(jī)里反對的聲音還沒落下,他已經(jīng)果斷從腰側(cè)抽出了刀。 “角落,你要干什么?你……” 金眸倏然凌厲,他猛地右旋身體將刀擲出,刀尖破風(fēng),直逼中央屏而去。 刀至半空,戛然靜止。 耳機(jī)內(nèi)外一片死寂,安隅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許久,一人遲疑道:“在場其他守序者,你們還……” “唔……”炎皺眉盯著那把刀,“我們的時間是正常的,只是……” 任何人在這一刻都會失語。 安隅瞳心一凝,那把滯空的刀瞬間飛出,直至在阻力作用下掉落地面。 滯空前后,它的速度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只是被按了暫停鍵。 安隅了然道:“果然找到了一點(diǎn)感覺。” 他抬起頭,“再來?!?/br> 并排的兩塊熄滅的屏幕忽然同時亮起,鐘刻的臉在之間來回閃現(xiàn),笑容囂張。 安隅直面他的挑釁,眸光一凜,瞬間出現(xiàn)在其中之一前,毫不猶豫地將意識鉆入其中。 …… 主城,人們遲遲沒有等來黑塔公告。 他們無從感知決策者此刻的焦慮,光是莫梨播放出的各地異象已經(jīng)足以讓普通人神智崩潰。 “異常越來越多了。”小女孩哭著抱住mama的腿,“我們到底在等誰來救我們?還要等多久?” 無人回應(yīng)。 眼眉心低斂,輕聲道:“第二道火把,重歷舊日最深重的悲傷?!?/br> 膿血從安隅頭頂潑灑而下。 濃稠的臟污淋淋漓漓地順著發(fā)絲滴落,他從高空墜落,滾在地上,劇痛游遍四肢百骸,仿佛整個人都被摔裂了。 巨物瀕死的喘息在集裝箱中回蕩,黃銅章魚的粗喘掀起一陣陣腥臭的熱風(fēng),噴在安隅臉上。 許久,他才在劇痛中緩緩動了動手指,十指抓地,將自己撐了起來。 凌秋倒在一地爆裂的章魚人中,胸膛以下高度觸手化,直勾勾地盯著他。 安隅低頭對著渾身的血茫然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想起擺渡車上的意外,被瘴霧籠罩的53區(qū),以及跟著尖塔異能者追蹤到這所倉庫的自己。 痛楚忽然從心臟深處迸發(fā),他看著凌秋,無措地向他靠近。 昔日明朗的笑意好像從那雙黑眸中永遠(yuǎn)消失了,凌秋痛苦地喘息著,說出口的話冰冷刺骨。 “安隅,我庇護(hù)你十年,你卻毫不猶豫地要?dú)⑺牢颐??!?/br> 安隅抬起的腳忽然凝滯了一瞬,遲疑著落下。 “這么快就把我當(dāng)成一個畸種,不屑與我為伍了?!绷枨锍爸S地笑,血沫從喉嚨中嗆咳出,他深深地凝視著安隅,“殺了我,可以讓你在尖塔站穩(wěn)腳嗎?” 心臟的抽痛忽然平息了。 凌秋不會這樣說話。 安隅在幾米之外停步,垂眸看向地上的人。鮮血染透了那雙熟悉的眼眸,但那雙眸卻不如記憶中清澈。 他心中忽然驚懼,回過頭,視線掠過奄奄一息的萊恩、蔣梟、祝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