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個借口：“陳媽好像在煲魚湯，我去看看?！?/br>
    “魚湯是陳媽特意給你做的，知道你喜歡喝，”沈mama笑著擺手，“快去看看吧，別偷喝，不然晚上吃不下了?！?/br>
    季淮笑著說：“那我正好也……”

    “如果想投資獨角獸企業(yè)，老套的風(fēng)險評估方法并不適用。傳統(tǒng)方式在計算時所有種類的股權(quán)價值相同，而獨角獸企發(fā)行的不同股份有不同條款，”沈駱洲緩緩開口，“個人看法，在投資風(fēng)險初期的公司時應(yīng)更看重貨幣化能力，用實物期權(quán)中的b-s模型能更精準(zhǔn)計算期權(quán)價值?！?/br>
    “怎么說？”季淮剛要起身的動作停下，反問道。

    沈舟然此時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走進(jìn)廚房里。

    陳媽不在，他自己一個人對著咕嚕嚕響的砂鍋沉默。

    外面仍不時傳來聊天說話的聲音，他倚靠在冰箱門上，想起了自己長智齒的經(jīng)歷。

    智齒只要不痛、不發(fā)炎，無論它朝哪個方向長沈舟然都不在意，告訴自己不疼不用看牙醫(yī)。

    但長歪的智齒早晚都要拔掉，醫(yī)生在牙床上開了道口子。麻藥讓他口腔麻痹，痛感遲鈍，可還能聞見滿嘴的血腥味。

    他剛剛，又拔掉了一顆智齒。

    在沈mama疏離客套對他說謝謝時。

    在她沒有再次無條件站在自己身邊時。

    原來還是他放心的太早，mama不是原諒了他，而是對著他戴上了成年人客套的面具。

    “我以為你連魚帶鍋都吃了，這么久不出來，”冷漠的聲音說著刻薄的話，沈駱洲站在廚房門口，雙手抱胸看他，“不出去？”

    沈舟然的視線從天花板漸漸移到他臉上，問：“季淮呢？”

    “走了?！?/br>
    “哦，”他拖長音調(diào)回了個字，好像腦子處理這件事實要花費(fèi)很多很多時間，半晌才開口問，“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來？”

    沈駱洲沒說話，搖頭。

    見他不承認(rèn)，沈舟然扯扯嘴角，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拽著腕上的紅繩，整個人放空一樣，連語氣都輕飄飄的：“是真不知道，還是怕我見了他走不動道，想用他來試探我？”

    沈駱洲皺眉，幾步跨進(jìn)廚房：“你在瞎想什么？”

    “不要再靠近了，”沈舟然破天荒阻止了他的靠近，“你先出去好不好，我想自己冷靜下。”

    沈駱洲停下腳步，隔著兩米遠(yuǎn)的距離看他，沒再靠近，可也沒出去。

    沈舟然別開頭躲過他的目光，唇瓣輕輕顫動，喊他的名字，茫然到近乎祈求。

    “哥哥，拜托你，給我點時間?！?/br>
    “我需要消化下，已經(jīng)沒有人再愛我這個事實?！?/br>
    砂鍋還在咕嚕嚕翻滾，冰箱致冷機(jī)嗡嗡響動，窗外人走過的聲音，踩過草坪的聲音無比清晰，許多種輕微又鼎沸的聲音不斷鉆入耳朵，吵得沈舟然頭疼，恨不得眼前這一切都消失。

    他胸膛起伏兩下，倔強(qiáng)一直扭頭看窗外陽光，就是不看沈駱洲。

    他不看沈駱洲，但沈駱洲一直看他。

    沈舟然扭頭的動作讓脖頸線條更加流暢漂亮，卻纖細(xì)脆弱到一折即斷，淡淡青筋崩起，在午后陽光下恍然能看清黛青色血管。

    衣服撐起的弧度儼然是個青澀少年的骨骼，鎖骨明顯，連肩胛骨都瘦弱凸起，套在寬大的衣服里，有近乎讓人憐惜的意味。

    半晌。

    沈駱洲淡聲開口，音色卻近乎是溫柔的，響在沈舟然耳畔：“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那么愛鉆牛角尖?！?/br>
    感受到他的靠近，沈舟然閉了閉眼。

    下一秒，柔軟溫涼的指尖克制又輕柔地劃過他的耳朵，在頭頂拍了拍，又揉了揉，像對待初生小動物的呵護(hù)：“爸媽不是圣人，沒辦法不鬧脾氣?！?/br>
    沈舟然縮了下耳朵，縮到一半又不動了。

    沈駱洲注意著他的表情，繼續(xù)道：“但他們很愛你。如果你愿意對他們好，他們會拋棄過往所有的不愉快，重新?lián)肀恪！?/br>
    沈舟然眼眶有酸澀的沖動，他拼命忍下這種沖動，聲音里不小心帶出異樣：“我也很愛你們，很愛很愛。我只是沒做好準(zhǔn)備。”

    心理預(yù)期跟實際看到的沖擊，當(dāng)然是后者比較大。就算從剛睜眼就開始做心理準(zhǔn)備，他也無法忍受mama在他面前演戲。

    沈駱洲當(dāng)然注意到，他說的是“他們”，而沈舟然用的是“你們”，眼神柔和，“嘖”了聲：“膽小鬼。”

    沈舟然瞪他。

    他迎著沈舟然的目光補(bǔ)了句：“敏感還愛哭的膽小鬼?！?/br>
    “我沒哭?！鄙蛑廴涣ⅠR反駁。

    “是么，但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就差把自己團(tuán)成一團(tuán)，抱著腦袋在角落里委屈掉眼淚呢?！?/br>
    “那只是哥哥的想象，我才沒有掉眼淚?！鄙蛑廴辉踞j釀出的傷感瞬間消失無蹤，很不服氣地回他。

    沒有哪個男子漢能接受自己在別人口中是個動不動哭唧唧的小哭包。

    哥哥說的也不行！

    看他還有心思反駁自己，沈駱洲又揉了下他腦袋。這次力道重了些，柔軟的發(fā)絲被他揉得凌亂支棱著。頂著一頭亂毛的沈舟然看上去臉更小了。

    這是哄好了。

    沈駱洲滿意放下手：“走吧，先把你的東西放回房間，一會吃飯?！?/br>
    等沈舟然把東西都收拾好下樓吃飯時，才意識到沈駱洲又一次包容又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他的不開心。

    其實這種情況在小時候無意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后更常見，他生性敏感，加上不斷生病無法正常上學(xué)，整個人更是到了神經(jīng)質(zhì)的地步，別人一點輕微的舉動都能被他不斷放大，衍生出各種意義，影響心情，自我內(nèi)耗。

    小時候的某段時間，對他而言真的是rou|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還在上初中的沈駱洲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一點點教他如何正確對待情緒，教他什么是鈍感力，從學(xué)校宿舍搬出來走讀，花費(fèi)了很多時間陪他，糾正他的認(rèn)知，用行動告訴他家人都很愛他。

    后來沈舟然才知道，沈駱洲辦走讀受到了很大的阻礙，學(xué)校不想讓有望中考得狀元的沈駱洲把時間花陪病秧子弟弟身上，更是在得知別人挑燈夜讀數(shù)學(xué)題，他專心攻讀心理學(xué)時差點被氣死。

    不過話說回來，小時候的沈駱洲比現(xiàn)在溫柔好多，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毒舌的呢。

    沈舟然想著這些，給沈駱洲夾了一筷子菜：“哥，給你的?！?/br>
    沈駱洲看著碗里的東坡rou，夾起放入口中。

    “好吃嗎？”沈舟然眼巴巴看著他。

    沈舟然自己吃不了肥rou，但陳媽做的東坡rou實在無敵，光聞著味都讓人垂涎三尺。更絕的是澆了點花雕酒，rou的香味一下子被激發(fā)出來。

    沈駱洲點頭，看沈舟然的模樣有些好笑，唇角上揚(yáng)起弧度。隨后碗里又多了好幾道菜，滿滿蓋住米飯。

    他有些了然，這是某人在默默為自己剛才的事情表示歉意。

    “好了，可以了，”他對還想夾的沈舟然說，“我先吃完?！?/br>
    沈mama一直保持著舀湯的動作看兩人互動，桌下面踹了沈爸爸一腳，跟他目光交流，兩人都是一臉不可置信。

    要說全家誰對沈舟然最冷淡，沈駱洲絕對排第一，即便是兩人面對面距離不到一米都能自然把對方當(dāng)空氣，嚴(yán)格過濾所有叫“沈舟然”的東西。

    所以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沈mama甚至震驚到狠狠掐了沈爸爸大腿一下。沈爸爸一下子面色扭曲，差點把喝到嘴里的湯嗆進(jìn)氣管。

    還沒等想明白，沈mama的碗里也多了很多很多菜，還全是她愛吃的。

    沈舟然正笑著看她：“mama，你多吃一點，不要總是減肥，你已經(jīng)很瘦很漂亮了?！?/br>
    誰聽了這話不暈乎，更何況幾乎跟自己斷絕關(guān)系的小兒子還給她夾菜！

    沈mama覺得掐一下根本不夠。

    沈爸爸也很震驚，但在震驚之余還有另一個想法。

    這老婆孩子都夾了，下一個是不是該他了？

    他在猶豫要不要蓋住碗斷然呵斥這種有目的討好的行為。

    可萬一不給自己夾呢？那他豈不是自作多情。

    作者有話說：

    大哥的話改自《風(fēng)險投資中獨角獸企業(yè)的估值問題》，《完善獨角獸企業(yè)價值評估方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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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沈爸爸還在左右為難，魚湯里最嫩的一塊魚rou已然入碗，附帶一句：“爸爸還是吃清淡些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老是吃高油高鹽的東西。”

    “誒，好，”沈爸爸下意識應(yīng)了，反應(yīng)過來板著臉冷哼，“都敢管到我頭上來了，有這功夫還是多管管你的那些破事?！?/br>
    話一出口沈mama就急了。上次也是這樣，父子倆在餐桌上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沈舟然一怒之下摔筷子走人，趕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兒子關(guān)心你是好事，快吃飯吧，一會菜都涼了。”

    不想沈舟然沒生氣，而是放下筷子，鄭重其事地說：“爸爸，mama，我想今天跟你們道歉?！?/br>
    他突然正經(jīng)嚇了兩人一跳，沈mama說話都結(jié)巴：“啊？道歉？你又干什么了？”

    她警覺起來。

    沈舟然：……

    他真的能時時刻刻感受到戀愛腦在每人心中留下的糟糕印象。

    沈舟然說：“我是為之前的事情道歉，很抱歉過去的兩年給你們帶來了太多煩惱和氣悶，讓你們cao了那么多心，還說出斷絕關(guān)系這種話……”

    他眼神暗了暗，幾乎咬牙說出這四個字。

    “我為我的行為感到非常抱歉，以后不會再做了。我也不求你們立馬原諒我，但能不能別趕我出去，讓我留在這個家里？”他抬起頭，雙眸凝視著沈爸沈媽，靜靜等他們回答，揚(yáng)起的頸子像等待審判的天鵝。

    他剛剛大病初愈，身體尚未好全，軟下聲音低聲乞求時，連陳媽和孫叔都不忍心硬心腸。

    更何況是養(yǎng)大他的沈爸沈媽。

    沈爸爸一愣，繼而大怒：“誰要趕你走？誰敢？”

    沈駱洲看他這么生氣，說：“別氣著身子，這話可是你說的?！?/br>
    沈爸爸好險一口氣沒上來噎死，氣得瞪他的好大兒，這才想起自己之前讓沈舟然滾出家門別再回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