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16節(jié)
聲音穿過干草傳入簡翊安的耳中有些模糊,但同樣也把簡翊安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若是那些個守衛(wèi)發(fā)現這草里的他們就完了。 就算頤尚荷會些武功,可對上這些個守衛(wèi)恐怕也沒什么勝算。 對方搭在他肩頭的手似乎收緊了些,簡翊安還在提心吊膽,對方卻突然將頭湊到他的耳邊,朝他吹了口氣。 “別怕。” 身旁人低聲安慰道,像是看出了簡翊安的惶恐。 可就算對方這么說簡翊安還是不可能輕易放心,他細細聽著外邊的動靜,突然他們身上的干草被人撥弄了兩下,顯然是有人想看看這干草里有沒有藏著什么。 外頭的主人還在乞求對方:“大人,這里邊真的只是俺爹的尸體,求您了?!?/br> 話語低微,可干草堆上還是不斷有動靜。 下一刻只聽一記驚呼,白光一閃,一柄長槍就插入了簡翊安他們藏身的干草堆之中,一陣刺痛傳來,簡翊安的臉與其擦過,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大人!求您,真的求您了!讓俺爹安息吧。” 外頭的人還在低聲懇求,見沒動靜,守衛(wèi)終于是將長槍拔了出來,槍刃上還隱隱帶著點血,只是他沒有看到。 幸好...... 在身下推車開始被人推動的那一刻,簡翊安便知道他們逃過去了。 稍稍舒了口氣,簡翊安隨即對上了身旁人的雙眸。 不同于自己的膽戰(zhàn)心驚,對方好像從未從未害怕過,就好像這些事都不值得提心吊膽。 見簡翊安看自己,宮宴眉眼微斂,露出瀲滟的笑來。 兩人就這樣蒙混過關地進了江州城,等推車再次停下,似乎是來到了一個安靜無人的地。兩人對視了一眼,接著便一同從干草堆里鉆了出來。 這一動靜將外頭的人嚇了一跳。 本以為是見鬼了,在看到簡翊安他們后那人面色驟變,眼看就要張口叫喊卻被宮宴一個上前點住了xue。 “別叫了,你叫來旁人只會更麻煩?!?/br> 宮宴看著面前這個農民打扮的男人,提醒道,“若他們知道你讓我們進來了你不會有好下場,反而會受到遷怒?!?/br> 畢竟簡翊安現在被整個江州城追殺。 “好了荷兒,不要為難對方。” 簡翊安上前將頤尚荷牽回,眼下他們還是盡快去那客棧為好,于是他又看向那個陰差陽錯帶他們進了江州城的人,低垂眉眼安慰道,“多謝,我會讓江州好起來的,你是個孝子,還是快去讓令尊入土為安為好?!?/br> 說罷便讓宮宴解了對方的xue。 “你是從上面來的吧。” 那人剛能動彈,突然張口朝著簡翊安問道。 簡翊安側過身,垂眸不語。 但對方幾乎立馬就認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低著頭朝著簡翊安哭訴道:“求大人一定要幫幫俺們這些老百姓,俺們已經活不下去了?!?/br> 簡翊安依舊沒有作答,他明白自己沒有把握。身形頓了片刻,簡翊安還是帶著身旁之人離開了,只留下那個無名的江州百姓獨自跪在那,繼續(xù)哭訴著一切。 一字一句,發(fā)自肺腑。 不知是在說給已經走遠了的簡翊安聽,還是說給那已經被一切壓垮身軀的自己聽。 第18章 鼠雀 客棧就在進江州城不遠處,簡翊安很是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被人發(fā)現了去。 相比于他,一旁的人卻是沒有展露一絲一毫的膽怯,他站在簡翊安身側,滿不在乎地看著不遠處的城墻。 這讓他不自覺想起了那個深宮,站在宮中排列整齊的磚石之上仰頭看,四四方方,似牢籠,又像是一座枯井,而他們只能在井底不住抬頭仰望。 這不是他喜歡的生活,所以他無法想象在這宮中生活一輩子會變成什么模樣。 若是真的要說個結果出來,那便只會是長成簡翊安這般的虛偽做派。 宮宴適時抬了下眼,正巧對上簡翊安那雙焦急難耐的雙眸。 “走吧,我們得快些了?!焙嗰窗膊辉冈俚认氯ィ羰堑鹊教旌谛袆颖愀y了。 “現在?殿下確定?”宮宴倒覺得眼下并不是個好時機,“不如殿下再等等?” 宮宴頗為好心地建議道。 “不等了......”簡翊安瞧著愈發(fā)昏沉的天,還是決意大著膽子去那客棧里頭尋東西。 宮宴勸不動也沒再勸,乖乖跟著對方往里頭走。 兩人在客棧外頭繞了一圈,最后尋了個較為低矮的圍墻,打算爬進去。 “殿下翻過墻嗎?” 宮宴看了一眼,這墻雖是不高,可簡翊安沒學過輕功只怕還是要費些功夫的。 “不曾?!?/br> 簡翊安掙扎著比劃了一下,卻連攀爬的地都沒尋到。 瞧著這位殿下努力又努力不到點的模樣,宮宴只能聳了聳肩,再度妥協(xié)了去。 “嗯?” 簡翊安察覺到自己的腰身又被對方環(huán)住,熟悉的清香涌入鼻間,他頓時作反抗模樣卻又被對方按了回去。 “你放開我,我可以爬上......” “好啦?!?/br> 宮宴是一點都沒指望這位“身嬌體弱”的三皇子,更不想理會對方那不知為何牢牢堅持的自尊,“又不是第一回抱殿下了,殿下還不習慣嗎?” “怎么可能習......唔!” 不等簡翊安說完宮宴立馬就帶著他翻過了這面院墻,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簡翊安留。 簡翊安整個人就這樣被帶上了院墻之上,兩人的身形被院中的一棵古樹遮掩,可這天已然入了秋,樹上的枯葉紛紛飄落,只能隱隱擋住二人。 客棧一如來時那般冷清,簡翊安想了一想,他們來時的包裹肯定已經被那些人拿走,若是想取回來很難,不如直接去后廚拿些能用得上的東西回去。 “荷兒,走。” 簡翊安意識到頤尚荷比自己想的更有用一些,雖然他不愿承認,但對方比他強卻是事實。 兩人一躍落到了地上,簡翊安踉蹌了一下卻被宮宴及時扶穩(wěn)。 “小心?!睂m宴側過臉,眉眼淺笑,竟是關切了簡翊安一回。 簡翊安不語,身側人的關心讓他不自在。 在進到客棧里邊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沉,簡翊安沒聽到什么人走動的聲音便覺得是這客棧里頭人應該是早早歇下了,江州城現在人煙稀少,應該也沒什么客人會來借宿。 兩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后廚,后廚的門被鎖著,窗戶也是,只是不等簡翊安想出個法子一旁的人卻直接伸手不知做了什么,那窗便直接被震開了。 “反正不用怕他們找上門來,不如就直接些?!?/br> 宮宴也是很久沒做這么偷偷摸摸的事了,他一向不喜歡玩陰的。 側過身從窗戶翻了進去,宮宴還不忘朝著身后輕聲催促道:“進來吧,殿下?!?/br> “哦哦,好。”簡翊安反應過來,跟著從窗戶爬了進來。 站在廚房里隨手摸了一把,灰積得有點厚,應該是很久沒來人打掃了,又或者他們覺得沒了打掃的必要。 “快些找些吃的然后就走?!焙嗰窗矝]忘他們來的目的,只是尋些吃的罷了,一切還得等頤尚荷那只烏鴉將信送到避水山莊。 否則他連皇宮都很難回去。 若是在這與要殺他的人撞上,簡翊安也很難生還,死在這的話那些人隨便找個由頭或許就糊弄過去了,誰又能證明他來過江州。 所以他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把這段時日受到的屈辱加倍還回去。 “殿下,這兒好像有點米和豆子?!?/br> 宮宴尋到了口缸,里頭還有些糧食,只是霉味比較重。 簡翊安聽到聲趕忙走過去,將懷中帶來的麻袋取出。 兩人心照不宣地開始往麻袋里頭裝糧食,裝到一半簡翊安起身看了看周遭,又尋到了些曬干的玉米棒子,于是簡翊安將它們一道塞進了麻袋里頭。 整個麻袋被裝得鼓鼓囊囊,簡翊安拎在手里還有些沉,于是換作了抱在懷中。 “走吧?!?/br> 他們來這的目的已經達成,倒也不必久留,簡翊安趕忙就要翻窗戶離開,卻被宮宴喚了一聲。 “都進來了怎么還翻窗呢?” 宮宴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邊那門上的門閂打開,結果剛把門推開,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宮宴眸色一凜,趕忙側身躲了開。 劍刃與他擦肩而過,宮宴沒有與其交手,反而往簡翊安那走了兩步。 簡翊安這才反應過來,抬起眼看向門外,那兒已經站了好些個人將這間屋子團團圍住。 “三皇子殿下,近來可好?” 來人很是眼熟,那日還沒有對方撞上便被宮宴帶著跳窗離開了這間客棧,如今正對上簡翊安立馬就認出了對方。 “竟是你?!?/br> 簡翊安和江州的一些小官有過往來,也待他們極好,甚至曾經交談甚歡,可如今對方卻是要他的命,“袁都吏,你為何要殺我?你就不怕太守知道了?” “我也不想殺殿下,只是殿下又為何要親自來管這趟閑事?!?/br> 袁都吏是個爽快人,以前甚至有給簡翊安送過江州特產。如今對方卻是帶著一群手下要將他趕盡殺絕。 “我在朝上為江州花了多少心血,不然你以為朝廷那些賑災糧這么輕易就能撥下來嗎?我此次來也是為了江州饑荒一事,為何要如此?” 簡翊安說這話時候是咬牙切齒,他最討厭的就是背叛,看到袁都吏的那一刻簡翊安便什么都明白了,饑荒是真,可要救百姓是假。 他苦苦經營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江州百姓受這般苦難,你們又是怎么忍心的?” “人死了可以再生,這一切都不是問題,要怪只能怪殿下太上心此事了,饑荒年年都有,這是天災,是老天爺在懲罰眾人?!?/br> 袁都吏的語氣漸漸低沉,屋外月亮攀附著天緩緩升起,月光卻透不過厚重的云。院內一片寂靜,偶爾響起枯葉婆娑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