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滿野林，月光搖晃，在她身上鍍了層朦朧的影。

    那雙貓兒眼也像明月似的，如映白雨亂玉，驚得他身形一怔。

    虞沛沒動(dòng)，睨他一眼：“守山的，耍流氓不成？”

    “并非?！背呤赓咳换厣?。

    分明沒瞧見什么，他卻直覺做錯(cuò)了事。

    他松開手，眼神一時(shí)不知該往何處放，如玉臉龐漲出些許薄紅。

    “抱歉，是我失禮，唐突了姑娘?！?/br>
    “你這人……”虞沛拉好外袍，隔著面具上下掃他一眼。

    好個(gè)古板正經(jīng)的呆子。

    哪有人追著追著敵手，突然松手不說，還反過來給人道歉的？

    第52章

    ◎平日里有多鬧騰，最近就有多安靜?！?/br>
    雖作羞赧, 尺殊還沒忘了圍在周身的赤息。

    他提劍揮下，就在刀刃逼近時(shí)，那圈赤息陡然向四周擴(kuò)散而去, 以rou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圈住了周圍樹木。

    尺殊心道不好，橫過長(zhǎng)劍。

    可這一劍到底沒揮下來——虞沛不知從哪兒撅了根竹子, 從上而下狠劈向骨劍, 震得他手腕作痛。

    又抬腳一踢，恰好踢在他的劍鞘上。

    劍鞘在半空翻轉(zhuǎn)幾周, 最后落入她的手中。

    亦是同時(shí)，圈住樹林的赤息急速收緊。

    蔥郁樹木從四周傾壓而來，尺殊抬手作擋——

    “行宿涌泉，化盾——”

    近乎透明的靈息從他的指尖散出，化為一面水盾, 勉強(qiáng)擋住了倒下的粗壯樹枝。

    可他卻被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困在了樹木織成的牢籠中。

    虞沛就在這牢籠外頭，站在枝干上俯視著他。

    她一手拎著他的劍鞘, 另一手轉(zhuǎn)著斷枝：“小少主原來是水靈息，藏得倒夠深?！?/br>
    這賊人實(shí)在太過囂張！

    透過枝葉縫隙，尺殊冷視著她：“擅闖云漣，又行偷竊之事，是罪上加罪。”

    “偷？可我分明是正大光明地?fù)?。”虞沛轉(zhuǎn)著那通體溫潤(rùn)的劍鞘, “況且你也拿了我的東西。若想討回這劍鞘, 也得一物換一物才是?！?/br>
    “癡心妄想?！背呤饬硪皇忠烟?。

    見他意圖結(jié)印，虞沛停下動(dòng)作。

    水靈修雖多修御術(shù)訣, 可真要打起來, 殺傷力也不小。

    “既然不愿歸還, 那就算了。等你什么時(shí)候愿意把鐲子還我, 再來找鞘吧?！毕袷窃隰[市地?cái)偵贤豆弈菢? 她將斷枝往他面前一投，便朝后躍跳兩步，消失在夜色中了。

    “站??！”尺殊被投來的斷枝擋去片刻視線，再看時(shí)，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他緊擰起眉，攏手橫袖一掃。

    十幾棵斷樹俱朝旁飛去，聲響巨大。

    不多時(shí)，一手持“夜巡”木牌的高大男人趕來。

    “少主，屬下——”

    他忽地頓住，看著眼前插了滿頭枯枝落葉的少年。

    ……

    他們少主何曾這么狼狽過。

    被奪舍了嗎？

    尺殊橫過視線：“如何吞吞吐吐？”

    “少主恕罪。”夜巡使俯首說，“屬下感知到山上有靈息波動(dòng)，但山外結(jié)界并無異常。”

    尺殊移回視線，持著骨劍的手攥得死緊。

    “向天域遞信，山外與石閣各需多布三層結(jié)界?！彼D了頓，語氣寒徹，“再請(qǐng)格殺令。”

    格殺令？

    夜巡使一怔。

    當(dāng)真有人闖進(jìn)云漣山了？

    誰能這么大膽。

    他不敢多想，忙應(yīng)了聲是，匆匆離去。

    拂凈了滿頭枯枝，尺殊又去了趟石閣。

    這回他沒進(jìn)去，而是站在窄窗外。

    那小賊是要偷走宿盞的心臟嗎？

    他看向窗內(nèi)。

    里面，那顆邪心已恢復(fù)冷靜，如往常般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躺在坑底。

    若是要偷拿心臟，既然已經(jīng)到了石閣，緣何不拿走？

    他目光稍移，落在石閣角落。

    那里端放著一個(gè)奇形怪狀的屋子，里面似有什么東西。

    可還沒看清，便有一陣風(fēng)將碎紙吹至他面前。

    尺殊抬手一抓。

    是張符箓的碎片。

    邊緣正逐漸化為灰燼，輕輕一捻，整張紙就都消失不見了。

    瞬移符。

    尺殊的腦海中再度映出那雙明月似的眸子。

    他擰了眉，捻凈最后一點(diǎn)灰燼，轉(zhuǎn)身離開。

    ***

    半月后，池隱東街口。

    沈舒凝望了眼停在河畔的飛槎。

    再不到一刻鐘，這飛槎就要駛往天域?qū)W宮了。她和沈叔嶠打早就來，為的便是送虞沛幾人去學(xué)宮。只有爺爺身子仍不大利索，留在府中。

    從池隱出發(fā)去學(xué)宮的弟子不少，這會(huì)兒東街口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人。

    她不大高興地挪開眼。

    大半月里，她的個(gè)子拔高很多，臉也瘦削了。不過看著康健些許，精神氣也足。

    只還是個(gè)愛掉淚的性子，話沒吐出來，眼圈就先紅了。

    她眼里只有虞沛，全然沒顧旁邊還站著個(gè)同樣要去學(xué)宮、身子還沒好全的二哥。

    “小虞jiejie，聽聞去學(xué)宮，頭半年里都不能離開。”

    她早打聽好了。

    那什么學(xué)宮建在艘巨大的云舟上，每日就在天際飄來飄去，根本摸不透在什么地方。

    “是有這規(guī)矩?！庇菖嬲f，“頭半年所有新弟子都在天錄齋，要等半年后過了考核，才算正式入學(xué)?！?/br>
    沈舒凝不想聽那學(xué)宮是如何留人的，她只清楚一件事：“這半年還不算正式入學(xué)？那不是得過好幾年才能見你了？”

    打從她生下來，就屬最近過得最快活。以前沈家管得嚴(yán)，沒什么貴女找她，她也不能離府。而這些天就不一樣了，整日跟著小虞jiejie玩樂修煉。

    “好幾年？”沈仲嶼瞥她一眼，“沈核桃，你倒不如抬頭望著天，再算一遍日子?！?/br>
    “為何？”沈舒凝倒真照做，仰起頭望了眼天。

    “人算不如天算么?！鄙蛑賻Z道。

    沈舒凝打了個(gè)哆嗦：“……滾吧你，仔細(xì)待會(huì)兒從飛槎上掉下來！”

    真是！

    姊妹與兄弟到底不同。

    她不愿再看他，挨近虞沛，從懷里掏出一只手釧。

    “這手釧我買了一對(duì)，你一個(gè)我一個(gè)——聽那些貴女說有什么手帕交，我也不是這個(gè)意思啦，就是你要走了，總得送你個(gè)禮物吧。”她把手釧塞給虞沛，“我真沒別的意思?！?/br>
    “好漂亮?！庇菖娼舆^手釧，從儲(chǔ)物囊里取出一支漆金符筆，“剛巧也有東西送你?！?/br>
    “送我做什么?！鄙蚴婺齽e別扭扭地偏過臉，只時(shí)不時(shí)掃那支符筆一眼，“又不是我去學(xué)宮?！?/br>
    “不是手帕交嗎，哪有我單拿禮物的道理？”

    沈舒凝眼睛一亮。

    “也不是非要這個(gè)說法啦，就是……就是，”她面上裝得自在，眉梢卻是壓不住的笑，“你去了學(xué)宮別忘了我就成?！?/br>
    那邊，有人在飛槎上喚道：“諸位學(xué)宮弟子，馬上便要出發(fā)了。”

    沈舒凝往飛槎瞥了眼。那處，姜鳶已打前上了飛槎，燭玉和沈仲嶼卻還候在河畔。

    一見就知道在等誰。

    她挑挑眉，壓低聲音道：“雖說沈仲嶼是我哥，但既然成了手帕交，我肯定要站你這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