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往四面八方看了看，一眼下去就發(fā)現(xiàn)平均二十人里至少有一個沒開過濾系統(tǒng)。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么。

    不過……說起來，因為基因變異或調(diào)整優(yōu)化過的原因，再或者單純就是染發(fā)或者投影了虹膜色彩濾鏡之類的，這四面八方的獵戶人，發(fā)色與瞳色倒是挺五花八門。

    但想想雷廷自己……嗐，他那黑到嚇人的眼睛也沒普通到哪兒去。那幾乎是在修圖軟件里調(diào)出純黑色平涂一片的水平，只有在強烈的光照下，他的瞳裂才能被隱約看見。

    因此他的眼睛感光度也天然比盧卡斯這種瞳色淺淡的人更低。沒辦法，這是物理規(guī)則。

    而且，這大街上走的‘獵戶人’也不一定真的就是獵戶人，他們也可能是使用了外貌投影功能的異族。

    當然，這種為方便異族與獵戶人面對面溝通而開發(fā)的功能也被大量法律規(guī)定限制著，如‘身上必須帶有原種族特征’啊、‘容貌只能在固定模板列表中進行選擇’啊之類的，倒是杜絕了異族套皮騙錢的可能性。

    “你要去哪兒？”雷廷頭也沒回的問，“直接去你總公司？”

    “當然?！蓖邆惖皿w的微笑著回答，“你呢？如果順路，我送你一趟？”

    “……不用了?！崩淄⒊谅暰芙^，“那我們就在這里分……”

    他說著，正準備調(diào)出指向自己要前去報到位置的導航時，一股強烈的危險感猛地涌上心頭！

    不遠處，一群從一開始就在吵吵嚷嚷的人里，有人發(fā)出一聲尖叫。

    一道能量波猛地擴散開來，十幾道光線散射輪轉，其中一道正對著他們的方向！

    ‘轟?。?！’

    “小心！”

    雷廷條件反射的轉身一撈瓦倫的腰，沒有展開機甲，而是讓超能控制自己身上的金屬輕甲，騰空帶著這位主管先生側飛出去十幾米距離，在人群的尖叫中躲開了那道不甚穩(wěn)定的超能光束。

    與此同時，他兩眼一亮淺淡金輝，抬手從袖中拋出一道銀光。

    第31章 （倒v開始）

    銀亮金屬塊在半空中解離開來，銳利銀光飛散而出，在第二波光束爆發(fā)之前化作一道銀亮屏障，隔離了光束來源。

    巨大的沖擊聲在其中轟鳴，但當金色光霧彌漫其上時，銀球連晃都沒晃一下，穩(wěn)穩(wěn)接住了所有攻擊。

    雷廷看了一眼那周圍幾個幾乎被腰斬或撕碎的人，還有遠處一些無辜牽連受傷的人，眼底閃過一道金光。

    金色流霧開始擴散，細微的骨裂與慘叫聲從銀球中響起。與此同時，周圍受了輕傷的人流血速度開始減緩并在短時間內(nèi)止血，受了重傷的人則被飛過去的金屬鈣覆蓋患處，強行拖延瀕死時間。

    在襲擊發(fā)生的第一時間，多數(shù)人快步逃走了，但此外也有一些沒受傷的人大聲呼喊著請大家安靜下來。不過多時，就有一隊護衛(wèi)無人機從港口大廳管道里飛下來，還有一隊持槍安保人員與醫(yī)務人員從旁邊跑出來，開始救助傷患、隔離危險源。

    很快，場面安靜了下來，全息投影的警戒線閃耀著紅色光芒，醫(yī)務人員檢查傷患后轉頭看向飛在半空中的兩個人，第一時間將目標鎖定在雷廷身上：“您好，尊敬的見義勇為超能者，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您可以解除能力了，謝謝。”

    雷廷沒有多問，只是抽離了自己的金屬鈣。那銀亮光輝與血液或其它什么完美分離開來，回到他身邊，重新變成了幾顆不大的立方體。

    做完這些之后，在另一邊的安保人員也向他道謝并請他撤除封鎖。他將那微微飄浮起來的鉻球壓低至地面后收回它，讓鉻順著衣袖流了進去。

    原本被銀色圓球占據(jù)的地方，這會兒被一組護衛(wèi)無人機立起了一道屏障，其中癱坐著一個面色痛苦滿臉是淚的秀美青年。

    他就是那些失控光束的來源，雷廷為了防止他繼續(xù)傷人而直接抽去了他四肢的大部分鈣質(zhì)，這讓他僅只是支撐自己身體的重量就小腿骨折了，四肢關節(jié)也被絲狀的銀亮細針刺穿。

    這會兒抽走鉻球時，那不能算大的高低落差就讓他痛呼一聲，艱難的支撐著自己的身軀，卻還是咬牙沒有倒下，只是默默流淚，臉色愧疚。

    在這時間跨度極短的整個過程中，瓦倫一直沒說話，只是用手臂撐著雷廷的肩頭，一邊保持自己不至于徹底倒在這家伙身上，一邊微皺眉頭看著場內(nèi)發(fā)生的事。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下頭來，在雷廷耳后道：“我剛才聽到了，那人是準備去銀核參加一場關鍵性的學術研討會，結果被家族派人逼著回去結婚的omega。”

    當他幾乎貼在雷廷身上說話時，一絲微妙的、近似薄荷的清甜香氣泛起，即使仍處于分神狀態(tài)，身為alpha的他也本能的對這種氣息加以注意，于是驚愕意識到，自己的手居然還摟著瓦倫的腰。

    本能告訴他，他應該注意那種香氣的來源。但他認為瓦倫說的話更值得被投以關注，于是也就找到了保持冷靜落面貌地將對方放下時的話題：“家族？逼迫結婚？都這年頭了，宗法制那一套居然還在延續(xù)？”

    有一說一，他其實想罵一句‘垃圾宗法制’的，但那一是有點引戰(zhàn)，二是……罵人不好，他從來不罵臟話，連心里都很少去想。

    “宗法制？有家族與血統(tǒng)的延續(xù)，就會有它的存在基礎……”

    瓦倫面色平淡，輕聲道：“其實我認識他，他主名叫岑硯，二十多歲的醫(yī)療界超新星，經(jīng)常上新聞。只是沒想到他也是個超能者，而且能力殺傷力這么強，這會兒應該是被逼到崩潰，在極端情緒波動下什么都控制不住了?！?/br>
    醫(yī)療界超新星，經(jīng)常上新聞，水平高到能去銀核環(huán)世界參加學術會議，但因為是個omega，所以在這個類似海關的地方被家族的人逼迫回去結婚……

    雷廷眉頭一皺，真摯發(fā)言：“什么玩意兒。”

    兩人都知道他說的不是岑硯，而且那話里對這種毀人前途也要逼婚的行為的嫌棄堪稱突破天際。

    實話說，這種直白的負面情感表達對雷廷而言十分少見。

    瓦倫聽的笑了起來，又看著那臉色蒼白的秀美青年嘆了口氣，道：“這么一來，他肯定走不掉了。”

    雷廷也嘆了口氣。對此他也幫不上什么忙，畢竟岑硯是真的差點殺了人，又對多人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身體損傷。

    他只能在醫(yī)務人員轉頭來問他時隔空消融了那些鈣，讓它們流回岑硯骨骼里去，并加快了他的骨折恢復速度。

    在這一切變動發(fā)生期間，岑硯已經(jīng)不再流淚，只是呆呆的、目光空洞的坐在原地任人擺弄，就好像他的身體毫無痛覺可言，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死在這關卡前了似的。

    不久之后，安保人員中有人來問雷廷兩人的個人信息。兩人配合的直接對其開放了自己的表層身份信息閱覽權限，還有基因注冊碼，這相當于星際社會的身份證。

    半小時后，該帶走的帶走該修整的修整，這片中心大廳恢復了正常，雷廷兩人也出了門。

    第三行星本次自轉周期幾乎結束。天色近晚了。

    出門時，雷廷的光腦外機亮光一閃，一份署名是最高法院的賠償金入賬，數(shù)額為三十萬星幣。還有一份署名是阿普頓·昂耶的金錢贈與同時轉來，兩者共計一百萬星幣。

    很好，感受到了金錢的力量。

    雷廷知道對方在用錢砸自己，這讓他有些驚訝與不適應——前頭三十萬還好，那是他該得的。后頭七十萬怎么回事？

    就算后勤部長提前說過了會有這么一筆錢轉來，他也沒想過會有這么多！

    “怎么了？”瓦倫突然問道。

    雷廷想了想，感覺不是什么不能告訴對方的事，于是還真就張口說了。

    “原來如此……你覺得不該這么多，對方是在用錢侮辱你的人格？”瓦倫笑了起來。

    “……不，沒有。”雷廷嘴角一抽，“后半句錯了?！?/br>
    “其實前半句也錯了?！蓖邆愝p聲道，“估算自己應得的價值之前，你得先認清你自己有多‘貴重’。我敢說這會兒整個聯(lián)邦的高層都在注視你，單只是這份注視都價值千萬，而它之所以投來你身上，是因為你的價值完全不止這個數(shù)目?！?/br>
    成熟的主管先生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頭。

    “你是個無價之寶，他們只是在進行前期投資而已。以往每個有價值的人出現(xiàn)，他們都是這么做的?！彼f?！皩σ粋€有能耐有腦子又有品德的人，那些聰明人可不會像小說里講的那樣擋他的路。

    “施恩才是最好的方法，他們知道怎樣讓人惦記他們的好。因為他們明白，等這個人發(fā)達了，他們付出的一切，都會十倍百倍千倍的回來，或者成為殺死那個人的刀劍。”

    這話說的太不留情面。雷廷抿了抿唇，放眼看向眼前寬闊長街。

    下層一片步行街，上層一道懸浮載具街，金紅的夕陽從街道盡頭墜落，緩緩沒入地平線盡頭。

    無論是人還是星辰都有自己運行的路徑，而那些人提前在他必經(jīng)的道路上放好了鮮花與陷阱。

    “其實這么想想還挺不錯，至少我的年薪也只有四十萬，你一次就搞到了我兩年半能掙的錢?！蓖邆惵柫寺柤?，“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掙錢挺難的，就算在公司里也一樣。沒有后臺，你的大部分收獲都會有人看不順眼，然后你努力得來的收獲就可能不再屬于你了。

    “這就是我喜歡打游戲的原因，游戲里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回報，而那就是最大的不現(xiàn)實?！?/br>
    雷廷有些愣怔。他想起了背后那座大廳里剛剛發(fā)生的事，即使現(xiàn)在那里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痕跡，但他依然記得那個名叫岑硯的青年醫(yī)生，或者青年科學家……空洞而悲哀的眼神。

    性與權力有關，但把性與權力掛鉤的人最后都吊上去或者埋下去了。人類發(fā)展到現(xiàn)在，怎么還是有那么多人不懂這個道理呢？

    “別想那么多了，”瓦倫和善問道：“先去吃點東西嗎？”

    “……不，不用?！崩淄u了搖頭，“我得先去報到。”

    “也是，你還有你的正事要做?！蓖邆惱斫獾狞c頭，感嘆道：“你看上去……還是這么遵守規(guī)則?！?/br>
    “遵守規(guī)則沒什么不好的?！?/br>
    雷廷說著，走向街邊靜置的無人駕駛運載機，那玩意兒看上去就是一顆一顆的透明白球，漸變的不透明涂層從下到上杜絕了飛行時可能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

    球體大大小小不同，單人多人都有，按照光腦的指示，他只需要進入它之后對它發(fā)出指令，它就會自動按照最近路線將他帶去目的地，并自動結算消費然后扣除相應星幣。

    “不，我的意思是……看上去。只是‘看上去’?！蓖邆愅瑯幼呦蛄四且慌胚\載球，在雷廷身邊微笑起來，“一直以來，我在你身上幾乎看不到alpha應有的侵略性、攻擊性與掠奪欲，這是為什么？我很好奇?！?/br>
    “因為本來就沒有。或許我應該是個beta?！崩淄⒑蜌獾幕卮鸬?，“實話說，我最開始真的以為我會是個beta……”

    “我在十六歲分化之前也以為我會是個alpha?！蓖邆惵柫寺柤纾笆朗聼o常?！?/br>
    兩人說著話，各自將自己的東西放進了相鄰的兩顆單人運載球里，它們自動在正中間亮起了一環(huán)橙色光芒，以表示自身已有乘客準備乘坐，請其他人自行選擇其它運載球。

    但在坐進去啟動它們之前，瓦倫忽然又道：“雷廷，你的確很不了解你自己?！?/br>
    “……嗯？”雷廷一手扶著運載球暫時取消了斥力屏障的圓門，從喉嚨里哼出一個疑問。

    “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寡欲，”瓦倫微笑起來，側過身去，在那頭也不抬的英俊少年耳邊輕聲呢喃：“那為什么，你不看我呢？”

    第32章

    ……最終雷廷差不多是落荒而逃的。沒辦法，招架不住，相比之下他寧愿去和一臺聯(lián)合機甲角力，或者重復嘗試通過能力cao縱生物的神經(jīng)電位，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現(xiàn)在還沒那種精度。

    說起來，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cao縱原子級的的金屬元素，或許‘陽星’中‘金屬cao縱’的那一部分就可以改名叫‘原子掌握’了。屆時萬物對他而言都將毫無秘密……

    ……不。雷廷想?？峙戮退闶堑搅四且惶?，他也很難搞清楚埃南·瓦倫在想什么。

    年輕人焦躁的嘆了口氣。

    他不覺得瓦倫喜歡他，只覺得瓦倫也在‘前期投資’，因為他還沒自戀到以為所有人都會愛上自己的水平。對方見多識廣心理穩(wěn)定還是個不會被信息素影響情感的beta……不，他嚴肅懷疑對方就算是個o也不會被信息素影響情感——

    總之，埃南·瓦倫沒有對他本人感興趣的理由。而他本人也只是感覺對方……對自己具有吸引力，并沒有真的在喜愛那個人……

    ……大概。

    ……反正兩人前幾次見面只是正常做交易，現(xiàn)在態(tài)度突然就變了？合理嗎？這怎么可能？

    那態(tài)度變化的起始可是在飛船上，它與面臨危險時雷廷撈瓦倫那一把毫無關系！

    面對這樣突兀的變化，雷廷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合理性。因此，他拒絕面對瓦倫拋出的花束，即使那的確充滿了誘惑力。

    未來的混亂令人擔憂，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沒空陪任何人玩情感游戲，也從不覺得戀愛這玩意兒有什么必要之處。

    要說和對方玩玩就算了，也不可能。雷廷不喜歡這么做。畢竟玩弄感情就像掰碎一塊綠豆糕。聞起來香，吃起來甜，但如果想得到所有只能低頭去舔。

    他不是會低頭的人，也不想玩弄任何人的感情。

    因為如果想‘得到’，他就要得到所有。

    運載球里，黑發(fā)少年正襟危坐、雙手交握，盯著眼前不斷變化形狀的金屬鈣發(fā)呆。

    直線、曲線、一團亂麻……最終，銀亮的金屬再度變回立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