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慣著了！真的慣著了?。∥胰ノ覜]聽錯吧？這是‘陽星’會說的話？不是，我沒事兒吧？?。?！

    摩根瞳孔地震。

    康礪似乎有點想笑，又成功憋住了。這讓他顯得更加無害了一些。

    但誰都知道，他是在笑雷廷這個人——讓這樣一個男人去做心理輔導(dǎo)？那簡直就是在換著花樣給患者增添創(chuàng)傷。

    雷廷自然感知到了眾人那一閃而逝的念頭，但他毫無反應(yīng)。

    他知道他們的想法是對的。即使他曾經(jīng)，是所有人中最適合成為那個談心對象的‘大哥’。

    短暫的沉寂中，雷廷在桌下隔著衣服捏了捏自己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

    那被裝甲包裹的手臂完全封閉于金屬之下，但他很清楚，它的表層如今已開始變成一種漆黑堅韌的硬質(zhì)物，具有金屬性質(zhì)，且被淺淡的黑色霧氣繚繞。

    ——不遠(yuǎn)了。他想。我沒有多少時間，還能被浪費在這樣的對話中了。

    他平靜而突兀地結(jié)束了與康礪的對話，即使它看上去怎么都不該結(jié)束在這里。

    “無需試圖維修你的通訊系統(tǒng)，它沒有壞?！彼f，“它只是不為你工作了。但放心，談話結(jié)束后，我會歸還它的控制權(quán)?！?/br>
    人群后的‘緹塔’訕訕放下了手。她也不太確定自己這些年間的行動有沒有被面前這個人發(fā)現(xiàn)過，所以不太敢直接坐在雷廷附近……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注意到她了。

    嗐，可憐的小ai又有什么壞心眼呢？‘緹塔’在核心處理器里和自己開玩笑。

    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

    和所有人一起。

    “銀河幾乎所有人工智能的底層數(shù)據(jù)里，都藏著東西。很危險的東西?！崩淄⒌?。

    “開誠布公的講，如果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銀河的平均科技水平必然倒退超過八百年時間?！?/br>
    摩根猛地抬頭，看著雷廷的表情驚駭不已。他并不懷疑這是不是個謊言，因為雷廷根本不需要對任何人撒這種謊……

    ……那問題可真是大了去了。

    他抬眼看了看上空，天花板上穿行著數(shù)千架服務(wù)無人機(jī)。

    它們的顯示屏上顯示著各有不同的可愛表情符號，這完全由這家店自己的人工智能進(jìn)行實時運算與控制。

    ……cao。

    摩根緩緩挪回自己的目光，表情無比嚴(yán)肅，與雷廷對視。

    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而它們大多脫不開的核心問題是，銀河各大文明對人工智能的……嚴(yán)重依賴。

    第243章

    顯然，在那之后的對話，再怎樣被雷廷的精神力隱晦隔絕，也不適合在一家普通商店里發(fā)生。

    所以，很快，摩根跟著雷廷走上街頭，康礪走在摩根旁邊，其他人紛紛跟在后頭……并在路上有意無意的‘走散’了絕大部分人。

    雷廷沒有管他們，只是在康礪也想‘走散’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帶著默默走回來的康礪，還有剩下幾人，一同走進(jìn)一座高度放在行星表面能通天的貨梯，在上到第五十多層時停下。

    這里一整層都是他的地盤……之一。

    得到許可后，摩根微微點頭，道：“關(guān)于人工智能的問題……我們早些年也有過相關(guān)推測，并為此做了準(zhǔn)備。”

    “‘萬年’？”雷廷的反問沒頭沒尾。

    當(dāng)年反抗軍被‘捕獲’時，他們的ai就和‘羲和’打過交道，正是在那時，他知道了它的名字。

    “不算?！蹦Ω⒉灰馔馑肋@個名字這件事：“‘萬年’……說是人工智能，但其實，它的實現(xiàn)方式與正常‘a(chǎn)i’完全不同?！?/br>
    “說來聽聽?！崩淄⒌?。

    有一說一，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在‘上一次’，‘萬年’這個智能系統(tǒng)一直處于半隱身的狀態(tài)。而大約十五年后，它的服務(wù)器機(jī)組藏身的星球被他打爆了，在星網(wǎng)全面停止服務(wù)、又直面他這個‘金屬之王’的大背景下，它根本無處可逃。

    他能確定，它連‘主機(jī)下線’的信息都沒來得及發(fā)送出去，自然也就不可能喚醒什么備份。

    而摩根沉吟之后接著說出的話，就讓他正在像個普通人一樣推開一扇門的動作停了停。

    “——‘萬年（wan nian）’，其實是始源星系生物工程的結(jié)晶?！蹦Ωf。

    他似乎覺得這樣的事實太可怕也太不‘正道’了，因此下意識移開了目光，沒有看任何人，包括他身邊的‘緹塔’和康礪。

    即使他們之中，大概只有康礪自己不知道這個事實。

    “它的服務(wù)器……是生物件?！彼f，“被各類技術(shù)增強(qiáng)過的信息處理生物件——也就是，自愿貢獻(xiàn)出一切的早期基因優(yōu)化人大腦。

    “它是當(dāng)初那個太陽系的遺產(chǎn)之一。那時候的人們用它研究新的智能科技，對他們來說，那一切都是未知的……因此，一切犧牲都沒有什么不值得?！?/br>
    ……

    有那么一瞬間，雷廷想到了‘聯(lián)合勝利號’，還有它搭載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羲和’與它的子系統(tǒng)‘望舒’。

    ——全星際最死板的星際文明ai。他想。

    它們的死板來自漫長歲月之前，那時的人們處境窘迫到甚至要用人腦組成機(jī)器，以這樣的、將時間往前往后推都會陷入道德困境的行為，去爭取一點更快發(fā)展科技樹的機(jī)會。

    所以它們的邏輯才只適合戰(zhàn)爭時期。

    因為在它們的‘視角’中，那場足以讓一切都得到某種慣性的戰(zhàn)爭……或許從未結(jié)束。

    而‘萬年’這個名字……

    實話說，如果只提‘（t t years/ten thousand years）’這種名字，雷廷心里還不會出現(xiàn)那個離譜至極的猜測，但——

    “——‘萬年（wan nian）’？”雷廷微微瞇眼，用熟練的漢語，緩慢復(fù)述摩根使用的發(fā)音。

    摩根攤了攤手。

    一旁眾人大多表情不明所以，但沒人發(fā)問。

    隨后，其他人留在剛剛被推開門的會客室外間，雷廷帶著摩根走進(jìn)了內(nèi)室。

    看著他們的背影，康礪一直維持在厭世狀態(tài)下的表情終于變了，他目光微微復(fù)雜起來，盯著雷廷在制服后掃動的發(fā)梢，直到那一切被絞合的氣密門吞沒。

    “怎么了？”‘緹塔’小聲問。

    她的聲音絕對夠小，一個人工智能對這種事的控制力是超乎常人想象的。

    但康礪只是搖了搖頭，沒有作任何回答。

    他雙手交握，看著那扇門，若有所思。

    ……

    進(jìn)門后，雷廷讓摩根坐下，自己去給他倒了杯茶。

    茶水送到摩根面前時，后者的表情已經(jīng)堪稱驚恐了，但雷廷并沒有讓他起身來接，只是彎腰放下杯子，道：“不必緊張，待客之道?！?/br>
    ……

    ……很好，摩根腦中宇宙了一下，看上去更緊張了。

    “……”

    雷廷坐下，并沒有再試圖安撫對方，他愿意成為康礪的心理醫(yī)生，可不代表他就有時間精力同樣對待其他人。

    “‘萬年長安’，是嗎？”

    他說著，一手撐在自己膝頭，拿起面前桌上一枚金光閃閃的小擺件。

    摩根看了那擺件一眼，因其正方體的形狀而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的?！彼吐暤?。

    雷廷的目光略微動了動。

    他回想起久遠(yuǎn)時間之間，某次他路過‘羅馬’與‘長安’這對星門時，感受到的一絲……注視。

    “……‘萬年’的服務(wù)器機(jī)組，在……‘長安’上？”他放緩語速，一字一頓的確認(rèn)道。

    “是?！蹦Ωp聲嘆息。

    接下來，有幾分鐘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種詭異的沉默蔓延在燈火通明的會客內(nèi)室之中，摩根垂著頭，目光有些放空，而雷廷注視著自己手中的‘陽合金’立方體，看它一點點融化，一點點坍塌，一點點被抹去棱角……

    ……最后，化作他記憶深處那顆藍(lán)色星球的樣子。

    也就是‘凝望者’手里那玩意兒的樣子。

    ——‘地球’。

    一個孕育過無數(shù)希望與絕望的、普普通通的文明搖籃。

    生命的種子在那里蔓延、生長、釋放，無數(shù)人來來往往。

    偉人、英雄、智者、仁人、豪杰……群星閃耀在泛大洋褪去后的土地上，從平原到山林，從烈日下到風(fēng)雪里，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人生中，用腳步講述他們的故事。

    然后，讓歷史隨其物質(zhì)載體的逝去而逝去。

    想逃避危險，就要拋棄過往。

    想走向未來，就要擁抱過往。

    在激烈與折中之間，人類選擇了激烈的折中。

    ——撕碎過往，然后，用刻在每個人生命與骨血之中的、刻在那些生物件計算機(jī)與那扇通往希望之門之中的一切，記住它。

    而時至今日，雷廷在人聯(lián)中推行的基礎(chǔ)歷史教育……

    ……已經(jīng)喚醒了它。

    “銀河各處擺在明面上的人工智能里，絕大多數(shù)都被‘銀星’留了暗門。大約數(shù)量為兩萬?！?/br>
    雷廷說，他慢悠悠品了品自己的那杯茶。

    “但我確定‘羲和’里沒有?，F(xiàn)在看來，大概是因為它的研發(fā)時間太早，底層算法與‘萬年’更相似……”

    ……而后來的那些智能，它們或多或少有一部分技術(shù)來自銀河系本就擁有的公共技術(shù)體系。

    ‘羲和’再死板也一直不更新，不是沒有意義的。

    雷廷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