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很快便是康熙四十七年年初的到來, 這次年初來臨最令人興奮的不是宮里大大小小的張貼春聯(lián)時的熱鬧場景了。

    這對芷嫣來說雖是一件大熱鬧的事情，可皇宮上上下下都貼上以白色為底的長絹，就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了, 紫禁城里的紅色多, 雖說紅色是個吉祥顏色，但是再加一層紅色春聯(lián)在紅色墻面上對于視覺效果來說就不太友好了, 在加上滿人大多以白色為貴，就算入關了也還會堅守自己的部分習俗, 這就理所當然在皇宮內都貼滿白色的春聯(lián)了。

    這春聯(lián)在每年的臘月二十六貼上, 然后于二月初三撤下, 不管來到這個朝代多少年, 芷嫣還是習慣紅色的春聯(lián)貼在門邊兩側，門頂也貼上一條紅滾滾的橫幅, 這看著多喜慶啊，而且無論多久都不會揭下來，任由下一年新年的到來。

    可惜在這皇宮里是不能體會那種春聯(lián)去舊換新的感覺了。

    當然說起最令人興奮的事自然是早早被皇上提起的入駐熱河行宮, 等到了五六月時便可正是啟程出發(fā)到避暑山莊準備避暑, 先前也有過避暑時候，但近幾年皇上都忙于自個兒攜帶幾個兒子到各地方巡邏，要不就規(guī)模小的監(jiān)守出行, 像是黃河、淮河那一地帶的治理，總要有人驗收的, 所以還真是缺了兩年的北巡。

    因而等到正式的北巡開始前, 芷嫣心情不可謂不興奮, 皇上可是難得在兩年后重新去避暑山莊, 對于她這種難得出門一趟的宮妃來說, 每一次機會都是珍貴的, 特別這還是時隔兩年的出行，盡管現(xiàn)在還是年初之時，離正式開場的時候還真是遠得很，但半年的時間足以她慢慢籌劃了。

    而在這個大年初一，進門已有一些時候的十四福晉完顏氏自然是和三個嫂子一起過來給額娘拜年的。

    十四福晉自覺自己在府邸的日子還算暢快，畢竟爺是個還算歸家的，沒有完全因為領差事、于軍營里練武一事將她完全忽視，而由于爺生性好玩，對于府邸那些早進門的格格沒有任何興趣，骨子里還有一種大孩子的心態(tài)在，只對她一個人脾氣溫和，就算前年側福晉輝和氏進門了，也沒有她擔心的對側福晉上心的場面出現(xiàn)。

    唯一有些遺憾的便是她至今都沒懷上一兒半女，比起三個嫂嫂來，就她和十三嫂還沒開懷，四嫂八嫂都有兒子女兒養(yǎng)在膝下了，就算四嫂的女兒、八嫂的兒子都是妾室生的，那都和自己生下的兒女湊成一個好字了，哪像她至今都還沒懷上孩子，且后院也沒一人開懷。

    這就顯得爺膝下子嗣凋零了，她心里多遺憾，前段時間還猶豫要不要給十四爺納妾，畢竟十四爺府加上她和側福晉、格格才四號人物，比起其他阿哥府總有些孤零零的，但想到親生的額娘對她千叮囑萬吩咐在貴妃娘娘沒有主動要求給十四爺納妾之前提都不要提這件事，她才休了這個心思。

    額娘對她言語間無不是對女兒的關心和艷羨，既是關心她府邸之事，還有何時才能懷上孩子，又是艷羨她進了皇家以后嫁得一個好夫君，畢竟她身邊的妯娌是真的好相處，后院也是真的干凈，且作為貴妃的婆婆不想強求她趕緊懷上孩子，最關鍵是十四爺長得俊俏，比起她家里的父兄不僅文武雙全，還不好女色。

    她是真心心悅這位夫君，然后瞧瞧她身邊的幾個妯娌，沒有哪個是不對自己夫君上心的，完全沒有她想象的后院算計頗多的景象出現(xiàn)，可以見得她們幾人能嫁給幾位爺是福運都備齊全了，而額娘能養(yǎng)出這幾位爺也是厲害了。

    因而完顏氏是完全融入了幾位妯娌的氣場中，還習以為常過來永和宮，在拜年的時候都不忘和幾個嫂子一同坐進馬車里進宮。

    芷嫣讓馬功成放了鞭炮以后，就站立在一旁的富貴竹邊看著鞭炮燃起，無論多少次她都得看見過年時讓鞭炮響起才有意思，這就是大年初一驅除邪魔鬼怪的時候，而不是看著永和宮正殿門口都貼上白絹的時候。

    當然在看完鞭炮燃起后，芷嫣就目迎幾位兒媳婦進門了，“怎么今兒這么早，本宮還以為你們得遲些過來了?！?/br>
    “給額娘拜年哪能太遲。”完顏氏笑盈盈，將手邊的娃娃遞回給四嫂了。

    這幾個妯娌還是會將后院里幾個年紀正好的阿哥格格帶過來——這都是有技巧的，太過吵鬧的娃娃不要，年紀太大太小的也不要，最好是介于兩三歲中間，額娘才不會厭煩哄這個年紀的孩子。

    畢竟就算是親孫兒，也得看著額娘有沒有心情哄，本來娃娃就是吵鬧類型的，多大都無所謂，關鍵是模樣好看，額娘就舍得哄了。

    這兩年幾個阿哥的后院有添丁，但不多。

    胤禛府邸加了一雙被皇上刻意賞賜下去的滿洲旗鈕祜祿氏和漢軍旗耿氏，兩位格格都是出身不顯之人，但好似被皇上認定為好生養(yǎng)之人才刻意賞下的。

    畢竟胤禛府邸多年來就四子兩女，久久沒有新丁下來，總覺得福氣都散了，皇上便讓內務府將選好的格格名單給他看過一遍，才讓這鈕祜祿格格和耿格格去了雍郡王府。

    而這兩個格格也沒有辜負皇上的厚望，硬是在進府的頭一年就各自添了五阿哥弘歷和六阿哥弘晝，還有生下大格格的宋氏再次生下了一個孩子，是府邸最小的格格，排行第三。

    這三個孩子的到來給四爺府添了不少喜氣，胤禛本人很高興，畢竟添兒一事在皇家里向來是喜事，而他在李氏生下弘時多年后再次得了三個子嗣，哪能說不讓人興奮。

    胤禩府邸就還是側福晉郭絡羅氏生下一個女兒了，剛進門的張格格生下一個阿哥，為府邸的三阿哥弘曈，總共是多了一子一女，也算不缺子嗣了，畢竟胤禩的子嗣在諸位阿哥里面也是排行居中的，更別說他子嗣都好好活著，不像幾個兄弟或多或少都有子嗣夭折的現(xiàn)象發(fā)生。

    而胤祥府邸都是格格添了一子一女，還是生下大格格的瓜爾佳格格所出，等幾個孩子養(yǎng)成后，興許能晉封為側福晉。

    四福晉接過了完顏氏遞過來的弘晝，芷嫣讓她們都進門，隨后迫不及待讓弘晝下地，還有八福晉懷里的弘曈，以及十三福晉懷里的二格格。

    為了不落人囗舌，她們都是同意將府邸最小的子嗣帶過來的，免得到時候什么格格側福晉的都要求將自己的阿哥格格都帶進宮了，而這幾個子嗣恰巧符合額娘對孩子的認知——正處于最可愛最容易讓人心軟的年紀，被額娘喜歡就不在話下了。

    “這幾個孩子長得真瓷實?！避奇贪€拎起來感受一下重量后，心滿意足了。

    被拎起的小阿哥小格格也不敢亂動，生怕瑪嬤將自己扔出去。

    終于在芷嫣挨個逗遍過完癮后，各娃各歸各娘了。

    弘晝耳朵微紅，委屈巴巴摸了一下耳朵和臉蛋兒，有些想說瑪嬤太親人了，但又想想額娘在他出門前叮囑他萬萬不可得罪瑪嬤，他嘟起嘴來軟巴巴將想對嫡額娘說的話都憋住了，但同時一雙大眼睛往四周巡視了，這地方和嫡額娘的正院、額娘的院子都不一樣。

    弘晝年紀小，說不出那種感覺叫什么，他只覺得入目的一景一物都很好看，連宮里的瑪嬤都很好看。

    小孩子的天性大都如此，對光鮮漂亮的東西總會情有獨鐘，芷嫣心里憋笑，看見另外兩個娃娃都是相同的姿態(tài)，便讓家桃將他們帶下去玩了。

    “額娘可別想著欺負人了，咱幾個兒媳可在這兒看著呢?！彼母x捂嘴笑道。

    “誰說本宮欺負人了，本宮就稀罕他們一臉懵懂的模樣?！毙律陌准埌?，多可愛。

    芷嫣目不轉睛看著他們被帶下去，此后就是和幾個兒媳說說話了。

    ……

    其實芷嫣和她們說話也并非是要促進婆媳感情，這幾年相處下來就這樣了，哪還分什么婆媳關系好不好，不都敞開了懷說話嗎。

    她更多的是了解幾個兒子的打算罷了。

    聽老四媳婦說，老四已經打算將年家女兒納進府了，是以庶福晉的名義，畢竟側福晉的位置還滿著呢，就只能是讓年家女兒先當了格格再說，之后若是年羹堯官位有升，就另行晉封為側福晉，當然，若不是年家女兒的阿瑪年遐齡于康熙四十三年早早致休，不然以這從二品湖廣巡撫的官位，是能讓年家女兒直接破格以側福晉的名頭嫁進去的。

    當然現(xiàn)在說再多都沒用了，芷嫣姑且將這些事記下來，然后準備等皇上大晚上過來的時候再跟他說說。

    大年初一早皇帝自然是在祭天之禮下度過的，夜晚就是到宮中高位宮里了。

    皇貴妃那兒且不論，若皇上哪兒都不想去也是可以的，但一旦要去就只能是芷嫣或是皇貴妃那兒了，而皇貴妃那由于得罪皇上多年，現(xiàn)在不被皇上記恨都算好的了，別說什么去她宮里，芷嫣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皇上會去她這兒，便早早派人在正殿門口候著了。

    隨著一聲“給皇上請安、愛妃免禮”的話語，芷嫣將帝王帶到炕上，挑了挑眉，喜意道：“皇上打算北巡如何安排，要帶上哪些妃子，胤禛他們要帶上幾個小的兒女嗎？”

    芷嫣的問話剛落下，就看見康熙無奈搖頭，“朕這都還沒歇下來，你就這么期待北巡了？”

    “當然，皇上幾乎每月都出宮，妾身早就想和皇上一道出行了，外邊湖光瀲滟，比起御花園空蕩蕩的池子不好嗎？”

    御花園池子就空蕩蕩游著幾條魚，河上養(yǎng)著幾朵荷花，這何其單調，就一片綠意而已，相比之下，她老早就懷念外邊的景色了，外邊的景色至少不是人造的，天然的美更動人心魄。

    康熙伸出一只手來擋住她快要倒下的身子，無奈道：“好了，朕知道你有多高興了，但是在那之前讓朕先坐好吧，不然你往哪兒倒，可別摔著了才是?！?/br>
    芷嫣略微坐正了身子，眼看著皇帝往炕里面坐，然后再將她拉進懷里的嫻熟姿態(tài)，心里想的不是什么老夫老妻不好意思，而是什么蹭鼻子上臉的事。

    “皇上，妾身看中了一家女兒，可將她提到老四府上？”

    “是誰家女兒，朕看你好似從來都不關心老四后院之事的，怎么今兒又突然關心上了?！笨滴醢偎疾坏闷浣猓@人，又覺得心里好笑，這光景前所未聞啊。

    “年家女兒，前些時候妾身的弟妹去了一趟年府做客，一進宮就跟妾身說起這件事，說是他們家的女兒恰逢出閣的年紀，那年家女兒出落的亭亭玉立，還擅詩書，妾身心里就忍不住掛念了，您說說，這不是老四的標配嗎，老四那小子整日就顧著忙差事忙差事，如果不是皇上惦記他后院，派給他兩個格格，他還未必又得了兩個阿哥。

    “按照這個說法來，就是他性子太死心眼了，要多出這一個溫情款款的女兒家，他怎么著都會回后院一趟吧，不至于將后院女眷都落下了，這多沒趣啊?！?/br>
    “所以這是你看中年家女兒的緣故？”康熙笑道，“朕想想，是年羹堯的meimei？”

    芷嫣訝異的挑起眉，心道果真不愧是皇帝，“皇上，妾身這都還沒說，您怎么就知道了？”

    “你眼光還真不錯，朕打算將年羹堯培養(yǎng)幾年再弄到御前行走，他家女兒好是好，但現(xiàn)在進門就有些早了，屆時等朕下了旨意將年家女兒冊封為老四側福晉，也算是滿足你心愿了?！?/br>
    康熙笑道，“至于朕為何知道，博啟那一家子不是與年家人住的近嗎，離得近的人家才會有往來，在京師這塊地方里，光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就多之又多，血緣關系又有什么重要的。”

    芷嫣愣愣的看著他，莫名覺得現(xiàn)在的皇上好像有些不對勁。

    康熙認真的看著她眼睛，“芷嫣，你不必在意朕如何，你只管做好自己就好了。”

    哦。

    “妾身知道了?！?/br>
    她總覺得皇上方才眼神變了，好似有些冷漠，又好像有些譏諷。

    而且皇上也不該用這種語氣同她說話，縱容？開玩笑吧，這種情緒怎么可能在皇上面前出現(xiàn)，還是說宮里要發(fā)生什么大變化了。

    芷嫣總有一種說不明白的不安感，但她望著皇上深邃的眼神，突然啥都不想管了。

    她看了皇上半輩子的模樣，也同他處了半輩子的夫妻，就是沒完全讀懂這人，既然沒讀懂，那就不讀了。

    等皇上睡下以后，芷嫣也閉上眼睛了，在她合上眼沒過多久后，康熙再次睜眼，看著身邊人的眼神莫名有些柔和，宮里的妃子都在變，連他看著長大的幾個兒子都在變，可是唯獨這人不會變，還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他已然覺得足夠了。

    至于太子老大老三老四這幾個子嗣，他倒是想看看要掀開哪片風浪了，康熙眼神冷淡下來，他不是沒有察覺到這幾個阿哥背地里的動作，甚至于老六的動作才是最厲害的。

    只是他都縱容著，若是能將太子拉下，就證明是他們的本事，若是不能，那就是太子手段足夠抵御幾個兄弟，仍是適合的儲君之相。

    他年紀不輕了，一定要在老天爺奪走他命數之前將大清將來的繼承人定下來。

    他不怕死，只怕這大清的傳承沒了著落，一個無用的繼承人只會讓大清徹底衰敗，這就白費他半輩子的折騰了，這天下還是由合適的人來坐才行。

    畢竟這些年太子只念著結黨營私，完全顧不上他皇阿瑪還在世了。

    康熙臉色極沉。

    ……

    翌日，芷嫣眼巴巴的看著身旁空開的位置，摸了一下溫度，微涼的感覺，看來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既然皇上不在了，那就完全按照自己的作息時間來唄，在起床洗漱更衣用膳都完了以后，芷嫣給自己用上自己研制的化妝品，她的臉蛋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娃娃臉吧，多年后也不顯老態(tài)，反而看著與多年前無異，這給了她極大的安慰。

    畢竟在這個沒有照相機的時代，她若是想看看自己多年前的容顏感懷一下過往的青春多難啊，所幸現(xiàn)在這個煩惱完全都沒有了，容顏數十年如一日，她要是感懷過去，還不如仔細打扮一番，再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容貌。

    當然她也有打算再過一段時日就讓宮廷畫師畫上幾幅畫給她，她總不會指望自己七老八十的時候還容貌如初，那時候就不是駐顏有術，而是妖魔鬼怪了。

    她現(xiàn)在化妝不是為了掩飾容顏上的缺陷，原主容貌很好看的，只是一個人的精氣神會因為唇色的深淺或是臉色的紅潤被人看出來，她昨夜夢多，睡得不太好，一早上的精神不起勁，唯有通過化妝品修飾一二了。

    畢竟過會兒她可是要去承乾宮給皇貴妃捧捧場啊，在這大年初一過后的第二天里。

    芷嫣眼里有幾分慎重和打量，皇貴妃一大早就命人到各宮說是有要事商量，如果是說北巡之事，那還早著呢，但要不是談論這個，她還真不知皇貴妃有什么要說的。

    總不可能是為了在她面前出一口氣吧。

    怎么可能，芷嫣下意識笑了一聲，但突然想到皇貴妃的性子，發(fā)覺這種事也不是不會發(fā)生。

    不過還真奇怪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作者有話說：

    第94章

    承乾宮內, 各個宮所的妃子紛紛捧場到來。

    有延禧宮的惠妃、翊坤宮的宜妃、鐘粹宮的榮妃，還有各個宮所下的低位妃嬪。

    皇貴妃滿意的看著堂上來的差不多的宮妃，心里暢快感不曾落下, 若是說平常時候, 宮中根本就沒有經常過來給她請安的妃嬪這事足以讓她心里氣憤，那現(xiàn)在滿堂的后宮妃子足夠撫慰她曾經不甘的心情了。

    到底她才是宮里的皇貴妃, 皇上副后，只差一步就是大清國母的存在！就應該被后宮妃子敬仰, 烏雅氏如今當了貴妃又如何, 到底不比她名正言順的地位, 當然若是說烏雅氏因為夜晚皇上留宿她的永和宮就得意洋洋的話, 那也只能說她天生一副狐媚子相，明明現(xiàn)在子孫都有了, 還是從前初見到的顏色一樣。

    皇貴妃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已經起了褶皺的眼角，心里的氣憤涌上心來，又是咔擦一聲將手上戴的指套掰斷！

    “皇貴妃娘娘, 您這是怎么了？”惠妃抬頭, 笑道。

    “本宮無事！惠妃管好你自己！”皇貴妃冷冷回道。

    惠妃愣了一下，咬了咬唇，這都什么意思啊, 是皇貴妃就能對她擺譜了？開玩笑，就算是對上貴妃她都沒有輸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