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廷在病床上昏睡不醒。

    衛(wèi)老太君將帳幔放下，往椅子上一坐，充滿長者氣場地說：“剛剛在書房，小六一見到我，便迫不及待地與我相認了，他就是小六?！?/br>
    李氏幾人嘴角一抽。

    若非親眼所見，她們真要信了啊，啥迫不及待？確定不是您一哭二鬧三上吊耍無賴？

    衛(wèi)老太君輕咳一聲：“四年沒見，他也就和我沒生分，你們幾個……多少是有些不習慣了，給他一點時間，別一股腦兒地圍上去問東問西。”

    眾人嘴角抽到飛起了。

    昧著良心說話，您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第二件事。”衛(wèi)老太君提到這個，神色正了正，“小六容貌已毀，失去一臂，嗓子也壞了，大家平常對待，別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衛(wèi)家男兒不需要同情?！?/br>
    幾人先是一怔，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當初衛(wèi)廷去為武安君與父兄們收尸時，衛(wèi)六郎的尸體是損毀最嚴重的，幾乎拼不出一塊完整的骨頭，衛(wèi)廷將混著骨頭血rou的泥土與盔甲殘片一起帶了回來，裝入棺材下葬。

    衛(wèi)家男兒無一生還，所有人都認為衛(wèi)六郎是被北燕大軍碎了尸。

    能活下來……真好！

    不論他變成什么樣，始終都是他們的小六。

    關于衛(wèi)六郎的身份，衛(wèi)老太君選擇暫時不對外公布。

    這是衛(wèi)六郎的意思，也是衛(wèi)老太君自己的意思。

    雖說莫歸遠已死，可衛(wèi)家也并非自此就高枕無憂了。

    衛(wèi)六郎在暗處，比在明處更有利。

    李氏道：“那……大虎二虎和小虎他們……”

    他們可是衛(wèi)小六的骨rou，衛(wèi)六郎可以不與外界打交道，難道也不和幾個孩子相認嗎？

    院子里，大虎二虎小虎過來了。

    三人一眼見到了坐在臺階上玩蓮蓬的衛(wèi)曦月。

    “曦月jiejie！”

    三小只飛撲過去。

    衛(wèi)曦月本打算給三人喂蓮蓬，想到自己小時候被噎的經(jīng)歷，又把蓮蓬放下，抱起了邊上的小食罐子。

    三人撲棱著小胳膊，身子微微前傾，像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鳥。

    衛(wèi)曦月給三小只投喂了松子與rou干，對三人道：“我六叔回來了?！?/br>
    “六叔是誰？”大虎問。

    衛(wèi)曦月是不善言辭的孩子，她想了想，決定親自帶他們?nèi)ヒ娮约毫濉?/br>
    她牽著一串小虎頭進了書房。

    “六叔?！?/br>
    衛(wèi)曦月叫了人。

    三小只看著衛(wèi)六郎，齊齊咦出了聲。

    這不是那個在欽天監(jiān)見過的叔叔嗎？他就住臭爹爹的隔壁！大虎還給他送過棗嘰！

    原來他叫六叔。

    三小只萌萌噠地看著他，乖乖開口：“六叔！

    親爹衛(wèi)宴：“……”

    衛(wèi)老太君讓蔣氏去大堂看看蘇小小忙不忙，不忙的話，讓她過來一趟。

    蘇小小這會兒正巧得了空：“來了，五嫂?！?/br>
    蔣氏將蘇小小帶到門口：“你進去吧。”

    這又是一場“祖孫之間”的單獨談話。

    “哦。”蘇小小邁步入內(nèi)。

    她習慣性地先查看了病人的情況，衛(wèi)廷暫時沒異常。

    她又看向衛(wèi)老太君：“您找我有事？”

    “是關于幾個孩子的事?！毙l(wèi)老太君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小六已經(jīng)和我相認了，這孩子，打小與我親近，見了我迫不及待就認了?！?/br>
    蘇小?。何以趺从X得他是被綁進來的？是我眼花了？還有方才是誰找我拿“鶴頂紅”糖漿的？

    衛(wèi)廷那股子顯擺的臭屁勁兒打哪兒來的，算是成功破案了。

    顯擺完，衛(wèi)老太君切入正題：“你覺得大虎他們怎么樣？”

    “挺好?！碧K小小說。

    衛(wèi)老太君道：“我是問你喜不喜歡他們？”

    “喜歡呀?！碧K小小誠實地說。

    “那讓你一直給他們做娘，你樂意嗎？”

    蘇小小看了眼床鋪上的衛(wèi)廷。

    衛(wèi)老太君霸氣十足地說道：“不用管他，他的意見不重要?！?/br>
    突然就失去家庭地位的衛(wèi)廷：“……”

    蘇小小認真道：“我當然樂意，可六哥不是回來了嗎？”

    她可以和衛(wèi)廷搶，但總不能和三小只的親爹搶。

    衛(wèi)老太君長嘆一聲：“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我適才問過小六了，小六說，他暫時不想與大虎他們相認，大虎有爹、有娘，這一份完整是他給不了的。他們還這么小，好不容易忘了前頭的折磨，若再去捅他們傷疤，讓他們成為沒娘的孩子，他們會難過的。也不是一輩子不告訴他們，等他們大了，足夠承受真相了，小六自會與他們相認?！?/br>
    以上一席話，絕不是衛(wèi)老太君一家之言，的的確確是衛(wèi)六郎深思熟慮過后的決定。

    孩子太小了，他不想一次次傷害他們幼小的心靈。

    他希望他們平安喜樂地長大。

    盡管，他做夢都想聽他們叫一聲爹，可如果這聲爹的代價是將殘忍的真相剖給他們，他寧可不要。

    蘇小小來到院子時，三小只正和衛(wèi)曦月玩得歡。

    “我系腦斧！不對，我系西幾！嗷嗚——”

    小虎張牙舞爪，去抓大虎二虎和衛(wèi)曦月。

    衛(wèi)曦月咯咯笑。

    他抓不到，很快就擺爛了，往地上一躺：“不抓啦！”

    衛(wèi)六郎把人抱起來：“地上涼?！?/br>
    小虎在他腿上咸魚躺：“我覺得還好?！?/br>
    蘇小小邁步走了過來。

    “娘！”

    三人來到她面前。

    “爹呢？”大虎問。

    蘇小小摸摸他小腦袋，輕聲道：“爹……還在睡，他累了，要歇息幾天，你們不要去吵他。”

    “好叭。”三人乖乖點頭，他們是聽話的好寶寶。

    蘇小小看了眼目光無法從三人身上離開的衛(wèi)六郎，對三小只說道：“今天，讓六叔給你們做爹怎么樣？”

    “咸摸？”小虎問。

    蘇小小重復道：“六叔給你們當一天爹，娘給你們當一天七嬸嬸?！?/br>
    小孩子玩過家家，經(jīng)常當來當去的，不算稀奇。

    衛(wèi)六郎怔在原地，心口砰砰直跳。

    他們……會叫爹嗎？

    蘇小小道：“先叫一聲七嬸嬸?！?/br>
    三小只：“七嬸嬸！”

    蘇小小莞爾，指了指衛(wèi)六郎：“好了，去找你們爹。”

    三小只噠噠噠來到衛(wèi)六郎面前，奶聲奶氣地叫道：“爹！”

    第480章 480 一家團聚

    衛(wèi)六郎聽著這聲夢寐以求的爹爹，心口一陣guntang，眼淚險些沖了出來。

    他看著三個萌萌噠的小家伙，眼底水光閃動。

    他們其實長得更像他們的娘，圓圓的小臉，黑曜石般的眼珠，明明長著一雙無辜的杏眼，卻又透著一股子機靈與狡黠。

    衛(wèi)六郎忽然覺得所有苦痛都值了，他以殘破之軀歸來，原本打算一輩子活在暗處，卻不僅一步步得見了天日，還親耳聽到了這聲爹。

    他摸了摸三個小家伙的腦袋，忍住喉頭的哽咽，笑著應道：“誒！”

    三小只開心地晃晃小腦袋！

    衛(wèi)六郎的心都要化了。

    他感激地看了蘇小小一眼，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三小只有了新爹爹，瞬間將臭爹爹衛(wèi)廷拋諸腦后，紛紛拿出自己的小玩具，與衛(wèi)六郎分享了起來。

    他們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悶不住了，想出去炸街。

    衛(wèi)六郎帶著他們與衛(wèi)曦月去了荷塘，劃小船摘了一下午的荷葉、荷花與蓮蓬。

    五人回到醫(yī)館時，全成了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