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離開甜姑的營帳后也回了自己的帳內(nèi)，他關(guān)好門，忽然覺得胸口一陣悶痛。

    他走到柜前，取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服下，苦笑。

    看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啊……

    劉陽靠在椅子上，準(zhǔn)備休息片刻，閉上眼?之后，眼?前漫上了nongnong的黑霧……

    …………

    #

    靈臺縣顧家村。

    這里的景象比起如今，倒是大?不一樣。

    梁祐六年開始，大?梁開始打仗，征了無數(shù)的男丁充軍，梁祐八年，戰(zhàn)事達(dá)到頂峰，死傷無數(shù)，整個大?梁每天都有無數(shù)村落、無數(shù)人家不斷接到喪報，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梁祐十二年春。

    這一年，蠻夷終于被打退回了老家，老百姓的傷痛開始漸漸被撫平。但同時，戰(zhàn)爭結(jié)束，無數(shù)的老兵退役回家，傷的傷，殘的殘，不過?才?五六年的光景，有的像是已?經(jīng)蒼老了十歲，站在自家門口，都無人能認(rèn)出來了。

    顧家的門，一直沒有人登過?。

    這院落安靜的要命，只?能聽到院子里的雞叫聲。院門口一張?zhí)梢危?一位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時不時晃蕩著?手中的蒲扇。

    這老人的下半身似乎受過?傷，無法動彈，很快，門被打開，一婦人提著?水桶走了出來。

    “娘，今日太陽曬得差不多?了吧，回屋去吧。”

    老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急。我聽說，村門口又回來了一批老兵，你且去看看？”

    這婦人便是甜姑，只?是這里的她與?軍中差別略大?，瞧著?面容還要滄桑幾分。

    她心中嘆氣：“好。”

    雖然一次又一次的前去，換回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她終究是善良的，不忍婆母傷心，凈了手解了圍裙，還是去了。

    今日回來的都是一批老兵，瞧著?也沒有和顧堰年歲相當(dāng)?shù)摹Ｌ鸸脟@氣一聲，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有人大?喊：“有老兵投河?。?！”

    眾人嘩然，趕忙跑了過?去。

    甜姑也很是吃驚，跟著?人群涌了過?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來了，怎么?要投河？”

    “哎呀，聽說家破人亡了，怕是受不了這個打擊！”

    “誰家？！”

    “那屯子上的劉家村唄！你忘了，四年前那場大?雨，山體坍塌，那家里有男人的，還能背著?媳婦孩子跑一跑，那沒男人的，家里都是老弱病殘，誰跑的動啊！眼?睜睜就看著?那山塌了，房子被沖垮了，人也沒了……可?憐的很……”

    “那是劉家村的人？”

    “多?半是吧……”

    甜姑在人群中聽到這話，也回憶起了當(dāng)年那樁慘事，心中哀痛。劉家村地勢比顧家村高，自那之后，許多?存活的人家都紛紛遷居，再也不住在那般危險的地方了，可?有得老人也沒人管，官府更不可?能管，活活餓死在山上的都有。

    總之這世?道，百姓最苦。

    回憶間，甜姑已?經(jīng)到了橋邊，那投河的老兵頭發(fā)凌亂，身形枯槁，面如死灰，任何人的勸說都聽不進(jìn)去，一心尋死。

    千鈞一發(fā)之際，甜姑看見了他腰牌上的一個“陽”字。

    或許是救人的善意，甜姑忽然大?喊一聲：“劉陽！”

    那橋上的人動作一頓。

    艱難回頭。

    “劉陽，是你吧？”甜姑此時焦急不已?，看反應(yīng)，她猜對?了。

    “你下來，你別想不開，你們家或許還有活口！”

    甜姑的話讓劉陽的眼?眸一動，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

    “你是誰？你怎么?知道？”

    “我是顧家村的人！”甜姑方才?只?是為了救人，急中生?智，她胡亂道：“我、我聽說四年前那泥石流之后，劉家村有一小孩走丟了，然后被好心人帶到縣城去了！我去縣城做生?意時遇到過?，她說她爹叫劉陽，是不是你！”

    劉陽呼吸急促，立刻跨過?橋欄。

    “是不是一個女孩！梳著?兩個小辮兒？！”

    甜姑看見的自然不可?能是劉陽記憶中的人，也沒有什么?小辮兒，但她只?能點(diǎn)頭：“對?對?對?！”

    其實(shí)，那小孩也并未說過?自己父親的名字，只?是的確是劉家村的遺孤，甜姑為了救人，只?能撒謊。

    劉陽聞言，眼?眶立馬就紅了，癱倒在地。

    “囡囡……”

    村民瞅準(zhǔn)時機(jī)，立刻上前將人拉住。

    “大?兄弟??！啥想不開啊！這村里不少人家都和你一樣嘞！好死不如賴活著?，先下來吧……”

    劉陽痛哭流涕，一個大?男人，竟在河邊哭得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甜姑不忍，走上前遞了個帕子：“給，擦擦眼?淚吧，大?家都不容易。”

    劉陽這才?慢吞吞的抬頭。

    后來，甜姑將人帶回家中，做了頓飯。

    劉陽狼吞虎咽。

    顧老太聽說這事之后，也很唏噓，勸說幾句，還讓甜姑剪了一條過?年的臘rou。

    甜姑看著?他連流浪漢都不如的模樣心中不忍。

    都是保家衛(wèi)國的好兒郎，為何他會成這樣呢？

    劉陽吃過?一頓飯后，尋死的欲望已?經(jīng)沒那么?強(qiáng)了。

    他借著?井水將自己稍微拾掇了一下，這才?向甜姑深深鞠了一躬。

    “姑娘大?恩大?德，劉陽沒齒難忘，敢問姑娘，你說的那女孩可?是在靈臺縣，還有別的線索沒有？”

    甜姑只?好將自己在何處遇到，現(xiàn)在的模樣，以及抱著?她的那男人女人相貌說了。

    劉陽再次道謝。

    不過?既然遇到了老兵，甜姑便也正好問問顧堰的事。

    當(dāng)甜姑說她的丈夫三年多?前傳回死訊時，劉陽眼?中也閃過?了一絲痛色和遺憾。

    “節(jié)哀。”

    甜姑笑了笑：“我如今還好了，就是婆母放心不下，我夫君他名叫顧堰，你可?認(rèn)識他？知道他一些生?前的事也是極好的。”

    劉陽聞言愣了愣，顧堰？

    他站在顧家院中思?忖許久，回憶里，似乎這名字有些熟悉，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

    甜姑笑道：“沒關(guān)系，這天下重名的人也多?，您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不必費(fèi)心了?！?/br>
    “不……”

    劉陽想起來了。

    那年進(jìn)京，有一年輕將士英勇萬分，帶領(lǐng)著?他們一群人殺出重圍，那人身上好像有個和自己一樣的木牌，這是顧家村和劉家村的傳統(tǒng)，上面刻著?一個“堰”字，當(dāng)時的劉陽心中一喜，這是老鄉(xiāng)，正準(zhǔn)備結(jié)束之后尋人暢聊一番，可?誰知，京中忽然□□，為了護(hù)駕，那將士受了重傷。

    可?那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

    并沒有死訊啊。

    劉陽正有些疑惑，外面趕著?牛車要進(jìn)城的車夫傳來吆喝。

    “縣城——有沒有去縣城的——”

    甜姑立馬道：“您快去吧，靈臺縣離著?還有百里路呢，再不走天就黑了?！?/br>
    劉陽只?好壓住心中疑惑，道：“好，若此行順利，我回來報恩。”

    甜姑笑道：“一頓飯而?已?，不求回報?！?/br>
    劉陽笑笑。

    “城陽軍有仇必報，有恩必答，這是規(guī)矩?！?/br>
    甜姑也笑了笑，不再應(yīng)答。

    只?是劉陽沒想到的是，他此番進(jìn)城尋親，倒是又錯過?了顧家村的一場災(zāi)難，待他再行返回找人，卻得知顧家村被一幫逃獄的匪徒打劫一空……

    顧家的小院，也早就已?經(jīng)不忍直視了……

    #

    思?緒回朝，黑霧散去。

    劉陽坐在營帳中慢慢睜眼?。

    城陽軍有仇必報，有恩必答，這是規(guī)矩。

    他眼?中堅定，又取了一顆藥服下，這才?起身，大?步朝cao練場外走去。

    第56章 【8.22開飯！】

    cao練場。

    顧顯城站在高臺最上方, 嚴(yán)肅地看著底下的城陽軍，他在做正事時，還是極其負(fù)責(zé)和專注的。

    劉陽來時并未著人通報, 但顧顯城一向?敏銳，側(cè)過頭便看見了他，劉陽笑道?：“果然還是什么都瞞不過大將軍的眼?睛?！?/br>
    顧顯城笑了笑：“打仗的習(xí)慣，不好?！?/br>
    劉陽與他并肩而戰(zhàn)，看著底下的城陽軍，感嘆：“這兩年我不在, 你倒是將城陽軍帶領(lǐng)地越發(fā)好了?！?/br>
    “若不是你之前?那些奇兵妙計, 城陽軍也不會有今日?！鳖欙@城道?。

    “其實(shí), 軍中一直說你神機(jī)妙算, 能占卜出未來，我現(xiàn)在也十分懷疑, 就那兩年前?渡河之戰(zhàn)來說，你究竟是怎么算到敵軍會從西南邊偷襲的。畢竟那時候的風(fēng)向?，西南完全就是處于劣勢?！?/br>
    劉陽笑道?：“我說了夢見的你們?也不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