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娜翹起一條腿，整個坐草地上，畫板在眼前架好，絲毫沒有注意形象的意思。

    綠草地的前方被鋪砌好的石子路堆滿，更遠(yuǎn)處整齊排列著磚房，與她之前看到的地獄完全不同的景象。

    “我回到人間了嗎……”讓娜喃喃道。

    遠(yuǎn)處蒸騰的熱氣與巖漿打破她的恍惚，她沒有想到地獄還有這種地方。

    她看著這一幕，心里有了打算，認(rèn)認(rèn)真真畫了張寫生。一切都好，畫面清潤，光影明亮，只是……

    讓娜咬指甲，她跟著卡薩學(xué)了這些年，卡薩沒有半點保留，以至于卡薩最擅長是人物畫，她最擅長也是人物畫。

    若是畫面中間……

    讓娜苦惱還不到兩刻鐘，遠(yuǎn)處有人騎一匹健壯的高頭白馬，雙手握緊韁繩，瀟灑神氣地直馳過來?；鸺t的巖漿撞到一塊，顯現(xiàn)出金黃色的光亮。

    來人一頭蓬松的淺棕色卷發(fā)，壓著亮閃閃的眼睛，遠(yuǎn)處看著威風(fēng)，到了近處鋒芒無存，眉宇間只余一種俊美倜儻的風(fēng)致。

    “讓娜？”少年巡街過來，見少女坐于草叢，還以為他又生幻覺。

    “哥哥？你怎么，你在，天??！”讓娜久不流淚，還以為自己早已失了這個功能。

    她起身跑向德里克，帶倒畫板，紙張散落一地，顏料紛飛。

    德里克急急忙忙下馬，剛踩到地，正正好與讓娜抱了個滿懷。他看向也隨之起身的阿斯蒙德，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德里克心下明白了個大概，也不必再問，他愣怔地點了點頭，算是跟他打過招呼。注意力全留給他可憐的小meimei。

    “這么多年，你好不好？”讓娜聲音發(fā)顫，雙手輕輕撫摸他的制服。看上去過得還好。

    “我好啊，我過得可好了，”德里克牽著meimei就往街上走，“路西法大人說以后在地獄，我管治安，是地獄首席治安官?！?/br>
    “你看這些房子，現(xiàn)在在地獄安居的亡靈們也都有房子，不必住棺材?！钡吕锟诵ζ饋硌劬Σ[成一條線。

    直到轉(zhuǎn)彎處他才終于偷偷摸摸小聲問讓娜，“你跟他……”

    讓娜點了點頭。

    “他對你……”

    讓娜又點了點頭。

    德里克放心了，松了長長一口氣。

    “走，帶你去看院長辦的孤兒院。”德里克一把將她撈上馬，還掂了掂。

    “比以前胖了，真好?！?/br>
    德里克笑著，她卻忍不住心酸。

    離得太久，她已經(jīng)記不太清天天吃黑面包，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那些痛苦原來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淺淡，深入骨髓的恨意也輕巧地在幸福的日子里被偷偷忘卻。像是沒有關(guān)緊的水閥，一滴一滴地流逝。

    讓娜把眼淚一擦，也露出笑臉，“是啊，真好?！?/br>
    孤兒院很好認(rèn)，二人還沒到路口，就能聽見小孩子們的笑聲。

    讓娜與哥哥相視一笑，德里克剛拉緊韁繩，就有騎在墻上的小孩大喊，“德里克哥哥來了！”

    小孩們的驚呼聽得讓娜頭大，德里克好笑地看她一眼。先一步下馬，抱讓娜下來。

    她佯怒，“我會自己下馬。”

    “以前抱慣了，”像是回憶起從前，他笑道，“總還想著你才十五六歲那會兒，又瘦又小?！?/br>
    讓娜頓了頓，從前的回憶多有苦痛，只有與哥哥待一塊的時間里，能讓她稍微喘息。

    她輕笑著搖頭，“走了，我很想院長嬤嬤。”

    話音剛落，右手被輕輕捏了一下。她知道是誰，也反捏他一下。

    孤兒院大門上掛著手繪的木制招牌，一只小蝙蝠抱了滿懷的藍鈴花與郁金香。

    德里克推開大門，院子里孩子們正在打鬧，歡呼聲不絕于耳。見三人來得突兀，有小孩鉆進屋內(nèi)去喊院長，另外的孩子們圍成一排，嘰嘰喳喳地問他們來意。

    “我與你們院長是舊識。”讓娜也有點緊張，說到底，院長嬤嬤為她而死，怨她也說不定。

    德里克往屋內(nèi)高喊一聲，“哈珀院長，你看是誰來了——”

    “誰?。俊?/br>
    院長嬤嬤袖子一擼，扣上袖扣。一晃眼還認(rèn)不出來，直到讓娜開口叫她，“院長嬤嬤?！?/br>
    她哽咽兩下，喜極而泣。忽然想到什么，板起臉拍讓娜肩膀。

    “你怎么下來了？”她左看右看，“你身上沒有死氣……”

    讓娜不語，只是搖頭。

    哈珀院長看到一旁沉默不語的男人，還有擠眉弄眼的德里克，頓時明白過來。

    “我在下面最惦記就是你，現(xiàn)在好了……”院長嬤嬤牽住她的手往屋里進。

    屋外德里克也與阿斯蒙德對上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