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第200節(jié)
趙團青上下打量著陳秀清:“是個結(jié)實的好小伙。” 陳秀清撓撓頭,也隨著呂律的叫法,叫了聲:“趙老爹好!” 隨后,趙團青的目光落到元寶它們身上。 似乎是看到彼此的主人很友好,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幾條狗,也都恢復(fù)安靜,湊在一起,互相熟悉著對方。 “五條大笨狗,都很不錯……” 常年在山里游蕩,沒少碰到外邊的獵人,趙團青在這方面,也有很獨到的眼光。 何況,元寶它們,本就是好狗。 隨后,趙團青的目光又落到追風身上,贊道:“好馬……小呂,你怎么到這山里來了?我后面去過燕窩島一次,雷場長說你回城了?!?/br> “是回城了,不過,我還是想著這大山,所以就又回來了……” “回來好,以后就能經(jīng)常碰碰面,省得相互惦念,走,跟我回我的羅撮子!” “好!” 趙團青矯健地翻身上馬,騎著上前領(lǐng)路,那條鄂倫春獵犬見主人一動,也立馬跟在趙團青身側(cè)護衛(wèi)著,朝前小跑。 趙團青所騎的,是一匹青毛鄂倫春馬。 這也是鄂倫春人培育出來的馬匹。 鄂倫春馬性情溫順,步伐穩(wěn)健,行動敏捷。 大概是長時間生活在嚴寒山區(qū),對山里的適應(yīng)性能很強,在山地的乘馱能力很好,持久力強。 尤其擅長登山、能迅速攀登陡坡,穿林越溝,很是靈敏。 在農(nóng)場的時候,趙團青騎的就是這匹鄂倫春馬。 馬也跟狗一樣,越上年紀越有靈性,跟主人越處越親。 呂律甚至見過趙團青騎著這匹馬跳踏塔頭——沼澤中生長的草墩子,輕松而過,還見過趙團青騎著它走獨木橋。 他還聽過趙團青說過,他這匹馬,在冬天雪深下陡坡的時候,還能像狗蹲坐一樣,順著雪坡往下滑。冬天雪天放養(yǎng),能自己趴雪采草,吃雪解渴。 別看著個頭不大,卻是在這山林里行走的好馬。 種種好處說下來,似乎并不比呂律的追風差,早在買馬的時候,呂律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也買一匹鄂倫春馬。 可惜,這些馬也是鄂倫春人自己常年培育出來的,區(qū)上的集市上可不容易看到。 鄂倫春人一開始的時候,那是以馴鹿為馭使工具的,只是到了興安嶺,這地方?jīng)]馴鹿,就即使弄來馴鹿,在這里也不太適應(yīng),而且,到了這年頭,馴鹿也已經(jīng)越來越少,他們才選擇培養(yǎng)了鄂倫春馬作為替代,卻也成就一個極好的品種。 那怕在后世,用于穿山護林,也是極好的幫手。 當然了,呂律現(xiàn)在的三河馬追風,也不比鄂倫春馬差,速度上更具優(yōu)勢。 重新回到有車轍的地方,三人騎著馬一路奔行。 呂律看著在前邊的趙團青,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這是個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山里生活的人,就像他自己說的,找個地方安頓,反倒覺得渾身不舒服,回到山林,全身自在。 一人,一馬,一槍,一狗! 很簡單的配制,卻也是心里的所有,那是一種融入這山林的自由味道。 看著趙團青,呂律忽然明白,為什么鄂倫春人既被稱作北山野人,又被叫做森林之神的意思。 因為,活躍在這山里,他們就是野性和人性的結(jié)合,就是這山的魂。 大半個小時后,三人翻過幾道山梁,在一條小河邊平坦的河灘草地上,看到了兩個仙人柱。 有個年輕的鄂倫春女人,正在河邊洗著采回來的蘑菇和山野菜,還有兩個小孩在草地上追逐著翩翩飛舞的蝴蝶。 聽到林中響動,女人警覺地起身回望,就連兩個小孩也停下腳步。 “阿瑪!” 女人在看到趙團青的時候,迎了過來。 阿瑪是他們對父輩的稱呼,這點跟滿族人差不多。 趙團青沖她笑著點點頭,翻身下馬,將馬放到草地上吃草,沖著女人介紹緊跟著下馬的呂律和陳秀清:“這兩位是我尊貴的客人,呂律和陳秀清,呂律,就是我在燕窩島受傷那一次,照顧我的小兄弟,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說完后,他又轉(zhuǎn)身對著呂律介紹這女人:“這是我的兒媳烏娜堪!” 呂律打量著女人,看上去相貌平平,但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在趙團青介紹后,呂律笑著沖他打招呼:“嫂子好!” 陳秀清也趕忙跟著問了聲好。 烏娜堪沖著兩人微微行禮,轉(zhuǎn)頭看著呂律:“阿瑪經(jīng)常跟我們說起你,還一直想著,什么時候再去一次燕窩島,看看有沒可能再看到你,他總跟我們說,希望再見你一次?!?/br> 這種話,由烏娜堪說出來,呂律才知道,趙團青也在一直惦記著自己,一伸手,又給了趙團青一個擁抱:“老爹,咱們終于再見面了。” “是啊,終于見上了!”趙團青也滿是感慨。 在兩人松開后,趙團青又將在一旁好奇看著呂律和陳秀清的兩個小孩拉了過來:“這是我的孫子突母哈,漢名叫趙逸,這個是我的孫女依摸線,漢名叫趙茹,快叫兩位叔叔?!?/br> 兩小孩乖巧地沖著兩人叫叔叔。 呂律笑著伸手揉了揉兩個小孩的腦袋:“叔叔這次來的匆忙,下次再來的時候,給你們帶好吃的糖果。” 兩個小孩一聽,更是高興了,叫得更歡了。 鄂倫春人取名字比較隨意,不論取什么名字,都不帶姓氏,即只有名字不冠姓。 在鄂倫春人看來,名和姓沒什么必然聯(lián)系,姓屬于氏族,名字才是自己的。 就比如,他們會根據(jù)孩子的某一個特征取名字,趙逸就是這樣,突母哈的意思就是后腦勺、腦門大。 還會在名字中寄托美好祝愿,趙茹的鄂倫春名依摸線,意思是油汪汪、美好生活的意思。 兩人的名字,趙團青早在幾年前和呂律熟識,嘮嗑的時候跟呂律說過。那時候,他們才一兩歲的樣子。 不過,盡管如此,趙團青和他兒子趙永柯,以及兩個小孩,都用上了漢名,還是有很大程度的漢化了。 卻聽趙團青轉(zhuǎn)身問烏娜堪:“永柯呢,還沒回來?” “回來過一次,又出去了,說是家里缺rou,去打只狍子!”烏娜堪微笑道。 一聽這話,找屯親頓時笑了起來:“狍子好,正好招待我的好朋友,小呂,晚上咱們好好喝上一杯!” 呂律當即笑著點頭:“好!” 第273章 炸毛 趙團青的話語中很篤定自己的兒子趙永柯能打來狍子。 狍子是鄂倫春人的主要食物來源,對于鄂倫春人而言,是非常容易獲取的。 他有這份自信。 三人坐在草地上烤著西斜的暖陽,聊著這幾年彼此間的過往。 趙逸和趙茹兩個小孩也湊在一旁,認真的聽著。 林中傳來響動,幾人紛紛回頭看去。 呂律和陳秀清看到,林中走出的是個騎馬小跑著趕來的精壯男人,年紀比呂律看上去要大一些,他有著一雙和趙團青很像的細長眼睛,也充滿著野性,臉頰有些黑紅粗糙,這是常年山林生活,風餐露宿所形成的膚色。 不用說,呂律也能知道,來的這人就是趙團青的兒子,趙永柯。 他著手提著五六式半自動,右手拉著韁繩,在面前擺放著的是一只軟噠噠的狍子。 看到自家烏力楞來了客人,趙永柯愣了一下,停下馬后輕松縱躍下來,朝著緊跟著站起來的三人走來。 “阿瑪,這兩位是……”趙永柯打量著呂律和陳秀清,直接出聲詢問。 趙團青一拍呂律肩膀:“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小呂。這位是小呂的大舅哥陳秀清,小呂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到這山里來住了,以后你們可要好好親近親近?!?/br> 趙永柯轉(zhuǎn)身面朝呂律行了一禮:“謝謝你在燕窩島的時候照顧我阿瑪。” “趙大哥客氣了,趙老爹也教了我很多東西,不然,我都沒法在這山里站穩(wěn)腳跟……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呂律笑道。 “對,兄弟,咱們以后就是兄弟。” 趙永柯似乎很喜歡呂律這句話,笑得很是爽朗。 馬背上放著的狍子,自有烏娜堪拖下來,直接取了刀子,開始剝皮割rou。 鄂倫春女人在山里,主要負責采集,也時常趕著車子進山幫男人們拉打到的獵物,這些事情,她們處理起來,那手法比呂律還要熟練。 能跟著男人在這山嶺里生活的女人,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溫和,骨子里也有著自己的野性和堅毅。 烏娜堪忙著做飯,呂律見趙永柯也來了,準備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跟兩人好好說一下。 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趙老爹,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們下山,跟我到秀山屯一起住的?!?/br> “下山?” 趙團青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隨即搖頭道:“不去,我離不開這山,我可不想種地,我要是想種地,直接留在烏拉嘎了,還到山上干什么?” 趙永柯也在一旁笑道:“我也勸不住,在烏拉嘎住了些日子,我阿瑪就想方設(shè)法往山里來了,我們不放心,也只能跟著。政府工作人員也來勸說過幾次,可是下了山,別說我阿瑪,就連我都有些不習慣,還是覺得仙人柱舒服?!?/br> “終歸是要下山的……” 呂律長長呼了口氣:“你們其實也看到了,這在早些年,這大荒里沒啥人,而現(xiàn)在有多少?林場、農(nóng)場、礦場,會越來越多。隨著人的增加,獵物會越來越少,打不了幾年了,至于原因,你們也知道政府是怎么勸說的,我就不多說了,還是早點下山的好!” “說了不去就是不去,就即使死,我也死在這山里……你剛剛也說了,還能打上幾年,有這幾年的時間,我不急!”趙團青倔強得超乎呂律想象。 呂律笑笑:“趙老爹,人總有老的時候,總有折騰不動的時候。” 趙團青突然間不說話了。 他抬眼看著已經(jīng)有些昏黃的天空,神情有些茫然。 “你看看,以前這山里多熱鬧,那么多烏力楞,現(xiàn)在還有多少,我這一路過來,翻山越嶺,百多公里地,就沒看到幾家。 再有,你再想想,葛家田他們的烏力楞,還有另外兩家遭遇大爪子的烏力楞……我找過來,是葛家田指引的,他準備到伊春開皮草鞣制店,做蘇恩了。那么多人的選擇,其實老爹你應(yīng)該明白,這是趨勢,改變不了的趨勢。” 呂律進一步勸說。 “他們怕大爪子,我可不怕!” 趙團青回頭看了呂律一眼:“你別勸我了,再勸我都以為你是政府工作人員了,上一次讓烏拉嘎公社的社長領(lǐng)著到山上來找我的人,是被我轟出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