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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第255節(jié)

    聽著張韶峰在那里指點江山,趙團青眉頭就皺了起來。

    “你們這是準備啥都不放過啊?”

    身為一個傳統(tǒng)的鄂倫春老獵人,聽著張韶峰那些跟趕盡殺絕沒啥區(qū)別的話,有些不舒服。

    “老爹,我們跟獵物講仁義,想著讓這些野獸繼續(xù)繁衍,小的不能打,懷孕的不能打,要選著老的打……真要按這種做法,那大家伙可就得餓肚子了。”

    呂律笑了笑,反問道:“你說人重要,還是這些重要?!?/br>
    “那當然是人……”趙團青說完,微微一愣。

    “所以,禍害人的大爪子得殺,禍害莊稼的也不能放過。若是遵守那些規(guī)矩,很多人可是沒法活的?!?/br>
    老輩人定下的規(guī)矩,追求的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境界,但誰又能真正做到這一點?

    在缺吃少喝的時候,啥規(guī)矩都是扯淡。

    打個溜圍,隔著幾十米上百米,誰知道是不是懷孕母獸?

    下個繩套或是陷阱,誰知道入套的是老的還是幼的?

    打個狗圍,放出去的狗,那是見啥都咬,又能如何避免?

    可不是誰都有經(jīng)驗豐富的鄂倫春老獵人那樣,通過腳印、走路姿勢等痕跡分辨獵物公母大小的能耐。

    這就像人沒法跟野獸說你別說來禍禍一個道理,沒規(guī)矩可言,人和獸在這年頭,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一個狀態(tài),國家尚且需要皮毛創(chuàng)匯,需要藥材供應醫(yī)療呢。

    或許還有人在遵守,但也鳳毛麟角。

    “可這樣打的話,要不了幾年,就沒野獸可打了呀!”趙團青還是搖搖頭。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至少現(xiàn)在沒辦法。”

    呂律沒法跟他說后世就連無比囂張的野豬也活成保護動物的事兒,因為現(xiàn)在沒那條件。

    “這也是我勸你們下山定居的原因,因為,真打不了幾年的獵了!咱們要做的,就是順應時事。”

    見趙團青還是一副皺眉頭的樣子,呂律決定給他來劑猛藥:“老爹,這其實就跟你們鄂倫春人一年到頭都在打鹿一樣,不還有打鹿胎嗎?還有,到了秋季打rou,打火圍,誰管一把火下去,誰管那些獵物該不該活?”

    第328章 有得賺就行

    火圍,一種以火圍獵的法子。

    到了秋季,馬上面臨寒冬,又是獵物最為肥壯的時候,為了避免冬季受凍挨餓,都會想方設法,在秋季,盡可能多地獲取rou食、皮毛。

    而火圍,無疑是獲取rou食極其有效的一個法子。

    通常情況下,鄂倫春的烏力楞的最權威最有狩獵經(jīng)驗的行獵長(相當于獵隊把頭),會組織這一脈的獵手,在摸清獵物分布情況后,吩咐下邊的獵手,從周圍驅(qū)趕,將獵物盡可能地集中到特定的小山頭。

    清理出山頭周圍的防火隔離帶后,用火將周圍草木點燃,兇猛的火勢朝著山頭蔓延,焚燒。

    獵手們只需在山腳選定合適的位置,射殺僥幸逃竄下來的獵物。

    等著大火過后,集中到山上的獵物,大都已經(jīng)被燒死,還有氣的也半死不活,撿rou就行。

    很絕的法子!

    這是早年間很常見的狩獵方法,不僅僅鄂倫春人在用,其它的獵手也在用。

    這樣的山頭,每年都可以使用,因為被燒光的山頭,在來年總會生發(fā)出最鮮嫩的草葉,是很多食草動物喜歡呆的地方。

    目的只有一個,在這漫長的冬季,不挨餓。

    聽呂律這么一說,趙團青變得有些憤怒,眼睛死死地盯著呂律,像是心里被刺了一刀似地。

    呂律很平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之后,似是覺得這劑藥的力道還不夠一樣,接著說道:“火圍我就不說了,每年二三月份,春回大地,積雪初融,河邊柳樹開始發(fā)芽,母鹿已經(jīng)懷胎幾個月了,這個時候打鹿胎,能熬出上乘的鹿胎膏這一劑婦科良藥。懷孕母獸,殺還是不殺?

    晚上點燃火把,在河邊用三齒叉魚叉叉魚,這也是魚兒產(chǎn)卵的季節(jié),一對對細鱗魚在淺水小河中游來游去……叉不叉?

    在山上撞到野豬群,母豬領著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野豬,它兇猛朝著你攻擊,你很清楚,朝母豬開上一槍,一幫子小野豬就得完蛋,打還是不打?”

    “別說了……”

    趙團青緩緩閉上眼睛,神色有些痛苦。

    這個老獵人多年來一直堅守的規(guī)矩,以前一直沉浸其中,習以為常,但此刻聽呂律一下子點出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一直在觸犯著這些所謂的規(guī)矩。

    心里的信念在快速崩塌,是那么的迅猛,他甚至找不出借口來支撐。

    “還有很多,都是你跟我說過的東西,目的只有一個,吃飽穿暖,把日子過好,沒有對錯可言。不得不承認,有些規(guī)矩確實很好,但現(xiàn)在,沒那條件。

    就像這屯子,但凡有一二十頭野豬闖進來,沒人守著,只要一晚上的時間,就能糟蹋數(shù)噸的糧食,它們不僅僅只是吃飽,而是徹頭徹尾的破壞……

    沒有規(guī)矩可言,只有你死我活,或許,只有到它們?nèi)醯叫枰Wo的時候,而人們已經(jīng)不需要依賴打獵就能活得很好的時候,才會不需要進行這樣的獵殺!”

    呂律將后世賺回來進行動物保護的做法,換了種方式說出來:“現(xiàn)在,這真是沒辦法的事兒!”

    趙永柯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神情有些緊張地看看呂律,又看看趙團青。

    呂律這一番話,在他看來,無異于是在忤逆趙團青。

    看著趙團青閉上眼睛,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他是真擔心趙團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突然爆發(fā)出來。

    其實,幾乎所有的獵手都有著類似的心理矛盾,歸根究底,就四個字:怕沒得打!

    一方面怕獵物被打沒了,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放下獵槍,整天想提著獵槍往山里鉆。

    這一點,在趙團青這個山里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獵人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追逐了一輩子的獵物,也守護了一輩子的獵物,走了不少地方,也接觸過不少人,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承認,碰到張韶峰這種更為直接的說法,加上呂律的一通話,將他原本就有些自我欺騙的信念給徹底轟碎。

    所以,他在想了半天,睜開眼的時候,只是長長嘆了口氣:“我這一輩子,到底在干啥?都沒活明白?!?/br>
    呂律笑了笑,簡單地說道:“生活,總是逼著人往不愿意的方向選擇!”

    在一旁的趙永柯長長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阿瑪已經(jīng)想通,最起碼是接受了這現(xiàn)實。

    他自己就沒顧及那么多,很簡單的想法:需要就打唄!

    陳秀清在一旁聽著兩人嘀咕,一臉迷糊:打個糟蹋莊稼的野物,不應該嗎?

    又等了一會兒,張韶峰終于將動員的話說完,事情也安排下去,朝著呂律幾人走了過來。

    “你這領導是越來越有樣了,幾句話的事情,能說上大半小時!”呂律跟他開著玩笑。

    “工作,都是工作!”

    張韶峰咧嘴笑了起來:“順帶傳達下上邊的工作精神……準備怎么搞?”

    “先去看看地形,掐下蹤跡,安排人在關鍵地方設伏等著,省得大伙跟著進山跟著受累、遭罪,布置好以后,我們幾個進山領著人去打就行。人去多了不行,野物早就嗅著味兒,聽著聲響跑了,根本就沒啥效果。

    不管松嶺那邊福新屯和青山屯有啥動作,到了自己地盤上的rou,首先就要吃下,趕過去送給人家,那多劃不來,等著他們攆過來,咱們多收些,他們不攆,那就打過去得了,這有啥好考慮的。

    就像你說的,守好自己莊稼,比啥都強。反正咱們不用勞心費力地攆,我們幾個先清理著,以不變應萬變,看他們折騰,咱們保證不虧,再有得賺就行!”

    呂律簡單說了自己想法,打掉才是王道,再說,平時打獵,還嫌獵物不夠多,想著往深山跑呢,這種收割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話又說回來,下山的野物是比平時多,可又能多多少?

    “對對對,有得賺就行!”

    張韶峰笑了起來,他聽出呂律話里的意思:花費大把力氣,把野物攆過來,結果被照單收了,肯定來氣;不攆過來,這邊一路打著過去,他們也只能干瞪眼。

    護秋,不僅僅是保護糧食,也是弄rou的機會,誰的戰(zhàn)果最好,誰最有面子。

    事情說定,一群民兵扛著槍浩浩蕩蕩地隨著呂律、張韶峰一干人往屯子對面的走。

    河流兩岸,水比較方便到達的地方,全是水田,到了更高處,則是旱地,長滿了苞米、大豆。

    山里人,哪怕不是獵人,也大都懂得一些溜套的法子,甚至一些半大孩子,都經(jīng)常干這樣的事情,那些下山的跳貓子、獾子之類的東西,有不少就消亡在各處設下的各種繩套、陷阱中。

    在糧食開始灌漿的時候,張韶峰也把事情重視起來,組織民兵隊開始巡邏守護,一路沿著田地邊緣看過去,受害的莊稼并不多,都是些小動物所為。

    呂律倒也沒讓他們走多遠,就讓一干人在田地的邊緣等著,四個獵人領著張韶峰等幾個相熟的民兵先進了山,沿著周邊查看。

    難得和趙團青一起外出狩獵,呂律當然抓住機會,跟趙團青請教那些狩獵經(jīng)驗。

    在判斷獵物蹤跡,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是什么獵物,這老獵人顯得非常精通。

    花了大半天時間,幾人騎著馬沿著田地周圍把山形地貌林木環(huán)境都看了一遍,心里都有了譜。

    回來吃中午飯的時候,選定幾個關鍵地點,安排人手守著,另外又安排了一個巡邏隊,在周邊游走巡邏,也負責消息傳遞。

    下午的時候,呂律、趙團青、趙永柯三人也進行了分組,留下馬匹,各自領著兩人進了山里,開始狩獵。

    人員太集中,搜索的面積太小,事情做不出效果,人手太多,動靜也太大,很難接近獵物。

    趙永柯父子倆都是鄂倫春頂好的獵手,平日里尚且能在小興安嶺深山獨來獨往的,在這種靠近村屯的地方自然不用說。

    考慮到趙團青年紀大了,呂律將陳秀清安排跟著他,進行防護。

    趙永柯領了兩個有不錯跑山經(jīng)驗的民兵跟著。

    呂律自己則是帶著元寶幾條獵狗,領著好奇心爆棚的張韶峰和另外一個民兵進山。

    相比起趙團青和趙永柯兩父子掐蹤搜尋來說,有元寶和幾條狗崽的呂律,事情就簡單得太多,搜尋的面積也最大,它甚至不用特意掐蹤,只要小心提防著周圍,跟著元寶走就是。

    小動物不用管,至于野豬、熊瞎子,呂律從元寶提示的聲音中就能分辨出來,跟個掃描雷達似的。

    進山一個多小時后,元寶終于出聲。

    “野豬,有發(fā)現(xiàn)了!”呂律微微一笑。

    張韶峰一路上只是按照呂律要求,一句話不說地小心跟著,他知道隨便出聲,在山里打獵是禁忌,一直保持得很好。

    一路上,看著呂律閑庭散步般跟在幾條狗后邊,他心里也犯了一路的嘀咕。

    這樣的打獵,感覺更像是瞎轉(zhuǎn)悠,沒有絲毫難度。

    直到呂律說有了發(fā)現(xiàn),他還覺得一臉莫名:“在哪兒呢?”

    呂律笑笑,蹲下身,隨便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從手中灑落,看著土塵飄揚。

    今天天氣晴朗,山里偶爾有山風微微吹拂,更多的時候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樹木草葉,不見任何動靜。

    但草葉不動,不代表空氣不流動,只是非常緩慢罷了,萬一突然起了微風呢?

    最小的微塵,總能指引空氣流動的方向。

    避開上風口,能更近地靠近獵物。

    略微觀察后,呂律選定方向,從斜下方順著山坡偏著走了兩百多米,然后朝著元寶之前指引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