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過去，等把飯吃完，早已經(jīng)夜深了。

    從秀山屯到林場，有好一段山路要走，帶上半自動只為了提防。

    到楞場時候，蔣明浩一直在楞場旁的大路上等著，生怕呂律找不到一樣。

    響水溪林場的家屬居住區(qū)，就在楞場往左邊拐進去的山坳里，除了住房都是磚房外，跟一般的屯子沒多大區(qū)別，住的人也不多，也就百來戶人家。

    以前有知青在的時候，那些屋子住得滿滿當當，很是熱鬧。知青回城后，不少房子空了下來，沒什么人打理，顯得有些破落、冷清，屋舍不少，但還亮著燈的，也不過半數(shù)而已，這還是從附近村屯吸收了一些職工入住后的結(jié)果。

    蔣明浩家里，炕桌上早已經(jīng)擺好飯菜。

    他這頓飯做得豐盛，雞鴨魚rou都不缺，弄了十多個菜。

    進屋以后，三人都將槍套解下來放一旁的地桌上，跟著上了大炕。

    蔣明浩招呼動筷吃飯的時候，呂律當即將老龍口酒打開，給聶景國和趙團青等人一一滿上，給自己也倒上酒后，他端起酒杯，沖著聶景國示意：“讓聶場長久等了！我先自罰一杯?！?/br>
    他說著，先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豪氣！”聶景國沖著呂律豎起了大拇指。

    大概是在林場呆的時間久了，沒少和山里人打交道，聶景國看上去全然沒別的領(lǐng)導那種捏著腔調(diào)的姿態(tài)，反倒更多一些山里人的“匪氣！”

    他也跟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水入口，他咂咂嘴，似是在細細品味，隨即笑了起來：“味道甘冽綿長，酒香醇厚，果然是好酒！”

    這酒一喝，話匣子也就跟著一下子打開了。

    從林場這幾只狼惹來的麻煩，到他這些年在林場摸爬滾打，從一個小小的檢尺干到現(xiàn)在當上林場場長，說得有聲有色。

    他也順帶問了不少呂律的過往，還有趙團青父子到秀山屯定居等事情。

    期間順帶提了蔣明浩評級的事情，得到能升職的結(jié)果，可把蔣明浩給高興壞了，一連朝著聶景國就連敬三杯酒，當然，也少不了向呂律和趙團青父子敬酒。

    “我懷疑，你敬酒敬那么勤快，就是想著為了多喝幾口這老龍口！”聶景國打趣道。

    蔣明浩也是哈哈一笑：“領(lǐng)導這話還真是不假，說了你可能不信，這酒啊，本來是我爸一直藏著的，我自己是真的一點都沒喝到過，知道他藏著酒，想要一點出來，一直就是不答應，沒想到呂兄弟陪著他去了長白山一趟，結(jié)果，我爸把這酒全送給他了?！?/br>
    “還有這事兒？”

    聶景國也是驚奇：“自家兒子喝不到，反倒全都送人了?！?/br>
    “蔣大爺義氣了，那么大年紀，心里還惦念著早年跟著他一起闖蕩的結(jié)義兄弟，非要回去祭拜一下，我不過就是幫了點小忙，誰知道，蔣大爺就把這事兒也惦記上了，只是開了個玩笑，就把一直窖藏著的酒給我送來了！”

    呂律簡單將事情一筆帶過，又給聶景國滿上酒。

    眼看著酒過三巡，一桌的菜也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該辦正事兒了。

    呂律試探性地問道：“聶場長，我前幾天到區(qū)上置辦點年貨，無意中聽到有人說，明年開年的時候，很多農(nóng)場要推行家庭農(nóng)場，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林場不僅僅是伐木，一樣有著自己的耕地。

    林木為主，耕地和各種副業(yè)為輔，發(fā)展多種產(chǎn)業(yè)。

    只是，現(xiàn)在推行鼓勵家庭農(nóng)場這事兒，屬于新鮮政策，很多人根本就拿捏不清楚，不敢輕易接手承包，就處于一個觀望態(tài)度。

    哪怕過了數(shù)年后，上邊還在為這一策略爭吵，拿捏不準這方針政策的對錯，就更別說不見好處不輕易撒鷹的林場職工和附近的村民了。

    折騰了那么些年，安分兩字，都快刻入骨髓了。

    在呂律的記憶中，為推行家庭農(nóng)場這事兒，在一九八三年，有膽量承包的人，屈指可數(shù)，直到秋季看到搞承包的人賺到錢了，承包的人數(shù)才一下子暴增。

    呂律打的就是趁早從林場承包耕地，滿足糧食需求，承包林地，滿足養(yǎng)殖場地的主意。

    這是離秀山屯最近的林場，往來管理也方便。

    沒有比響水溪林場更合適的選擇了。

    “你消息還真夠靈通的，這事兒，我都才知道沒多長時間，是有說過要推行家庭農(nóng)場的事兒，不僅僅可以承包土地，還可以承包山林。只是，現(xiàn)在這法子還沒正式確定，我也說不好?。　?/br>
    聶景國嘆了口氣：“這事兒，我在林場也開會簡單討論過，但得出的結(jié)果是，沒有一個人看好，都認為風險太高了，一句自負盈虧，嚇到多少人，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好事兒?？茨銟幼?，好像挺有興趣！”

    與其擔著莫大風險，還不如端著鐵飯碗實在，這幾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是有點興趣，主要是好奇，這政策變了又變的，有想法，也不敢輕易去做啊！”呂律再次試探。

    “哦……是嗎？”

    聶景國有些詫異地說道：“這需要的投入不少??！等明年看吧，看具體是怎么回事兒，按照我得知的消息，優(yōu)先以林場職工為主，然后再是附近的生產(chǎn)隊！但是，初步估計，推行這制度，怕是個不小的難題?！?/br>
    呂律點點頭，沒有繼續(xù)在這事情上多說。

    因為他很清楚，現(xiàn)在確實還沒有正式下發(fā)文件。

    他只是先簡單提了一下自己的意向，讓聶景國心里有那么點印象就行。

    到了明年，文件正式下發(fā)，四處動員沒人愿意做這事兒后，他相信聶景國會主動找上門來，到時候，事情辦起來會更簡單。

    自己找上門求人辦事兒，跟別人找上門求著自己去辦同樣的事兒，不是一個概念。

    就比如，現(xiàn)在聶景國就是端著架子的。

    到時候變成聶景國有需要，態(tài)度就會決然不同。

    有些話也就變得好說了。

    想要搞養(yǎng)殖，糧食不能缺，需要田地，也需要足夠的山林環(huán)境。

    最簡單的梅花鹿養(yǎng)殖，呂律自己就很清楚，圈養(yǎng)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不少問題，通過在山林里放養(yǎng)就能夠解決，甚至有的問題就不會發(fā)生，而且，所產(chǎn)的鹿茸，質(zhì)量會更好。

    而放養(yǎng)的前提就是，足夠大的山林環(huán)境。

    推行家庭農(nóng)場，就是個很好的契機。

    到時候，土地沒人愿意承包，還有就是那些木材已經(jīng)被砍伐差不多的林地和在一般人看來沒什么價值的荒山，都會很容易到手，而且能大面積承包。

    這些，可都是呂律需要的。

    他開始在盤算考慮人手的事情了。

    一頓飯吃到晚上九點多鐘才散場，呂律將虎骨酒送給聶景國后，毫不客氣地接了打狼所得的那兩百塊錢獎勵。

    呂律和趙團青父子喝得都有些微醺了，出了屋子，騎著馬往秀山屯走的時候，陡然被冷風一吹，都不由自主地打了激靈。

    外面黑沉沉的，抬頭一看天空，不知啥時候，星星、月亮早被云層遮掩。

    聽著漸漸變得凜冽的寒風，呂律知道，明天又是雪花飄飛的一天。

    到了呂律草甸子，趙團青爺倆徑直回家。

    呂律進了柵欄門，將追風牽到馬廄中拴好，喂了些黑豆和飼草。

    折騰這一天下來，積攢多日的精力得到發(fā)泄，它表現(xiàn)得溫順了很多，不再那么暴躁。

    臥室里的燈一如既往地亮著，陳秀玉快步迎了出來，聞著呂律一股子酒氣，在呂律進屋后，第一時間給呂律沖了一杯蜂蜜水解酒。

    以往喝酒，呂律有所克制，今天也不例外，至少保持著頭腦清醒。

    洗臉洗腳，早早到炕上躺下，耳朵貼著陳秀玉的肚皮聽了聽孩子變得越發(fā)有力的胎心，呂律安穩(wěn)睡下。

    第二天早上醒來，呂律打開大門看了下，如同預料的一樣，外面又鋪上了厚厚一層雪。

    這樣的天氣，連元寶它們都老實地躺在狗窩里懶得動，就更別說人了。

    他真想回炕上睡個回籠覺，但是看到一早上已經(jīng)開始忙著準備飼草的陳秀玉，他自己也不敢懈怠了。

    想要過點悠閑生活，哪怕是在貓冬，都很難辦到。

    現(xiàn)在還沒那基礎(chǔ)，還不到悠閑的時候?。?/br>
    他板著臉將陳秀玉攆回家里邊，提了鏟子，將院子里通往院門和倉房的雪清理掉，順便將屋檐上垂下的長長冰錐一一敲打，然后接手準備飼草的事兒。

    下午的時候，趙永柯過來，幫著呂律將那些狼皮鏟掉油皮，不多的一些東西，被呂律堅持三人平分了。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呂律抽空踩著木馬，背著半自動，練習滑雪一樣，往響水溪林場的山里跑了幾趟。

    他主要是四處查看那些田地和荒山，開始在心里規(guī)劃什么地方適合搞什么。

    也就在第三天晚上，張韶峰找了過來，請呂律明天一早過去幫忙殺年豬。

    這倒是一件很有年味的事兒！

    很長時間沒參與過了。

    第448章 殺年豬

    離除夕越近，屯里越有過年的氣氛。

    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殺豬、打掃屋子、儲備年貨，忙得熱熱鬧鬧，通往區(qū)上的土路上，馬車、爬犁絡(luò)繹不絕。

    不管手頭有錢沒錢，過年還得像像樣樣地過。

    尤其是已經(jīng)放假整天鬧騰的孩子，更是將這氣氛使勁地朝著過年拉近。

    呂律早上前往張韶峰家里，剛進入秀山屯，大早上的，已經(jīng)看到有孩子早早地放起鞭炮。

    時不時地一聲爆響，炸得樹上雪花紛紛揚揚，炸得地上蓋著的破爛搪瓷碗飛得老高，或是路上的一堆牛糞被炸得四處飛濺。

    家里買來等著除夕和三天年放的一串串炮仗，早被偷摸著拆得七零八落了。

    殺年豬，對于屯里的人，不僅僅是把家里養(yǎng)的豬殺了，更是村民家里邊一年忙到頭，以宴請賓客同樂的形式，表達家庭和睦的一種排場，還是親朋好友聚集在一起的由頭。

    這是一件非常有儀式感的事情。

    早些年的時候，怕被割尾巴，一家只能養(yǎng)兩頭豬，還不能養(yǎng)母豬，家里的糧食，吃飽肚子沒啥打問題，可要分出來養(yǎng)豬，那也就不夠了。

    就憑借田間地頭弄來的豬草，養(yǎng)出的豬也干瘦干瘦的，也只是到了年邊，糧食分下來，能稍微喂點稻糠、麥麩或是榨油剩下的豆渣，稍微催一催，但效果感人。

    但即使如此，總會想方設(shè)法，到了年邊能宰上一頭，這不僅僅是為了吃rou，更是一種人情世故。

    呂律到了張韶峰家里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聚集不少人，不出意外，全是屯里幾個相處好的年輕力壯的民兵。

    院子里此刻熱鬧著呢，大鐵皮爐子周圍圍著一干子來幫忙的大老爺們在烤火，爐子上的鐵鍋中，一大淺鍋水熱氣騰騰，差不多都快沸騰了。

    看到呂律進來，一個個沖著他熱情地打招呼。

    這幾個月下來，從他這里分到rou的人不少，尤其是一波護秋，一下子打了不少野豬，還有呂律不時送到屯里分給大伙的熊rou，有了這些東西，讓不少殺不起豬的人家，這個年也能過得滋潤。

    他自然很受歡迎。

    張韶峰在忙著給人發(fā)著紙煙，見到呂律，也快步迎了過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