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墻上的標語依舊，路上行人匆匆，悶著頭，都不讓人多看上一眼，也不多看別人一眼。

    經(jīng)過一整年的折騰，城里冷清了很多，和京城的熱鬧決然不同。

    還有兩年時間?。?/br>
    呂律微微嘆息，真希望早點結(jié)束這人人自危的情形，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他沒法改變什么，兩口子也跟別人一樣，陳秀玉將孩子捂在大衣里悶頭走路，呂律則是找了根木棒，將雜七雜八的行李和電視機各捆一頭，挑著緊隨其后。

    一直到上了小火車，再到響水溪林場下車，兩人才稍稍松了口氣。

    呂律又想起了自己這輩子第一次來秀山屯的情形，扒的小火車到達響水溪林場，走的山林盡可能避開可能遇到的人，然后悄悄在草甸子搭了仙人柱，挖了地窨子……一步步走得也是艱難。

    現(xiàn)在卻是可以順著大路，一路堂堂正正地走過去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進山打柈子的人，屯里的人已經(jīng)大都認識了，也打了一路招呼，問起干啥去了，只說進城去辦了點事兒。

    有好心的村民，見他們一家子走得有些艱難，直接調(diào)轉(zhuǎn)自家的爬犁，讓一家子坐上去，幫忙送到草甸子。

    看著草甸子上自家的木刻楞，哪怕到處是雪，也覺得溫暖。

    剛一出林間大路，元寶它們早已經(jīng)嗅到氣息，飛跑著迎了出來，在爬犁兩側(cè)歡快地撲騰，緊隨在后邊的是趙永柯。

    “事情辦得咋樣？”趙永柯更關(guān)心呂律往京城跑一趟的戰(zhàn)果：“房子買成了沒有？”

    “成了……咱們回屋說！”呂律微微一笑。

    爬犁直接趕進院子里，幫忙的村民忙著進山打柈子，在呂律一家子下車后，謝絕了呂律讓進屋喝水的邀請，掉頭就走。

    王大龍親自領(lǐng)著人五個人在院子一角，建造著呂律設(shè)計的芬蘭浴室，已經(jīng)在準備浴室頂部的梁椽，鋪上木瓦后，再將內(nèi)壁用拋光后進行烤蠟的木板裝修出來，把水池子用磚頭砌好粉刷出來，再把燒火山石的爐灶、地板弄好，事情就算完工了。

    幾人見到呂律回來，也紛紛停下手頭的活計，過來打招呼。

    陳秀玉第一時間將孩子抱進家里，然后出來往炕灶里加了些煤炭，將屋里溫度提升一些。

    呂律招呼一幫子人進屋喝茶水吃了些糕點，嘮了一陣嗑，呂律也簡單說了在京城看到的一切，讓他們看了在京城的各種照片，說了段大娘留在京城幫著劉浩照顧孩子的事兒，買房的事兒也隨便提了兩嘴。

    把一幫子人羨慕得不得了。

    他更關(guān)心的是，農(nóng)場莊稼的事情。

    一問才知道，大豆是早早收割起來的，之所以種大豆，是為了避免一直種苞米重茬導(dǎo)致產(chǎn)量降低，也是為了提肥。

    至于苞米，則是剛剛收了一半。

    農(nóng)場和去年一樣，是幫忙著先將幾家農(nóng)戶的莊稼收起來才開始進行農(nóng)場的收割，被這場雪給耽擱了。

    不過問題不大，只要再晴上幾天，用機器的話，很快就能完成。放上幾天大雁，把土地一翻，就只剩下養(yǎng)殖場的事情了。

    主要的也就是大雁、飛龍的出售，當然，還有留種的問題。

    他不想再在這些事情上每年花大把時間去捕捉，留種是最好的選擇，方便省事兒，也能持續(xù)發(fā)展，而且更好進行管理。

    其它各方面有雷蒙坐鎮(zhèn)，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包括林蛙養(yǎng)殖場越冬池的準備都已經(jīng)處理好了。

    呂律暫時閑著沒事兒，他叫上趙永柯幫忙，上山砍了棵紅松和一棵筆直的樺樹回來，砍掉枝椏，拖回屋里，將紅松粗大的一端用火進行表層炭化后，在倉房旁邊栽了個兩米多高的木樁，然后將較細的樺樹尖端綁上天線，合力豎起來用八號鐵絲和釘子進行固定，還特意請王大龍做了門包，保證這棵樺樹桿子能夠轉(zhuǎn)動進行信號調(diào)整。

    回到屋里，他將買來的彩電在放在炕琴上，駝鹿鹿角的下邊，然后接電插座、信號線。

    忙活了大半個小時，事情終于搞定，打開電視，不出意外地滿屏雪花夾雜著刺啦刺啦的聲響。

    陳秀玉和趙永柯都不懂這東西，只能在一旁看著，滿臉好奇。

    就連王大龍等人也時不時地鉆進來看上一眼。

    呂律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塵：“你們在這看著，我出去轉(zhuǎn)天線，電視屏幕上出現(xiàn)人物圖像就叫我！”

    “嗯吶！”陳秀玉點點頭，無比期待和激動。

    呂律出了屋子，開始一點點轉(zhuǎn)動樺樹桿子，并隨時發(fā)聲詢問：“有了沒有！”

    可是都已經(jīng)將電線桿子轉(zhuǎn)了一圈，屋里陳秀玉的回應(yīng)始終是沒有，偶爾驚乍一聲在呂律以為有信號的時候，很快又改口說不是。

    這就讓呂律有些郁悶了，難道是在這里接收不到信號？

    那樣的話，這電視買回來，就妥妥地成了擺設(shè)了，屁用沒有，還占地方。

    這樺樹桿子可是有五米多高，就這么抱著轉(zhuǎn)，可不輕松。

    他有些不甘心地繼續(xù)轉(zhuǎn)動，當再次出現(xiàn)陳秀玉驚乍聲的時候，呂律有些不信邪地湊到窗口邊看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

    不是沒信號，而是彩電屏幕上出現(xiàn)了那個經(jīng)典的標志著休息的圖標。

    這年頭的電視，可不像后世，電視只要打開就能選著頻道沒日沒夜地隨便看，隨時都有節(jié)目，在這種時候，一到晚上十二點就停播，一到周二就停播。

    晚上十二點停播是轉(zhuǎn)播臺的工作人員下班了，周二停播，這年頭的人認為是電視臺的員工會在周二的時候選擇休息。

    事實上，背后真正的原因是這年頭的電視通訊技術(shù)落后，相關(guān)部門的工作人員需要定期對電視轉(zhuǎn)播臺進行維修，這樣才能保證后續(xù)可以正常通信。

    出現(xiàn)這種圖標，就是工作人員在進行檢測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種信號罷了。

    他回屋看了看那本掛在墻壁上每天撕掉一頁，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很薄的日歷，將出去這幾天的日歷撕掉，他看著上面顯示的星期二，微微嘆了口氣。

    “有信號能放，但今天看不了，得等明天才行！”呂律搖頭苦笑道。

    一直想著電視上沒人就不算有信號的陳秀玉一臉懵：“為啥?。俊?/br>
    “因為電視轉(zhuǎn)播臺的工作人員，也需要休息，電視轉(zhuǎn)播臺也需要維修，每周二都這樣……到明天就好了！”呂律耐心解釋。

    今天看不到，陳秀玉有些失落，趴在窗口看著的王大龍也忙著回去干活，趙永柯也是失望地笑笑：“那我回去了，倉房里有我打來的一些跳貓子、野雞，這段時間，元寶它們還是不怎么吃我喂的東西，只是實在餓了才會吃上一點，三只猞猁倒是吃得不少，你趕緊弄點喂喂元寶。

    你這草甸子，這幾天也沒什么人來過，我一直幫忙守著，幫燕子和嬸子喂一下獐子，都挺好！”

    “忙著回去干啥啊，今天在這吃了晚飯再回去?！?/br>
    “你們剛大老遠地回來，就別忙活了，明天過來，還想著看看你這電視呢?！?/br>
    趙永柯說完，轉(zhuǎn)身出了屋子，到草甸子上將自家鄂倫春馬牽上，騎著回家去了。

    呂律回到屋里，也長長舒了口氣，到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走的時候是啥樣，回來的時候還是啥樣，趙永柯幫忙照管草甸子的事情，估計大部分時間的活動范圍，也只限于客廳中。

    呂律到炕上，四仰八叉地躺在狼獾皮上，小屁孩倒是活力無限地翻爬在呂律身上，一屁股坐在他腹部，一下一下地往下墩撞，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還要過來揪一下他的胡子。

    孩子還小，呂律也由著他折騰。

    陳秀玉則是到臥室里翻箱倒柜地找來些布，準備將電視蓋上遮灰，可換來換去，始終覺得不好看，最后只能用枕巾簡單蓋著：“我得好好銹一塊布，給電視機做個布套?！?/br>
    “這個應(yīng)該的，但是在看的時候，可得把布拿掉，不然熱氣散不出去，電視容易壞，對了，這東西只能用軟和的干毛巾擦，可千萬不能沾水，還有，冬天沒事兒，但是到了春夏季，打雷的時候，千萬不能放，不然，一個雷下來，電視很有可能被燒掉……”

    呂律一樣一樣地交代著注意事項。

    上輩子的時候，家里的第一臺電視，就是被陳秀玉用濕毛巾擦屏幕給弄報廢的。希望這輩子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然后，陳秀玉顧不得休息，到廚房燒了熱水，端著水盆，將屋里好好擦了一遍，清掃干凈。

    臨近傍晚的時候，接著做了晚飯，招呼王大龍等人吃了一頓。

    第二天早上，呂律還在睡夢中，就被屋里突然傳來的國歌聲驚醒，到臥室門一看，好家伙，陳秀玉起的夠早啊，還梳著頭發(fā)，就先把電視給打開了，趕上了最早的升起。

    看到電視里播放的畫面，她驚喜得不得了，也被驚了一跳，聲音太大了，一時間手忙腳亂，看著上面的按鍵，有些不知所措。

    呂律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出去教她怎么使用，怎么換臺和調(diào)節(jié)音量，看看外面的雪，回屋里摟著孩子繼續(xù)睡覺。

    然后他就悲哀的發(fā)現(xiàn)，陳秀玉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盤坐在炕上看了一早上的電視，就連到廚房去做飯，瞅著機會，提著鍋鏟，都要在門口瞟上兩眼。

    果然，這新鮮事物的吸引力大過一切。

    還好，這年頭西游記還沒拍出幾集，偶爾播放，不然的話，除了早間新聞、午間新聞和晚上的新聞聯(lián)播，電視劇一集接一集的連播，能讓人憋著尿都舍不得離開。

    消息傳得很快，估計是趙永柯去了農(nóng)場，遇到了張韶峰等人，到了下午點的時候，哥幾個全都過來了。

    一幫子大老爺們也是眼巴巴地看著電視，嘮嗑的時候，通常的應(yīng)答都變成了“啊，你說啥！”

    注意力全都在電視上去了，看得津津有味。

    呂律都說不清楚，這電視買來，究竟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就連自己的萌娃，也是眼巴巴地看著，直到睡著都懶得挪個窩。

    隨后，這人來得一天比一天多，呆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長，很多時候等到電視沒節(jié)目了才離開。

    對于呂律來說，那些電視劇節(jié)目已經(jīng)沒有多大興趣，關(guān)注的重點還是在新聞上。

    但，看電視是看不飽的！

    他多少有些后悔！

    好在都還有點理智，陳秀玉、王燕和馬金蘭沒有忘記養(yǎng)殖場里的獐子，也沒忘記段大娘屋里的養(yǎng)著的兩頭豬和那二三十只雞。

    雪融化得差不多了，一幫子大老爺們，一個個也沒忘記農(nóng)場的活計，開始運作起來。

    不過，談話的內(nèi)容就大都在電視節(jié)目上了，那叫一個熱烈。

    一個個口才都變得極好，爭論不休，不時還要帶上點肢體動作。

    然后，在苞米收起來以后，好幾家人應(yīng)該是事先約好過，一起去城里買了電視，不過抱回來的，全是黑白電視，至于彩電，也就是大城市里有配額。

    呂律不得不幫著轉(zhuǎn)了三天的天線桿子，教人怎么使用電視和調(diào)節(jié)信號方位，與此同時，呂律屋里壓力大減，不用每天塞滿了人，清凈了很多。

    第714章 銷路、醫(yī)務(wù)室和來年擴建

    今年吳萬剛來得很早。

    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到呂律家的時候，除了雷蒙，張韶峰等人都在。

    包括瘸了腿的陳秀清也在。

    腳勉強能下地后，他開始了和被熊瞎子差點拍死那次一樣，休養(yǎng)的時候，在屯里來回溜達，只是，上一次能痊愈，這一次卻是徹底離不開拐杖了。

    不過，和之前整天苦著張臉相比，大概是心里的結(jié)解開了的緣故，看上去釋然了很多，臉上也多了些笑意。

    他是沖著呂律的電視來的，彩電肯定比黑白的要看著舒服，所以，經(jīng)常賴在呂律這里，也算是幫忙看家。

    只是，兄弟幾個說及打獵、抬棒槌這些事兒，都注意到了他的落寞，于是，只要他在場的時候，都只是嘮嘮家常，說說屯里屯外聽到的事情，哪兒又抓了什么人，又在哪個山溝槍斃了幾個……

    這些事兒，說都說不完，似乎每天都有新鮮的。

    陳秀玉打開柵欄大門，攔著元寶它們，將吳萬剛夫妻倆引到家里的時候，他往屋里一掃，當即笑了起來：“喲，幾位爺們都在啊，倒是省得我去一家家拜訪?！?/br>
    “那可不是好事兒，你一家家分開來拜訪，一天拜訪一家，說不定能連著吃上幾頓好菜，喝上幾臺好酒?！?/br>
    梁康波跟他開玩笑。

    “我是那種只知道吃喝的人嗎？就沖你這句話，我?guī)淼亩Y物，今天沒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