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歡/嫁給紈绔世子爺 第78節(jié)
楚引歌隔著雨簾,看楚府檐牙下那兩盞晃動的白燈籠,目露清寒。 在奔來的路上, 她已經(jīng)聽如春痛哭中講述了姨娘這幾天到底過得是什么日子。 她大婚那日, 楚翎失了子孫根, 楚府沒了后, 王氏又已上了年紀,極難懷上,可楚府不能絕嗣, 王氏和楚老爺便把主意落在趙姨娘身上。 姨娘滿心歡喜地從宋宅回到楚府, 卻被徹底當成了傳宗接代的工具。 姨娘不從,他們便下藥灌她,讓她失了心智。 她本就是被辱才被迫嫁入楚府, 未曾料到,在十幾年后,還是被用同樣的方式被欺, 被凌, 將她徹頭徹尾地撕裂。 第二日,姨娘讓如春準備避子湯, 卻不想被王氏發(fā)現(xiàn), 一碗摔碎不說, 還將如春打入柴房, 放下狠話:趙氏一日無子, 如春就一日不能放出。 第三日, 楚引歌回門。當晚姨娘以月信在身為由, 避開了楚老爺, 在房中以一根白綾自縊, 直到清晨才被發(fā)現(xiàn),楚府大亂,如春趁機破了柴房,跑了出來。 ...... 楚引歌牙齒齟齬,十指握拳。 遠處天佑寺的鐘聲悲憫撞響,一聲,一聲,從滂沱大雨中推過來,她的心也被撞得七零八碎,脹痛地不堪言狀。 難怪姨娘昨日打扮得如此光鮮,她是想讓楚引歌看到自己最好的姿態(tài)離世。 也難怪,那日的楚老爺幾乎寸步不離姨娘,怕她說錯話罷。 楚熹實在太不了解姨娘了。驕傲如她,她已是心灰意冷,一心赴死之狀,就不會再告訴楚引歌任何她的遭遇。 這是她的不恥,不恥于旁人道。 她活著受非人折磨,萬般欺辱,唯有一死,體面離世,這是姨娘的果敢和無畏。 在這個囚了她一輩子的牢籠里,以一人骨枯的殺伐,無聲地,抵擋著她被遭受的□□。 姨娘也曾巧笑倩盼,到如今,卻春華落盡,滿懷蕭瑟。 楚引歌緩步自靈棚,她要將姨娘帶回家,她的魂魄不該桎梏在這骯臟不堪的地方。 姨娘托夢于她,也是這樣想的吧? 這臨時搭的靈棚就在小偏廳門口,喪幡翻飛,被大雨淋得污跡斑斑,看得出來很是倉促,連香燭都極少,裊裊縷縷,似稍大一點的風就要將它吹滅了。 楚引歌眸底閃過冷寒,抬眸就瞧到了那個大大的“奠”字,頓時眼眶發(fā)漲,全身如墜冰窖,一層層黑白將她覆蓋。 她越過貢品,一把就將姨娘的牌位捧于懷中。 對著身側(cè)的白川舟說道:“牧之,麻煩你.......麻煩你,幫我將姨娘的棺木送去薔薇居,在那里給她設(shè)個靈堂?!?/br> 她的聲色出奇地冷靜,鎮(zhèn)定自若地吩咐著,甚至都沒有流淚,可白川舟卻看到她的面色慘白至極,全身在不住地抖顫。 白川舟攬過她的肩時,才驚覺她的身體寒得徹骨,咂得人寒從心起。 他囑咐如春去拿件薄氅來,又命立冬去找些穩(wěn)重的人,盡快將姨娘抬走。 “棠棠......”一聲哀轉(zhuǎn)女音從邊上傳來。 楚引歌偏頭,這才發(fā)現(xiàn)楚詩妍一直跪在旁燒著紙錢元寶,煙氣嗆得人眉眼發(fā)漲。 她怔怔地看著那簇煙團燃盡,沒有任何情緒:“是阿妍啊?!?/br> “棠棠.....”楚詩妍跪膝撲到她的腳底,痛哭流涕,“父親請的吹班哀樂馬上就到了,這下著大雨,就別挪姨娘了?!?/br> “別和我提那個畜生!” 楚引歌的眼眶愈來愈紅,連眼白都泛著紅血絲,聽得出來她在盡量克制,“他是你的父親,不是我的,于我而言,他就是殺母仇人?!?/br> “阿妍,我知道你和楚熹,王氏并非同類,但眼下我實在沒法鎮(zhèn)靜,我實在做不到將你和他們割舍開來,我做不到那么無私?!?/br> “我知道,我知道,”楚詩妍猛然抱住她,淚水串串往下落,浸透了她的素白喪衣,“棠棠,你恨我吧!恨我吧,這讓我心里能好受些,是我們楚府對不起你和姨娘,棠棠.......對不起......” 楚引歌無力地閉上了雙眼,她想將阿妍推開,可手抬到一半,就垂下了,她又有何錯…… “往這兒走,就在前面?!?/br> 聽到楚老爺?shù)穆曇?,楚引歌驀然睜開眼,將楚詩妍拉至一旁,目光似刃如秋霜的刀鋒,直直地看著楚熹,恨不得將他片片凌遲。 一幫奏哀樂的人跟在他的身后,穿著黑色袍衫,像是末路上鐐響的嗚咽。 明明是他將姨娘逼死的,他還要為她奏樂,可笑,可笑啊。 “棠棠,世子爺,你們怎么來.....” 話還未說完,如春就拿著薄氅過來,楚老爺面色一變,指著她喝道:“是你去通風報信的?!” 楚引歌往前一步,冷笑道:“你打算瞞我到何時?安靈七日后?姨娘下葬?還是想瞞一世?” 她的眉眼冷峭:“楚熹!是你將姨娘害死的!是你!這幫吹班留著給你自己吹吧!” “住口!” 楚熹怒道,“妾室自縊本是晦氣,我還顧念舊情,好心設(shè)了靈棚,換做旁人,早是一席草篾卷著丟出去了!你有何資格指摘我!” “無恥!你無恥!”楚引歌的呼吸不可抑制的越來越急促,“楚熹,你這個齷齪小人,今日我就要將姨娘帶走,我和你們楚府勢不兩立!” “楚引歌,你有沒有良心!她是我的二夫人,憑何能將她帶走!我養(yǎng)你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雜種十幾年.....” 話還沒說完,“砰”一聲,楚熹就被腳力狠勁地踹飛在一旁。 白川舟半瞇著眼,周身盡是冷冽之氣,聲色極冰:“說誰雜種呢!” 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袍,看到立冬正帶著數(shù)個壯漢堵在那幫吹班后頭,喝道:“磨蹭什么!搬!” “你們要干什么!” 楚熹捂著胸口,被楚詩妍攙扶起身,一看那些壯漢闔上棺木,裹上層層白布,就要往外抬,他怒聲道:“楚引歌,你好大的膽子!” “我好大的膽子?”楚引歌走到他的面前,“我膽子再大哪有你的大,楚熹!你將姨娘活活逼死了!” “逼死?”王氏從拐角走來,哂笑道,“生兒育女是她的本分,她的職責,好吃好喝地待她,是她自己自尋死路,我們何錯之有!” “你們將棺木搬走,置楚府的顏面何在!趙婧進了楚府的門,就是楚府的人,做鬼也得給我呆在楚.....” “啪”的一聲,王氏的臉上被扇了一耳光。 楚引歌的手停在空中,滿臉嫌惡,咬牙切齒道:“你不配叫姨娘的名!你不配!” 她渾身發(fā)抖,懷中的牌位也跟著顫,她怕摔了,給了白川舟,聲色盡?。骸澳林?,我的手臟了,你接著娘。” 言罷,她就大步走進暴雨中,如注的雨水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她也跟著白幡在空中搖搖晃晃。 身后王氏的聲音罵罵咧咧,但她知道白川舟會替她做好一切,便絲毫未猶豫往外走,步伐扯得極大,穿過重重疊疊的人,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刻,就要吐出鮮血。 這些令人作嘔的嘴臉,她實在不想再多看一眼。 還未到楚府門口,楚引歌的頭頂上就多了一把傘。 她以為是牧之,但看衣角卻是一身玄色,她的腦袋已是昏沉,但也知道牧之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而且他還得顧全姨娘的棺槨,恐不會這么快跟上。 她抬首,冷漠地看著那雙狹眸,咽喉涌上一股腥甜,嗓聲嘶?。骸澳阋惨獊斫逃栁??” 是楚翎。 “我現(xiàn)在沒力氣同你周旋,你如果想殺了我,就動手好了,我也是賤命一條,沒了姨娘,也早沒有我。” 大顆大顆的雨珠從她的臉上落下,泛著刺骨的寒意。 她見他未語,面色極淡地繞過他身邊,徑直往前走去。 楚翎卻握住她的藕臂,將傘塞入她的手中:“楚引歌,姨娘已逝,節(jié)哀順變?!?/br> 可未曾想他一碰上她,楚引歌就如驚弓之鳥,一把就將玄傘揮甩在雨中,挪得極遠,冷目灼灼地看著他:“你現(xiàn)在來當什么好人!” 她的衣衫濕透,在雨中顯得十分單薄,仿若一陣風就能吹散了。 驚雷滾,頃風震。 她在雨中有些站不穩(wěn),嘔出一大抔鮮血來,猩紅得駭目驚心,順著雨水蜿蜒逶迤轉(zhuǎn)到他的腳下。 楚翎踏著血水,往前走了兩步,又聽楚引歌冷冷續(xù)道:“別過來!你們每個人都讓我覺得惡心!特別是你,特別是你!楚翎,我恨透你了!” 他頓了腳步,她的眸色恨不得將他,將楚府碎尸萬段。 那血水將他牢牢禁錮在地,他移不了步,看她踉踉蹌蹌地走向世子爺?shù)鸟R車,他的心如刀絞般攪疼起來。 他彎腰,用指腹捻著她的血,在指紋上打著轉(zhuǎn)。 楚翎慘笑,這一抔血,太苦了啊。 - 白川舟一上馬車就見楚引歌暈在廂內(nèi),他的眸色一凜:“棠棠……棠棠!” 沒有任何回應。 他忙將牌位妥善地放在案幾上,抱起楚引歌,才發(fā)覺她渾身燙得厲害,唇角還有未干涸的鮮血,他將她濕透的衣衫盡褪,用車內(nèi)的衾被裹住她,還覺不夠,又脫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最外面,將她緊緊地攏于懷中。 馬車在雨天不好走,顛簸亂晃,楚引歌未醒,但眉頭卻微蹙。 “行得穩(wěn)些!”白川舟沖外揚聲道,“回府后將易健堂的姜大夫去請來?!?/br> 白川舟緊抱著她,貼著她的額頭,不住地哆嗦。 “是。”立冬應道,他從未見世子爺有如此慌神之時,聲色竟是顫的。 ...... 還好,楚引歌喝下兩劑藥之后,在酉時就清醒了,應該說,她是強撐著自己醒過來。 走出屋外,雨已停,夜已黑,沒有明月星子,蒼穹如晦,似能把人吞噬的深淵。 她現(xiàn)在不是睡覺的時候,以前她以為遇到天大的事,睡一覺就能有應對之策。 還是年少無知啊,有些事是就是無能為力的,睡得再久也改變不了,姨娘沒了,就真的沒了。 楚引歌疾步去了靈堂。 白幡祭幛圍在兩側(cè),短短半日還搭了座素彩牌樓,也就是“靈龕”,供桌上擺滿香爐,花筒,鮮果,糕點..... 五福蓿糕是堆疊得最多的......楚引歌的眸色一動,世子爺?shù)男乃计鋵嵓毮?,在婚前他來吃早膳那會,姨娘多吃了兩塊這個,他就記在心里了。 燈火如晝,仿若將深夜的魑魅都擋在了靈堂之外。 楚引歌剛踏入,就聞到了從內(nèi)傳來的淡淡香燭氣。 她的鼻尖泛酸,若是她來cao持,恐是也沒法像他這般將靈堂布置得有條不紊。 緩步邁進,她還未看到他,就聽到了清冽之音:“娘,牧之答應您的都記著呢,我會照顧好棠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