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蔣獻離開福云村那?天, 把施璟的臥室里里外外重新打掃了一遍，衣服分類收納好，被子疊成豆腐塊。不僅是施璟的臥室, 整個小樓房都收拾了一遍。

    到后院菜地除草澆水, 他在村里監(jiān)工修橋這小半年, 閑來無事?, 把施璟家的菜地翻整，隔成幾小塊。種上卷心菜、花椰菜、小白菜，還?架了一個小搭棚，種了豌豆。

    之?前收的煙筍，也拿出來重新晾曬。

    臨走前，告訴施曼容：“阿姨, 過年小璟回來時，您別說那些菜是我種的, 免得她生氣了, 又不吃飯?！?/br>
    施曼容頗為惋惜：“唉, 你們?兩個怎么鬧到這個地步。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 就算分手了，也不該老死不相往來的。”

    于東祥在一旁提溜著眼珠子, 愁氣鎖眉, 試探問道：“小蔣，該不會是?你做了什么對不起小璟的事?情吧？”

    “沒有, 我長這么大, 只和小璟在一起過?！彼ь^望向天邊逶迤的薄云，“她走得太快, 我跟不上她了?！?/br>
    六月份畢業(yè)，現(xiàn)在十二月份。從施璟離開他, 嘗試著出去獨立走自己的路，已經(jīng)半年過去。這半年里?，他溯本求源，發(fā)現(xiàn)更?需要成長的是?他。

    細細想來，即便兩人在一起這么多年，似乎都沒有在談戀愛，他們?都不知道什么是?戀愛。他們?只是?生活在一起，靠金錢維持一場怪誕不經(jīng)的關(guān)系。

    蔣獻甚至無法去猜測，這么多年來，施璟有沒有過一絲一毫喜歡他；而他往施璟身上注入的感情，又是?否關(guān)乎真正的愛情？

    不可否置，他愛施璟，但這份愛不正常，他想把施璟養(yǎng)成只會花錢的廢物，想藏起她的羽翼，但他失敗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施璟，未來是?否還?可能重歸于好。

    但眼下，他和施璟分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他需要一個地方治療情傷，這次分手對他來說無疑是?活到現(xiàn)在最致命的打?擊；而施璟也不希望他留在身邊，如施璟所言，他除了給錢什么都不會，他只會拖累她。

    他回到江州市。

    首次對父母和蔣延坦白，他和施璟分手了。

    先?前他以和家庭決裂為理由?，逼得父母妥協(xié)，同意?他和施璟結(jié)婚。

    結(jié)果到頭來，父母同意?了，兩人反而落得個分手的下場，老兩口不由?得唏噓。

    蔣獻想回市中心?的大平層看一看，但門鎖密碼早就被施璟改了，他不敢問施璟。只好通過施曼容傳話，讓施曼容問施璟門鎖密碼，說他還?有點東西在房子里?，想回去拿。

    施璟回復(fù)母親：“密碼是?845530，告訴他，他想要房子就拿走，別以后又死皮賴臉說他是?給我買房買車，我還?不識抬舉。”

    施曼容只是?告知了蔣獻門鎖密碼，其余沒說什么。

    蔣獻開了門，半年沒來了，屋里?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腥活D升，不敢想象，他和施璟在這里?同居了近四年的時間?。他們?接吻、擁抱、生活，像夫妻一樣。

    他坐到沙發(fā)，回想和施璟相處的日?子，以前他問過數(shù)次，施璟，你愛我嗎？施璟總抱著手機玩，頭也不抬地說，給我一百萬，我就說一次愛你。

    事?實上，他就是?這樣誘惑施璟沉淪于他自欺欺人的“愛情”里?。

    他給施璟錢，施璟就會對他好點。

    他記得買這套大平層時，施璟沒叫他小蔣，頭一回以平等的身份叫他小獻，那?刻他不是?她的助理小蔣，是?她正兒八經(jīng)的男朋友；他給施璟買法拉利時，施璟捧著他的腦袋，棉花糖一樣的吻鋪滿他的臉。

    他靠花錢，汲取施璟身上的甜蜜，靠花錢讓施璟淪陷物欲困境，他自己也困在愛情的牢籠。

    機票訂在新年元旦這天，不是?從江州市出發(fā)，而是?買了從東徐市出發(fā)的航班。

    他來到東徐市，希望和施璟做最后的告別。讓助理先?帶著行李去機場，自己則是?來到二手車交易中心?。沒敢直接去家里?蹲施璟，怕施璟覺得他sao擾她。

    他給施璟發(fā)消息：“我下午三點半的飛機，想跟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我現(xiàn)在就在二手車市場里?，見一面，好嗎？”

    施璟始終沒給他回話，他還?是?一直在等。

    這里?車輛密麻，車子檔次參差不齊，噪聲此?起彼伏。他難以想象，嬌生慣養(yǎng)的施璟，襪子都要他幫忙穿的施璟，能在這里?待這么久。

    直到助理打?來電話，叫他該去機場了，不然時間?來不及。

    他打?車前往機場，途徑東徐市動物園時，讓司機停下。他進去找到那?個叫賀臨的獸醫(yī)，給他一張銀行卡，讓他幫忙交給施璟。

    賀臨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有光在淌，清瑩秀澈，問道：“你和施璟之?間?......”

    “我是?她前男友?！笔Y獻如實道，又問，“你知道她今天去哪里?了嗎？”

    賀臨：“去二手車交易中心?了?！?/br>
    “謝謝?！?/br>
    蔣獻往回走，一月份了，路側(cè)的白楊樹頂上枯葉寥寥無幾。今下霧氣凝厚，枯葉裹了層水汽，落下來時沉甸甸的，像雨滴又像落果，就是?不像輕盈的蝴蝶。

    他來到機場，登機前反反復(fù)復(fù)打?開施璟的聊天界面，空蕩蕩的沒有回復(fù)。

    施璟早上剛出手了一輛別克gl8，賺了三萬塊，車主是?距離市里?有兩個小時路程的方陽縣人。剛拿到駕照不久，沒法上高速，問施璟能不能幫他把車開到縣里?。

    施璟欣然答應(yīng)。

    她開車送車主回去，路上冬雨涔涔。半途遇到有個司機把車開到泥田里?，車輪一直在打?滑，怎么都上不來，只好到路邊求助。

    施璟和車主一塊兒下去看，那?司機道：“你們?能不能用繩子拉一下我的車，把我的車給拉上去啊？”

    施璟看著泥坑里?的翻飛黏土，道：“這種情況你別猛踩油門，越踩越打?滑，油門越大，車子陷得越深?！?/br>
    司機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啊，不踩油門，難道我還?能自己把它推出來？”

    施璟蹲下看車輪打?滑的胎跡，“找兩塊磚頭，扁一點兒的石頭也行，我?guī)湍汩_出來?！?/br>
    “那?邊的河邊好像有磚頭，我去找找。”

    司機很快疊抱著三塊青灰色磚頭回來。面對這種車輪打?滑陷在泥坑的情況，得把磚塊放在驅(qū)動輪的前面，加大摩擦才?能開出來。不能一昧踩油門，不然只會越陷越深。

    這車是?五菱宏光，屬于后驅(qū)車，驅(qū)動輪在后輪。施璟卷起袖子，拿過磚頭墊在后輪跟前，之?后上了車，讓司機離遠一點兒。

    輕輕踩油門，控制好轉(zhuǎn)速避免車輪打?滑，幾分鐘后把車子開出來。

    司機感激不盡：“姑娘，你是?這縣里?的人嗎，太感謝你了，我家里?是?賣菜的，明兒給你送點新鮮的菜過去?！?/br>
    施璟彎腰快速拍打?褲腿的黃泥，踢了踢腳邊的石頭，抖落鞋子上的土。而后從衣服夾層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司機，“不用客氣，我是?在市里?做二手車生意?的，以后想買二手車記得找我就行?！?/br>
    “好好好，太謝謝你了！”

    施璟又和車主回到別克gl8上，繼續(xù)開車回去。她按導(dǎo)航把車開到縣里?的汽車站，下了車，車主把車開回家，她則是?買車票坐大巴車回市里?。

    一整天累得很，幾乎沒空看手機，只有手機鈴聲響了，她才?會接。坐上返回市里?的大巴車后，這才?拿出手機看。

    消息界面一堆紅點，有客戶還?在跟她議價；也有個人一手車車主找她賣車；好幾個二手車群也是?消息不斷。

    她回復(fù)了幾個客戶的消息，一直翻到下面，才?看到蔣獻給她發(fā)的消息。

    她在編輯框里?打?字“走了就別回來?！保豢磿r間?，下午四點半了，蔣獻是?三點半的飛機，早走了。最后還?是?把編輯框的字刪掉，退出聊天界面。

    大巴車在冬日?冷風中呼嘯而過，零碎混亂的記憶隨車窗外后退的風景閃現(xiàn)。

    她記得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也是?一樣的冬風料峭。

    蔣獻那?時參加影視劇青鼎獎的頒獎典禮，她錢花光了，問蔣獻要，蔣獻支支吾吾不給。她去頒獎典禮會場堵蔣獻，從他身上拿到23萬，一晚上就把錢揮霍得差不多。

    還?把蔣獻的手表搶來拿去賣了，依稀記得，蔣獻好像說過那?塊表是?蔣延送的。當時她還?不信，覺得是?蔣獻騙她。

    現(xiàn)在一想，如果那?表真的是?蔣延送，她當時那?么做太不應(yīng)該了。她可以坑蔣獻，但不該賣他的手表，畢竟那?是?他哥送他的禮物。

    她打?開備忘錄，添了新的事?項——有空問一下蔣延有關(guān)表的事?，如果那?塊表真是?他送給蔣獻的，得補一塊還?回去。

    不過，還?表這件事?情得先?推遲，她現(xiàn)在還?沒錢去買一塊將近四十萬的表。

    回到市里?，已經(jīng)六點半。賀臨打?電話跟她說，蔣獻來找他了，還?讓他幫忙轉(zhuǎn)交一張銀行卡。

    施璟打?出租車直接來到賀臨家小區(qū)外面，賀臨下樓交給她銀行卡。他沒再?詢問施璟和蔣獻的關(guān)系，如果施璟想說，應(yīng)該會自己告訴他。

    施璟拿了銀行卡，一個人走路回家。

    在廣場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她的錢癮還?沒完全戒掉，還?是?做不到完全漠不關(guān)心?，終于是?忍不住去找了個取款機，打?算查一下銀行卡到底有多少錢。

    密碼還?是?她往常一直使用的銀行卡密碼，卡插進去查詢余額，瞳孔驀地放大，居然有一個億。

    她離開取款機，坐在廣場邊上的臺階上，捏著銀行卡在掌心?拍打?，嘴里?嘀咕：“走都走了，還?留這么多錢勾引我，朽木不可雕也，賤得很。”

    去隔壁快餐館點了一份燒鵝飯，她實在是?餓，等吃完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把下飯的酸豆角倒進飯里?，伴著全部吃光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以前吃飯必須把飯和菜分開，就算辣椒醬也不能拌進飯里?。忽然就笑了，其實酸豆角拌飯也好吃，以前太矯情了，錯過了不少好東西。

    回到家里?，把蔣獻給的那?張銀行卡鎖進柜子里?，一遍遍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花里?面的錢。這是?蔣獻那?個狡猾狐貍設(shè)的陷阱，她絕對不能再?中招。

    第30章

    距離過年還有五天的時間, 爸媽的電話?接踵而至，問她什么時候回家，想看什么煙花, 他們提前準備。

    施璟也打算回家過年了, 以28萬的價格收了一輛沃爾沃xc90后, 就停在二手車交易中心的車位里, 等過完年回來再翻新。

    她夜里重?新對賬，把畢業(yè)半年多來的帳重算一遍。

    她出了七輛車，差不多每個月能出一輛。

    賀臨的那輛大眾-邁騰，賺了一萬塊；村里橋塌后，回來出了一輛路虎—攬勝版，賺了4萬；之后陸續(xù)出手了一輛別克gl8、一輛馬自達-阿特茲、一輛奧迪q5l、一輛本田-奧德賽。

    按照東徐市二手車市場的價格波動, 車販子出手每輛二手車的利潤基本在7%—12%之間，當然也有再往上的, 得看車販自己的本事?。

    施璟除了賣給賀臨那輛大眾—邁騰的價格偏低之外?, 剩下的都能保持利潤在10%到12%之間, 沒有漫天要價, 也不讓自己吃虧。

    草草算下來，她這半年來賺了15萬。

    而她這半年來的房租和生?活費, 加一起都沒花到五萬。一件新衣服都沒買過, 衣服不夠穿了，就偷偷溜回江州市拿。

    江州市那套大平層里, 她的衣服一大堆, 不能浪費掉。

    出來創(chuàng)業(yè)了，得精打細算, 不能說那些衣服是用蔣獻的錢買的，她就直接不要了。真要清算舊賬, 她的創(chuàng)業(yè)資金都還是介紹蔣獻去和別人吃飯賺來呢。

    回村里之前，她去買了四?套新年衣服，父母、姥姥姥爺各一套。

    臨走前問賀臨，他什么時候回去。

    賀臨道：“動物們不能沒人照看，獸醫(yī)和飼養(yǎng)員都得輪流值班守著，我除夕夜和初一都得在動物園值班，初二才能放假回家?！?/br>
    施璟：“也是哦，動物們不能沒人看管。辛苦你?們了，我差不多初六回來，等我回來了，給你?帶好吃的。”

    賀臨輕笑：“好的?！?/br>
    她要坐高鐵回去，以前只要她出行，都是蔣獻鞍前馬后給她訂票收拾東西。這回她忘記看票，開票三天了，才想起要買，一點進去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