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厭第一次覺得沈笑笑的小動作還挺可愛的。

    想來應該是因為她撅完嘴后說的不是廢話。

    姜厭：“你怎么會這些？”

    “不才不才，”沈笑笑像個昂首挺胸的小鳥，“以前我在家里閑的長芽，爸爸就專門找人教我玩電腦，他說我以后可以自己設計游戲玩，查ip查記錄啥的都是那時候捎帶著學會的。”

    九點半。

    一陣清脆的鍵盤敲擊聲后，沈笑笑把兩個電子設備的信息全部導進自己的電腦，而后時間拖到去年九月，也就是陳然衣死亡的前一個月。

    三人先看的是陳凝的瀏覽與發(fā)言記錄。

    就如朱欣云所說，在九月初的時候，陳凝在網(wǎng)上的活躍度呈直線上升，先前她每天使用手機的時間只有一小時，九月后飆增到了六小時。

    起先，陳凝就如朱欣云推薦的那樣，每天看些娛樂新聞，但大概這些新聞太脫離日常生活，從瀏覽數(shù)量與頻率來看，她越來越?jīng)]耐心，不久就轉去看社會新聞。

    而社會新聞也絕不是一個讓人減少精神內(nèi)耗的地方，它只會讓人看到這世界上有太多的惡魔，讓人更為焦慮。

    陳凝一開始還只是看，九月十三號開始，她開始在某些地方留下評論。

    【@深空晚報v：近日云市某女子被高空墜落的物體砸中，送醫(yī)搶救后不治身亡?！?/br>
    陳凝評論道：就沒人管管？這東西砸誰頭上都是死，以后走外邊誰都可能死。

    【@星月新聞v：最近海邊出現(xiàn)大量魚蝦尸體，死后魚蝦寄生蟲頗多，大家切勿捕撈?！?/br>
    陳凝評論道：造孽哦，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排放的污水，要我說就該恢復凌遲，把那些工廠主全部凌遲處死！

    【@安平晚報v：安平市今日發(fā)生惡劣踩踏事件，兩名幼童當場死亡。節(jié)假日出行需避開人流，保護孩童，謹慎外出。】

    陳凝評論道：我要是這倆孩子的媽我當場就瘋了，能踩死幾個是幾個。

    她的語言一開始還好，后來越來越偏激，越來越憤怒。

    陳凝上網(wǎng)排遣的初衷已經(jīng)消失，她把怒火撒入網(wǎng)絡，又被網(wǎng)絡的只言片語激怒，她的許多評論下出現(xiàn)高樓，人們讓她閉麥，讓她多動腦子少說話。

    陳凝爭吵不過，轉移了視線。

    九月二十一號，她關注了一個微博粉絲小幾千的博主。

    三人瀏覽起這個博主的主頁，剛看了不過幾條，沈歡歡就情不自禁發(fā)出感慨：“好美?！?/br>
    的確非常美。

    這個博主的微博內(nèi)容很簡單，每條動態(tài)都是一張照片，一張展示她后背的美麗照片。

    她的后背上時常畫著濃墨重彩的油畫，每次的畫都不一樣，但畫的都是蝴蝶，各式各樣的蝴蝶，赤紅色的蝶翅，鴉黑色的蝶羽，藍色的黃色的剔透的波紋線條，晶瑩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熠熠流動的光。

    明明是在人體上作畫，卻分外流光溢彩，每一筆落下都有著深思熟慮的用心。

    而且最難得的是，這些畫根據(jù)時間發(fā)布從早到晚，有著格外明顯的進步痕跡。從生疏到流暢，從簡單的線條到繁復的勾勒，這個博主只用了一個月。

    這是一種得天獨厚的天賦。

    沈歡歡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機關注了這個博主，她想要點開評論區(qū)和大家一起贊嘆，但點開評論區(qū)后，她的指尖頓住了。

    評論區(qū)的走向與她所想大相徑庭。

    惡毒，猜忌，低俗，下流。

    他們叫她色情博主。

    可她沒有露過臉，沒有露出具有性暗示的部位，她露出的，只是一個濃墨重彩的背影。

    三人在評論區(qū)看到了陳凝的發(fā)言。

    「你應該挺年輕的吧，年紀小小干什么不好非要走這條路子？」

    「給男人看你的身體很得意是吧？」

    點贊數(shù)頗多，惡劣的人在評論區(qū)狂歡，這是陳凝在網(wǎng)上不曾獲得的認同感。

    于是她終于找到了陣地，也逐漸變本加厲。

    「真惡心啊，你看你畫的都是什么東西，不露臉是不是因為沒長臉?。俊?/br>
    「你以為你粉絲多是為什么？還不是大家想看你脫的更多？」

    陳凝在網(wǎng)絡上肆意揮灑著她人生的不如意，她把所有惡意全部傾灑在這個女生身上，獲得人生間隙的喘息。

    「我說你干脆以后也別找工作了，反正你靠著這些照片也能混口飯，評論區(qū)的都想養(yǎng)你。」

    「你怎么就這么不要臉呢，我要是你媽寧愿從沒生過你，丟人現(xiàn)眼，出門都沒臉說自己有個女兒！」

    「你太臭了，沒人想要你的“愛”，你的簡介真惡心?！?/br>
    九月二十八號晚，這個博主第一次在評論區(qū)作出回應。

    「網(wǎng)絡不是法外之地，如果你繼續(xù)污蔑我，我會用一些違法的方式查你的ip，然后笑話你生活的不如意?！?/br>
    陳凝在這句話后發(fā)瘋了一個晚上，但博主再也沒有回應。

    那天以后，博主再也沒有一條微博。

    之后的幾天，一直到陳然衣去世那天，陳凝都在駐守這個博主的評論區(qū)，在每一條維護博主的評論底下發(fā)表自己的見解。

    沒什么好看的了，沈笑笑關閉了陳凝的微博頁面。

    她開始登陸陳然衣的。

    陳然衣的密碼已經(jīng)被破解，而賬號就是她的手機號。

    登陸后，界面是一片清透的藍。

    微博簡介：我真的好愛你，你感受到了嗎？

    往下滑。

    入眼就是鋪天蓋地的美麗油畫，和一道濃墨重彩的背影。

    第30章 《生恩如咒》結束

    三人看著陳然衣的微博陷入了沉默。

    沈歡歡曾認真想過一件事。

    如果網(wǎng)暴者在選擇網(wǎng)暴對象時, 陰差陽錯選上了自己的孩子，那網(wǎng)暴者會不會真心后悔？

    是會因為網(wǎng)暴而后悔，還是因為害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后悔？

    沈歡歡偏向后者。

    至于陳凝是怎么想的, 已經(jīng)無從得知, 她也不想知道。

    姜厭：“任務二的邏輯鏈完成了。”

    沈歡歡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信息已經(jīng)足夠，陳凝的心路歷程已經(jīng)可以推出來了——

    陳然衣死后，陳凝在收拾遺物登陸女兒網(wǎng)絡賬號后, 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另外一面, 也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逼死女兒的兇手, 但她沒有把矛頭對準自己，而是對準了給自己支招, 家庭和睦的朱欣云一家。

    她固執(zhí)地認為沒有朱欣云的建議, 她就不會在網(wǎng)絡疏解情緒，就不會參與網(wǎng)暴, 陳然衣也不會在查ip時發(fā)現(xiàn)網(wǎng)暴自己的就是親生母親，不會去細細品味陳凝在她評論區(qū)說的每一句話，也就不會在萬念俱灰下吞藥自殺。

    因此陳凝恨朱欣云，她要讓朱欣云也經(jīng)歷她遭受的痛苦，在某些契機下，她認識了一位通靈師, 用通靈師的法子給朱欣云下了咒。

    之后，陳凝的行為引發(fā)了一系列后果，間接害死了左念晨與何漱玉。

    姜厭有些好奇：“如果陳凝沒自殺，她會被你們局怎么懲罰？”

    沈歡歡：“局里有詳細的懲罰條例, 這種謀殺他人的情況，如果謀殺未遂, 一般會被剝奪所有事運，眾叛親離傾家蕩產(chǎn)，但陳凝的話......她間接傷害了太多人，也害死了人，大概率會被送入拷問間，被惡鬼折磨十年，管理局自創(chuàng)辦至今，從未有人活得撐過這十年?！?/br>
    姜厭了然：“但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輪回了，你們還能把她拉回來？”

    沈歡歡下意識回：“陳凝剛去世半年，只是進了輪回，距離轉世還早，局里有非常厲害的人，會用她的生辰八字把靈體召回來，然后鎖住…”說到這兒，沈歡歡反應過來，搖起頭，“不過現(xiàn)在沒辦法了，陳凝已經(jīng)被林鑫九打散，靈體都沒了，召不回來了?！?/br>
    姜厭托腮笑了笑：“不一定。”

    “今晚你先別回去了?！?/br>
    沈歡歡不解：“怎么了？”

    “今晚林鑫九應該會去打散陳然衣，需要你攔一下——畢竟參賽文件上不是說最好幫鬼怪轉世么?！?/br>
    *

    其實非常好想。

    從王織花轉述出那句“媽，我不想當牙醫(yī)，是你想當”開始，姜厭就明白了筒樓再現(xiàn)的靈體是怎么回事。

    陳然衣是承擔著陳凝的意愿活著的，她不可以擁有自我意志，也從未有過規(guī)劃人生的自由，她的人生被打碎了，揉進的是陳凝的人格。

    在這個過程中，陳然衣也曾試圖沖破桎梏展現(xiàn)濃墨重彩的真實自己，但這種人格被陳凝無比唾棄，再次擊碎。

    陳凝是壓在陳然衣身上的一座山，只要在她還以母親之名傷害她的每一天，陳然衣都無法擁有自己的人格。

    所以陳然衣死后，她頂著的是陳凝的臉。

    三個月前，林鑫九見到的就是擁有陳凝面容的陳然衣，他在攻擊陳然衣前，燒掉的是寫著陳凝生辰八字的符咒，自然只能重傷陳然衣卻無法殺死她。

    沈笑笑曾吐槽過自然管理局的能量測量儀，極度輕微的能量波動它是測量不出來的，基本要等到靈體在人間待滿幾個月，強大了，才可以被檢測出來。

    所以當時的陳然衣是在重傷后，靈體波動異常衰弱，沒有再被能量檢測儀檢測出來，故此所有人都以為林鑫九把陳凝打散了，以為林鑫九打散的是陳凝。

    而在這三個月，陳然衣的靈體不斷吸收人間濁氣，能量逐漸恢復，再次被能量檢測儀檢測了出來。

    姜厭跟雙胞胎說起現(xiàn)在的情況。

    直播間對此很是震驚，但他們震驚的點不僅僅是姜厭的話，還有姜厭這邊得出結論的速度。

    【好家伙，林鑫九優(yōu)勢那么大，也只是半小時前剛得出的確切結論？？】

    【是的，而且林鑫九完全沒有探查任務二，他一直在做任務一…】

    【姜厭這推理也太熟練了，完全不像是新手的熟練度?！?/br>
    【怪不得何觀主給她提輩分，有這么個師姐真的好安心qaq】

    姜厭說完了。

    整個邏輯順下來沒有問題，所以雙胞胎都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