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聞所未聞的三條龍脈加成下，這個嫁衣的年限已至萬年，完全可以與山海經(jīng)大妖并駕齊驅(qū)，按理說，如此年限的嫁衣早就能生出神智，擁有靈魂，擁有當(dāng)世最強大的能力之一。

    但因為胸口戰(zhàn)戟的致命傷，它本體受損嚴重，永遠都生不出靈魂，只是一個空的死物。

    就像當(dāng)初在亂世諸國輾轉(zhuǎn)的姜厭本體一樣。

    姜厭徹底明白何清浮在做什么了。

    她當(dāng)初回轉(zhuǎn)千年，來到姜國，就是為了照著姜厭的本體，尋找原材料，在眾生因果外，親自為她制造出一個更強大的本體。

    這件嫁衣因為與姜厭的本體完全相同，所以可以承載她的靈魂。

    當(dāng)姜厭拋棄當(dāng)前本體，本體化作符文后，她飄逸出的靈魂，可以不進入人身，而是進入這個更強大的本體，從六千年的妖變成萬年大妖。

    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既然想讓姜厭放棄當(dāng)前能力，就要給她更強大的，讓她依舊是妖，依舊永生，依舊有數(shù)不完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才是人類參與其中的救世。

    姜厭緩步上前，拔掉了嫁衣胸口的戰(zhàn)戟。

    超管局肯定有辦法修補這點傷口，就算現(xiàn)在沒有，也能在最短的時間集全局之力找出辦法來。

    所以...

    姜厭把嫁衣認真疊好，放進了背包里。

    如果人間有藥，那藥不該是她姜厭，而是何清浮。

    第160章 世事難料

    姜厭本來想立即離開墓室, 直接去找超管局，把這件嫁衣的事情說明白，說只要他們可以修復(fù)好這件嫁衣, 她就可以把自己現(xiàn)在的能力讓渡出去。

    但仔細想了想, 她停下了腳步。

    姜厭找了塊碎石坐了上去。

    她想安安靜靜地看完何清浮的日記，就在這里。

    自從她在數(shù)月前看清何清源的意圖，就被他架在了救世主的位置上，姜厭沒有救世的心, 于是很厭惡這種感覺。

    她知道何清源不會到此為止, 超管局的部分高層也不會, 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融入人類社會，甚至還賺錢買了房子, 有了很不錯的朋友, 喜歡吃人類特有的美食，如此種種, 她有了欲望，也不想避世去山林了。

    于是她很好被超管局找到，她與超管局也必然會有一個最終談判。

    談判結(jié)果姜厭完全可以預(yù)料到——

    她拒絕犧牲自己，拒絕本體化作符文，拒絕放棄妖族身份，拒絕成為普通人。

    或許有人會幫她, 但也會有人動用所有能力，只為了讓她違背本來意愿。

    姜厭不會受制于他們，所以她會盡最大能力反擊。

    如此這般，雙方都會不同程度的受創(chuàng)。

    但姜厭想不出什么解決辦法, 何清源等人也給不出不犧牲她的解決辦法，所以姜厭一直在心里倒計時, 什么時候與對方爆發(fā)沖突，什么時候離開這里，什么時候脫離人類社會，什么時候回到妖族該去的安靜地方。

    這些并非她本愿，而是她不想生活在一個需要犧牲她的環(huán)境里，哪怕直言想要犧牲她的只是部分人。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姜厭罕見地有些唏噓。

    這種唏噓與看到隊友全軍覆沒，又盡數(shù)復(fù)活的感覺不一樣，這種唏噓在于竟然有人可以幫她做到這種地步。

    是的，幫她。

    哪怕何清浮的出發(fā)點不是幫她，而是人與妖的利益對換，但姜厭終于在人類這里看到了應(yīng)該有的態(tài)度，超管局高層里不僅有妖族犧牲派，還有人類自救派，而且這種自救行動早就開始了。

    最重要的是，何清浮所作所為造成的結(jié)果，早已不單是利益對換，也幫她解決了目前的困境。

    姜厭不用離開她花時間挑選的房子了，不用離開她精心布置好的家具，不用離開家門口的火鍋店，不用與朋友割席，以后她還有很多機會把她的存款花完。

    而現(xiàn)在姜厭想要得到這些，只需要讓自己變得更強——

    這是一個傻子都會同意的交易。

    想到這兒，姜厭拉開背包拉鏈，把那件萬年嫁衣重新拿出來，拎起來欣賞了一番。

    何清浮是個聰明且有魅力的人，她的優(yōu)秀當(dāng)?shù)蒙铣芫志珠L一職。

    她僅靠自己就找到了“化妖為符”可以鉆的漏洞——

    化妖為符這件事，總共有兩個步驟，一是妖從它的本體里脫離，于此同時，妖的本體連帶著它的能力會化成一張符文，二是妖的靈魂進入超管局為它準(zhǔn)備好的rou身，這時的妖就徹底成為普通人類了。

    何清浮思考到了為什么之前的妖族在化妖為符后，都只能成為人類。

    因為動物的rou身不可復(fù)制，因為草木的rou身不可復(fù)制，它們是有生命的，是生來就獨一無二的，所以超管局無法找到與它們匹配的rou身，只能用珍稀草藥努力鍛造個藥身出來，放置妖族過于強大的靈魂。

    但嫁衣是死物。

    它就是手工縫制出來的，它是可以一比一復(fù)刻的，所以只要愿意去找材料，愿意耗費時間去做，就可以給它做出相同的本體，用來安置它強大的靈魂。

    而既然是交易，這件全新本體就應(yīng)該比原來的本體強大。

    所以何清浮通過白澤的關(guān)系找到燭龍，讓它帶自己去往姜厭剛擁有神智的年代，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為她編織出一件全新本體，為她尋找更多的龍脈，溫養(yǎng)這個本體千年，只等待千年后，它可以為姜厭所用。

    也就是說，一旦姜厭愿意放棄自己的本體，讓現(xiàn)在的本體化妖為符，靈魂進入這件萬年嫁衣，她就可以增長四千年的妖齡，比肩山海經(jīng)大妖，能力也會升級，如果運氣足夠好，甚至可以掌握部分世間法則。

    這是一場無法拒絕的交易。

    何清浮真正做到了她在大幕里所說的。

    ——“我會努力找到讓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完成這場合作與利益交換?！?/br>
    姜厭彎了彎唇角。

    她的手指從嫁衣衣擺的龍鳳圖騰上滑過，

    從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她與何清浮的羈絆絕不止這件萬年嫁衣，當(dāng)初在地宮里把她養(yǎng)大的，很可能就是附身于姜赤溪身體里的，屬于何清浮的意識。

    思及此，姜厭靜了靜心神，放下手里的嫁衣，再次拿起那本日記。

    她翻到了剛才的頁數(shù)，繼續(xù)往后翻去。

    何清浮在后面的日記里，詳細寫了她用兩年時間把各種材料收集全，每天深夜前往地宮，仔細研究上面的線都是怎么縫的，比對圖案大小，在普通布料上鍛煉自己的繡工，練廢了數(shù)不清的布。

    她在日記本上認真寫道：

    【我每隔幾天就會把姜赤溪隨手扔在皇陵里的嫁衣偷出來，拿在地宮里研究，再在天亮前把嫁衣放回原處，日子很無聊，但因為有目標(biāo)，所以也不怎么無聊了?！?/br>
    【所幸我當(dāng)初通感過皇宮內(nèi)外的一切，明確知曉什么時候會有宮女走動，什么時候守陵人會起床巡邏，所以一切行為都悄無聲息?！?/br>
    【復(fù)制版嫁衣馬上就要縫好了，我的意識終于可以脫離姜赤溪，最近真是打擾她了，雖然她的確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好像從來都不知道我在她的身體里，與她共用一個靈魂?！?/br>
    看到這里，作為故事的主人公，姜厭已經(jīng)可以猜到何清浮后面要寫什么。

    果不其然，在姜厭翻了幾頁后，兩個大字出現(xiàn)在她眼前。

    【糟糕...】

    哪怕只是看著文字，都可以看出何清浮當(dāng)時的震驚與無措，還有強烈的匪夷所思。

    【它怎么化形了？？】

    *

    何清浮在讓燭龍帶自己的意識穿越前，就想好了一切。

    她要避開所有因果，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復(fù)制版嫁衣，把它放在三重龍脈聚合處，讓它的年限達到天道下的極限，以此來與那個嫁衣妖達成交易。

    在她的設(shè)想里，那個嫁衣妖會在女帝墓待千年，不停吸收龍脈的龍氣，把自己的年齡刷到六千歲，直到千年后，它被考古學(xué)家挖掘出去，被送去國家博物館，因為女帝墓里的龍氣幾乎被她吸收完了，所以她也無所謂去哪里，再加上她也想看看人類世界是什么樣，所以也沒跑，乖乖待在了博物館的展柜里。

    以上這些事是必然會發(fā)生的。

    畢竟她曾經(jīng)通感過嫁衣，它就是這樣的，這就是它的經(jīng)歷，這就是它的故事。

    所以何清浮只需要再給復(fù)制版嫁衣找個合適的出世時間。

    她挑選了杏山。

    因為她曾經(jīng)通感到杏山會在恐怖徹底復(fù)蘇前被施工隊深度開采，時間很合適，只要她把墓室建在杏山，再弄個機關(guān)，到時墓口機關(guān)會被施工隊觸發(fā)，山頭會炸開，墓口也會出現(xiàn)。

    超管局找到那個墓室后，自然會明白她想做什么，必然會拿著那件復(fù)制版嫁衣找到嫁衣妖，說服她換一個本體，與她進行利益交換。

    簡直是完美的計劃。

    可何清浮沒有想到，從她的意識來到這個世界，從她時常去皇陵把嫁衣偷出來研究開始，這個故事就開始往其他方向流動了。

    嫁衣妖在曾經(jīng)的時間線里，絲毫沒被姜赤溪在意過，它只是作為一件收藏品被修復(fù)好，然后就被扔在暗無天日的皇陵里，只等著哪天墓口封上，作為姜赤溪的陪葬品與她長眠于地底。

    這件事十分正常，畢竟誰會對一個死物產(chǎn)生感情，在這個有除妖師的年代，一旦嫁衣化形，女帝為了自己的安全，大概率會叫來除妖師把這只妖殺死。

    哪怕它年紀(jì)很小，根本沒什么殺傷力。

    所以嫁衣雖然有了神識，也沒有選擇化形，她害怕被外界的除妖師發(fā)現(xiàn)，畢竟她現(xiàn)在無比弱小，天賦能力也只是提升別人對自己的喜愛值，沒什么攻擊性，只相當(dāng)于人類世界的幾歲小朋友。

    可何清浮出現(xiàn)后，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嫁衣妖的視角下，這位強大的女帝修復(fù)好自己的本體，讓自己有了生命后，時不時就會來看自己，摸摸她的胳膊肚子，認真看她身上的紋路，還會贊嘆她身上的圖騰好看。

    在何清浮研究嫁衣紋路的時候，嫁衣也在研究她。

    最終在兩年的相處里，嫁衣妖得出了對方非常喜歡自己的結(jié)論，畢竟對方經(jīng)常舍不得把她放回皇陵，在地宮里依依不舍的，簡直要抱著她睡覺。

    太黏妖了，讓妖有點困擾。

    深思熟慮下，某天深夜，小嫁衣試探性地用一根紅線勾住了對方的小拇指，還拉了拉：

    “你什么意思？”

    當(dāng)時何清浮正在腦海里模擬最后一塊云紋的模樣，只等著找時間縫制試試，滿心都是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

    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而是重復(fù)道：

    “什么…什么意思？”

    時間靜止三秒，何清浮匪夷所思地抬起頭，她先是看向自己的小拇指，呆滯片刻后，迅速看向眼前的嫁衣。

    一陣金光閃現(xiàn)。

    幾個呼吸后，一個粉雕玉琢的四五歲小女孩站在了她的眼前，穿著粉紅色宮裝，扎著可愛的雙髻，臉蛋有著很明顯的嬰兒肥，就是臉色有點冷，還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