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卻收起笑容，真心實意地說：“辛苦 jaden 了。”他今天確實是，有心了。

    “還好，可以久違地體驗一下敞篷車?！?/br>
    “哈哈哈，感覺如何？”

    “嗯……”他略微思考：“空氣很新鮮？”

    “確實?！彼ζ饋?。即便是如此有趣的話題，他的表情仍然認(rèn)真。

    雖然是水泥路，但有好些地方坡度落差比較大，還因為路面失修而坑坑洼洼。方唯大概知道前面路況，見他的公事包晃來晃去，時不時敲到三輪車上，便問：“jaden，要不要把公事包放我的背包？你的電腦快要哭了?！?/br>
    方唯的背包比較大，江川見她將背包反背在前面，確實能保護(hù)好電腦。工作電腦那么重要，江川沒有理由拒絕，便將公事包遞給她。方唯將他的公事包放進(jìn)去之后，江川卻伸手將她的包拿過去放到自己腿上固定，解釋說：“太重了?！?/br>
    他看上去就是很有風(fēng)度的那一類男人，方唯沒拒絕。抬手看看腕表，轉(zhuǎn)頭對師傅說：“師傅，我們加快速度吧！”

    “得咧！”

    江川又不由得失笑，原來她保護(hù)好他的電腦，是為了要加速?。∷娴氖?，總讓人對她的工作無可挑剔……

    快到的時候，竟然下起雨細(xì)雨。

    “現(xiàn)在覺得敞篷車如何？”三輪車的聲音有點大，方唯朝著他笑著大喊。

    “還不錯，但我們的電腦可能還是會哭?！苯ㄒ渤舐曊f。

    “放心，背包是防水的?！?/br>
    江川不由得朝她舉起大拇指。

    下車的時候已馬上 4 點了，雨越下越大，兩人的頭發(fā)和前面的衣服都被打濕不少。方唯將這幾趟的車錢快速塞給師傅，師傅連忙哎哎哎的推托，想要將錢還回來。

    她轉(zhuǎn)頭看江川還拎著背包和挽著西服，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的樣子，顧不上解釋，她迅速接過他的西服，一手拉著他的手腕就朝里面跑。

    見師傅要下車追過來，江川馬上很配合地跟著她跑了進(jìn)去。

    說是售票廳，其實就是簡陋的停車場旁邊有一個小窗口。進(jìn)去之后方唯松開江川直奔窗口，“兩張成都的車票！”然而售票大媽很遺憾地說車剛剛發(fā)走了。

    “?。?！還有別的車可以去成都嗎？”

    “沒有了?！笔燮贝髬尯眯牡卣f：“在鎮(zhèn)上旅館住一晚，明天早上有一班車?！?/br>
    方唯很沮喪，她是明天早上的飛機(jī)回上海，jaden 那邊的工作日程估計也經(jīng)不起耽擱。她皺著眉，拿出手機(jī)來，快速地想解決方案。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是要回成都嗎？”江川終于得以見縫插針地問她。

    “對。很遺憾我們沒趕上車……”方唯快速地在手機(jī)上輸入，“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個辦法?！?/br>
    “不用?！苯ㄐα艘幌?，“我有車?！?/br>
    “嗯？”方唯有點懵。

    “送我來的車，還在旁邊等。”

    “??！”方唯驚喜地：“真的嗎？”

    “嗯?！苯ㄖ钢竿Ｔ诮謱γ娴膭e克君越。

    方唯瞬間又覺得有點氣結(jié)，看她趕成這樣，他怎么也不早說呢！可人家是甲方爸爸，她也不能批評他。算了，看在他有車的份上，原諒他了。

    嗯，現(xiàn)在誰有車，誰的功勞最大！

    看她幾秒鐘內(nèi)變換了幾種表情，他也忍不住笑，“我不知道你原來在趕班車，我以為你還有別的行程需要我參加?！?/br>
    “……走吧?！狈轿ㄗR趣地終結(jié)了這個話題，轉(zhuǎn)身就朝對面跑去。

    這次輪到江川兩步追上拉住她的手腕。方唯不解，回頭看他。

    “下雨。在這里待著?！彼砷_她，拿出手機(jī)說：“我讓司機(jī)過來?！?/br>
    “哦?！贝蟾艅倓偛乓黄饛娜嗆囅聛?，她竟忘記了身邊這位男神是個大老板。

    幾經(jīng)波折終于順利上車。因為淋雨，兩人都有點狼狽。車子開出去后，江川拿出電腦查收郵件。看他的額發(fā)都還滴著水，方唯從背包里翻出一個灰色防水洗漱包遞過去，是一條毛巾，“jaden 擦擦頭發(fā)？不然會感冒?！?/br>
    第16章 怦然心動

    江川接過來，若有所思。

    噢，他看上去就是生活上十分講究（挑剔）的人?！靶碌??！狈轿由狭艘痪?，“我已洗過烘干，請放心使用。”

    結(jié)果他卻說：“你呢？”

    原來是擔(dān)心這個啊，她還以為他嫌棄呢！方唯也忍不住笑了，從包里又拿出一個藍(lán)色的洗漱包，“嗯，我也有的?！笨此荏@訝的樣子，她解釋了一下：“原計劃是跟 emily 一起過來，以備不時之需，準(zhǔn)備了兩份?！?/br>
    江川低頭打開毛巾開始整理自己，很輕地笑了一下，運(yùn)動服，平底鞋，防水背包，干凈毛巾，她真的是準(zhǔn)備萬全?！拔液芎闷?，你的背包里還有什么？”

    “那就多啦！”方唯故意護(hù)寶似的將背包合上，“堪稱哆啦 a 夢的百寶袋?！闭f著，她也轉(zhuǎn)向窗外開始擦頭發(fā)。

    江川轉(zhuǎn)頭看她，這個角度看過去，濕發(fā)下她的耳朵小巧可愛，脖子修長白皙，因為剛才趕車跑動，臉頰還泛著淡淡的粉紅，被打濕的上衣微微貼在精致的鎖骨上，胸口起伏……突然覺得臉頰也跟著升溫，他迅速地別開了臉。

    狹窄的空間里，空氣突然安靜，狼狽的兩人，終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一絲尷尬……

    作為肩負(fù)照顧客戶責(zé)任的代理商，方唯先打破了沉默：“jaden 今天感覺怎樣？”

    “敞篷車？”江川問。

    “emily 說您從未來過希望小學(xué)?！狈轿詭нz憾地說：“今天時間太短了，下次有機(jī)會，您可以和孩子們多相處。”

    江川微微頓了頓：“我怕吵。”他實在不太喜歡小孩子這種生物，太麻煩了。不過今天，看方唯和他們在一起，又似乎很和諧。

    方唯看他皺著眉略微嫌棄的樣子，有點孩子氣。噢，想不到他還會有這種表情啊！“如果陳校長在這里，一定會有很多理由反駁你?！狈轿ㄐΓ骸安贿^，我尊重你的觀點。”

    “陳校長？”他記得剛才的校長，不是這個姓？

    “我mama?！?/br>
    “哦？”他轉(zhuǎn)頭看她，心里有點驚訝又有點開心，她竟然會主動向他提起家人。

    “就是，她一輩子都跟孩子在一起。”方唯笑了笑：“她覺得工作很治愈。”

    “你覺得呢？”

    “我也同意的。”

    “所以你也很喜歡小孩子？”他忍不住問，雖然這個這么私人的問題，對他來說是越界的。

    “不，我說的是后半部分?！?/br>
    他回想了一下，“工作很治愈？”然后又點點頭：“嗯，我也贊同的。這個部分?！?/br>
    談話的氣氛又輕松起來，方唯松了一口氣。從包里拿出一瓶水遞給他，自己也擰開一瓶，迅速喝了半瓶。汽車平穩(wěn)行使，她追著時間跑了一天的心，也慢慢安靜下來。

    “快閃店那邊的搭建什么時候開始？”方唯問。

    “設(shè)計要下周才能確定下來……”江川本想繼續(xù)說下去，但電話響起來，他看了看手機(jī)，對她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方唯雙手一送，示意他隨意。

    “hi daphne？”

    “嗯，五點鐘的會議我可以參加?！?/br>
    “沒事，我電腦接入，不過路上網(wǎng)速可能會稍微不穩(wěn)?！?/br>
    “好，謝謝?！?/br>
    江川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對方唯說：“不好意思，我一會兒有個和美國那邊的會議。從現(xiàn)在開始我可能需要進(jìn)入安靜的狀態(tài)。”

    “ok。您忙?！?/br>
    江川便轉(zhuǎn)頭專心對著他的電腦認(rèn)真工作起來，不一會他戴上耳機(jī)，接入了會議。

    他果然是那種一秒就能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的工作狂。方唯悄咪咪地微微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江川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哦，鼻子的線條也很優(yōu)越……哎，不得不承認(rèn)瑜總是對的，時尚感體現(xiàn)在這個男人身上的優(yōu)勢還是很明顯的，即便是剛剛經(jīng)歷了如此狼狽的狀況，此刻的他看上去還是俊雅沉穩(wěn)的。

    聽見他說了一段英文的開場白，為避免聽到客戶不方便對外公開的工作信息，方唯撇開了腦袋里突然闖入的小差，很自覺地拿出 ipod 塞上了耳機(jī)。昨晚她整理背包，發(fā)現(xiàn)了這只 ipod。因為工作繁忙，也因為疫情，她好幾年沒出游，這個戶外包被遺忘已久，ipod 也早已沒電，她順手充了電，此刻剛好派上用場。只是播放歌單還是好幾年前的，沒有更新。

    江川一個小時后開完會，摘掉耳機(jī)轉(zhuǎn)頭看方唯塞著耳塞蓋著自己的薄風(fēng)衣外套歪向窗邊那頭睡著了。他慢慢合上電腦，轉(zhuǎn)頭看窗外，傍晚六點的光景，天還沒有黑，車子經(jīng)過的地方?jīng)]再下雨。外面山色清朗，看不到夕陽，卻有一種安靜悠遠(yuǎn)的感覺。

    他忍不住又轉(zhuǎn)頭看，那個熟睡的人。

    她今天沒有化妝。

    雖然時間緊迫，但其實這個項目的進(jìn)展，他并沒什么不放心，整個團(tuán)隊都很靠譜，很給力。特別是方唯，非常有經(jīng)驗，項目推進(jìn)的節(jié)奏把控得很好。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她獨自去拜訪希望小學(xué)，說不清是因為擔(dān)心她一個女孩子要去相對偏遠(yuǎn)的地方工作，還是想借這個只有兩個人的工作機(jī)會去更多地了解她——他很清楚即便因為項目合作緊密，他們這樣單獨見面的機(jī)會亦少之又少——總之，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馬上就做了決定。

    盡管他在來回的路上都在工作，但這個決定確實改變了他今天的所有的工作計劃和安排。好比如臨時取消了和成都工廠同事的午餐會，讓他們緊張兮兮地給他安排了一輛車；本來定在午飯后的回程機(jī)票也不得不改簽到明天早上。甚至為了趕時間，他連午飯都只在車上吃了一個漢堡。

    一直到坐上三輪車，在顛簸進(jìn)校的路上，他仍不禁自嘲，這樣大費(fèi)周章過來，到底有什么意義，在自己工作行程如此緊張的情況下？

    但是此刻，當(dāng)他轉(zhuǎn)頭看著她不施粉黛的安靜睡顏，回想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她動作漂亮的側(cè)手翻，思路清晰的項目匯報，回程路上細(xì)致的安排……

    他之前看過希望小學(xué)志愿者回訪項目的簡介，大部分員工志愿者都會選擇美術(shù)、音樂、自然科學(xué)、生物衛(wèi)生等學(xué)科，她竟然跑去上體育課！還跟孩子比試側(cè)手翻？他笑，她為什么總是這樣眾不同呢？如同多年前他在學(xué)校的團(tuán)委編輯部第一眼看到她，她也是這樣清晰明朗，就好像整個人在他的眼里已自帶光圈。

    剛才她情急之下拉著他跑，直到她沒有買到票又立刻試圖手機(jī)搜索車輛的時候，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然在心跳加速！他很清楚以他的體力，只跑這么短的距離，根本不至于心率加快成這個樣子。江川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似乎還留著她手指握過的感覺……

    想來這一趟，還是值得的。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方唯左邊的耳塞掉了下來，她并沒有醒。最近她實在太累了。今天五點多就起來去趕班車，因為江川臨時過來，她一直處在工作狀態(tài)。所以當(dāng)他專注開會的時候，她很快就睡著了。

    江川看了一眼掉在她外套上的耳塞，轉(zhuǎn)頭看窗外，很快又忍不住轉(zhuǎn)頭回來，再看了一眼，終于伸手過去輕輕拿過來，塞進(jìn)自己的左耳，慢慢靠在椅背，閉上了眼睛。

    很輕的音量，粵語的歌曲，反反復(fù)復(fù)只有一首歌。江川聽了一會兒，終于在歌曲重新開始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她手上松松地扶著的 ipod 屏幕。

    ping pung--愛是最大權(quán)利。他從未沒聽過這個歌手？鑒于他的粵語水平還不能完全聽清語速較快的歌曲，他留意了一下屏幕的歌詞：

    可不可與你放膽嬉戲 忘掉日與夜那些限期 不管身邊幾多無聊道理

    手拖手與你演出好戲 游行直到夜晚多凄美 爭取這一次走幾千百里……

    他不由得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從上海到成都，從白天到晚上，他這次真的是爭取和她走了幾千百里。

    “憑我徹底的勇氣 愛是最大權(quán)利……”

    他忍不住又笑。愛是最大權(quán)利，真的是這樣嗎？這么多年來，他不懂得愛情，也不愿意花精力和時間去體驗或研究。如果愛真的是一種權(quán)利，那么，是他主動放棄了。因為權(quán)利總是伴隨某些義務(wù)，他不感興趣也不愿意承擔(dān)。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臟，仿佛是某種告誡，又仿似試圖用外力壓制它。

    因為，怦然心動的感覺，美妙得簡直令人生厭！

    他討厭一切失控的感覺。

    江川小時候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公務(wù)員，后來父親辭職做生意，經(jīng)濟(jì)條件就更好了。一家人搬進(jìn)市區(qū) 180 平方的大房子。大約是他上初中開始，父母的感情開始逐漸淡漠，兩人之間倒是從未在他面前有過劇烈的爭吵，說不清楚是誰先出的軌。反正他初中畢業(yè)那年，兩人終于離婚。分手很體面，不狗血，也沒有任何糾紛。兩人向來財政獨立，共同財產(chǎn)不過一套一起居住的房子。

    父母雙方都要求江川的撫養(yǎng)權(quán)，但是他誰都沒有選，在父母離開后，獨自留在這套房子一個人生活。

    他知道父母有新的人生計劃，他無法左右他們的決定。但他自己的部分，他自己來選擇和控制。他已經(jīng) 16 歲了，一個人完全沒有問題。